“你知道這幾周以來,在整個馬庫拉格的網絡環境中,最熱門的搜索詞條是哪個嗎:所有的馬庫拉格人甚至是所有的奧特拉瑪人,都在探討與爭辯的事情?”
龐大的身軀在茶几旁卻顯現出佝僂的姿態,彎腰蜷臂的馬庫拉格之主正心不在焉地擺弄着自己手裡那把沾滿了醬汁的叉子:比起幾分鐘前的失態,現在的基因原體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氣息。
但即便如此,有人還是明顯不太滿意的。
“羅伯特!幹什麼呢?”
一盤好端端的麪條,被銀叉漫不經心地捲起,隨後又被時刻保持着思考狀態的食客本人,給遺棄在了半空中,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逐漸變冷,直至坨掉,接着,反應過來的那雙水藍色瞳孔,便嫌棄地將它伸向了桌面。
一摁、一抹、一刮、一擦、隨後用叉尖磨蹭着盤沿,在雪白的桌布上留下的一坨破破爛爛、死不瞑目的殘軀,倒映在原體之母幾乎要擠在一起的眉頭間。
“要吃飯就好好吃飯,別在這玩你的食物,跟小孩子似的。”
尤頓女士的聲音中帶着一種只有母親纔會有的,完全不會讓人感到憤懣的指責,她乾枯的身體直挺挺地前傾着,交叉在膝蓋上的兩隻手背可以清晰的看到骨架和青色血管的脈絡,簡單打理的面容上有着怎麼也掩不去的皺紋。
她已經很老了,老到早已逾越了人類理應的生理極限:尤頓女士也許與這場已經漸漸走向沒落的大遠征有着相同的歲數,每當她不得不進行延壽手術,都是基裡曼人生中最緊張的時刻。
這沒什麼不對的:哪個兒子會在自己的母親被送進哪怕是最負盛名的一座手術室時,依舊能保持雲淡風輕的態度呢?反正基因原體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但命運保佑,馬庫拉格的醫療體系終究沒有辜負基裡曼每年海量的資源投入:當原體已經一百三十多歲的時候,他還能在一個情緒失落的晚上,吃到尤頓女士親手給他做的飯,聽到她的呵斥聲,那麼之前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雖然,這並不能改變原體在憤怒的母親面前的窘態:就算強大如馬庫拉格之主,在尤頓女士的橫眉冷豎下,也只能乖乖地低頭,一邊插着餐盤中的洋薊,一邊訕訕地爲自己的辯護着。
“這都怪康拉德……他總是在我面前擺弄他的餐盤。”
“是!都怪別人,你怎麼就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問題?”
尤頓顯然不吃這一套。
“康拉德我見過很多次,那是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不僅聽話而且還講禮貌,每次來馬庫拉格拜訪都知道給我帶禮物:你看看他的家長摩根平日裡有多省心吧。”
“……”
基裡曼其實很想提醒一下他的母親,摩根和康拉德之間似乎算不上是監護人和被監護……
哎……這麼說好像也沒問題?
原體扶住了額頭: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思維正在變得遲滯,面前從小吃到大的夜宵,現在也讓人提不起半分的興趣。
這太糟糕了。
基裡曼將一大口早就不知道爲他攪得是什麼東西的糊糊給強塞進了喉嚨裡,並理所當然的感受到來自於尤頓女士的注視,正在逐漸地升溫:爲了避免繼續挨訓,原體決定還是換個話題爲好。
“我的那些子嗣,他們又用什麼理由把你請來了?”
“來確定一下,五百世界的統治者是否打算通過【餓死自己】這種方式,從而頂替馬格努斯,成爲原體中最愚蠢的那個傢伙。”
基裡曼笑了一下:他甚至沒心思在母親的面前嘗試捍衛一下馬格努斯僅存的名聲了。
“我的絕食讓他們擔心了?”
“那倒不是,不過你在這幾周裡浪費的食材,會讓外界開始懷疑我是不在和極限戰士們合謀,貪污他們原體的餐飲補貼。”
尤頓女士瞥了一眼基裡曼那雙粗糙的手,發現就連他的指甲都因爲太久沒有修剪,而長到了不像話的長度:一種憤怒與心疼的聚合元素充斥了她的胸膛,就連原體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但與此同時,現在的原體之母也是滿懷困惑的。
“說真的,羅伯特:現在的你和小時候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
胡攪蠻纏的叉子停住了。
“哪裡不同了?”
“你讓我看不懂了。”
尤頓女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沉思者和辦公桌的方向:在原體短暫的童年時光裡,那是他最喜歡停留的地方,觀摩他的養父康諾在那裡辦公,是基裡曼有別於其他孩子的放鬆方式。
“跟以前相比,我總覺得現在的你有種撕裂的感覺。”
“撕裂?”
原體咀嚼着這個詞。
“您是想說:言不由衷?”
“的確。”
尤頓點了點頭,目光注意到原體眉角下的淚痕。
“說真的,羅伯特,在我走進房間之前,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在我的面前哭泣,雖然只是短暫地抽泣了一兩下,但是對於你來說也是難得的經歷了。”
“還記得麼:當初康諾出事的時候,你都堅強的像是塊鋼鐵。”
“因爲此一時,彼一時。”
原體扔下了叉子。
“那個時候,雖然我的內心中也充滿了悲傷,但更多的是熊熊燃燒的怒火,因爲我清楚的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清楚的知道是誰需要爲這悲劇負責,敵人是清晰的,所以復仇的渴望也是強烈的,沒有更多的空間留給茫然。”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該知道我該去恨誰,我也不知道我該去朝誰發泄怒火:我甚至無法確定到底應不應該爲這場明顯的悲劇而在胸中積蓄憤怒,因爲這一次,我竟找不到真正的兇手。”
“無論是我們還是泰拉,我們好像都是眼下局勢的推動者。”
“所以……你茫然了?”
尤頓點了點頭,她其實不是很能聽懂基裡曼的話語,也並不是打心底裡認同他的想法,但作爲養育了這位基因原體的母親,尤頓女士很清楚:馬庫拉格之主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場錙銖必較的辯論,而是需要將心中的一切想法傾訴出來。
是非對錯,之後再說。
“是啊。”
基裡曼乾脆癱在了椅子上。
“我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麼。”
“真的麼?”
尤頓開始收拾餐盤,明顯不認同原體的話。
“你說你不知道該做什麼,你說自己正在茫然失措?但是,自從巴達布危機爆發以來,羅伯特,我的孩子,你的每一次行動都是非常準確且致命的:你將自己關起來,但你依舊保證了五百世界能夠發揮出幾乎所有的戰鬥力。”
“說真的,這就很……”
“言不由衷。”
原體第二次說出這個詞,他的嘴角上掛着一抹苦澀的微笑。
“是啊,我總是這樣,說一套然後做一套。”
“在內心裡,無論我再怎麼的抽泣也茫然,但在表面上,權衡利弊的技巧和許多政治的本能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無關我的想法,我會下意識的執行它們:彷彿我的理性和感性是分開的。”
“我的內心在尖叫,它在告訴我不要與泰拉爲敵,但是在收到巴達布求救信號那一天,我立刻就決定了要全力支援他們,因爲我必須向外人證明我所簽署的每一份盟約都是真金足赤的,這種理所當然的答案戰勝了我內心的想法。”
“不過它……”
“不過它並非全是理性?”
尤頓笑了起來。
“羅伯特,你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巴達布的時候,你的內心中其實還是有怒火的,對吧?你知道不能把事情鬧大,但你的感性也在催促着向泰拉的復仇,尤其是在經歷了尼凱亞上的損失過後。”
“……”
“沒錯。”
原體揚起了頭,望向掛在牆邊的極限戰士軍旗。
“現在想來,我的那道命令的確是懷有私人衝動的。”
“但,怎麼說呢:我剛剛在尼凱亞上損失了一大批精銳的戰士,連追求真相的權力都被否決了,但轉頭來,那個阻止我爲子嗣們沉冤昭雪的神聖泰拉就再次伸出手,將他們的利爪伸向我麾下的盟友。”
“無論怎麼想,這看起來都像是場針對於我們的陰謀。”
“所以,我當時就直接下達了全面反擊的命令。”
“但現在想來,也許,這真的就是一次黑天鵝事件吧。”
“但我們已經不能回頭了。”
原體的雙手交叉,十根手指激烈的扭打在了一起。
“這是簡單的政治常識,巴達布危機現在鬧得越大,我們就越不能在明面上退一步,否則,不僅僅是五百世界的威望受損,我們辛苦搭建出來的政治信用也將就此而一朝崩塌殆盡:誰會將身價性命交予一位不能保護自己的宗主呢?”
“除非宗主本身就是個強盜。”
“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連五百世界都會爲之動搖吧。”
“所以,你一直都在積極的往巴達布前線調遣兵力?”
“這也是表面功夫。”
基裡曼嘆了口氣。
“說真的,尤頓女士,我非常不希望將事情鬧大,我甚至恐懼如此僵持下去會導致的後果,但不管我的內心裡是如何掙扎,我在表面上都必須追求另一套方案:我必須維持強硬的態度,必須面對面的與神聖泰拉相對抗,無論我內心裡多麼想要得到和平的解決。”
尤頓女士沒有說話,她終於明白她的兒子爲什麼會頗爲罕見的流下淚水了:違背心意,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親手將事情的發展推向無底深淵的心態,恐怕就連基因原體都難以承受吧?
“你沒必要這麼自責,孩子。”
沉默了半晌,尤頓緩緩的走到了基裡曼的面前,耐心的撫摸着他的肩膀。
“這是五百世界的一致想法:你只在迴應子民的期待。”
“哈哈哈……”
原體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是讓尤頓女士感到了恐懼。
“期待?”
“您真的這麼認爲麼?”
原體指向了沉思者。
“尤頓女士,這些天來,我始終都沒有放下自己的責任,我也會仔細的篩選與檢查來自於五百世界各地的實時數據,還記得我剛剛向你提出的那個問題嗎?”
“自危機爆發以來,馬庫拉格人討論最多的話題是什麼?”
“是巴達布。”
尤頓篤定地回答道。
“現在就連學校裡的孩子,都在高喊對泰拉保持強硬。”
“是啊:但他們懂什麼?”
原體點了點頭。
“你知道,在馬庫拉格所有的搜索引擎中,僅次於巴達布的,排名第二的搜索詞條是什麼嗎?”
“是在詢問:巴達布主星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到底在什麼地方?”
“它和五百世界有什麼關係?”
“神聖泰拉爲什麼要在巴達布主星那裡徵稅?”
“還有:泰拉又是什麼?”
“這些詞條的搜索量,和對巴達布危機的搜索量幾乎相同。”
“……”
“知道了麼,女士?”
看着沉默不語的養母,原體只是無聲的站起身來,緩步的走到落地窗的面前,馬庫拉格城區的璀璨燈火正在逐漸消失,伴隨着大多數人進入了夢鄉,街道上卻還殘存着白日裡對神聖泰拉進行示威遊行後的滿地狼藉。
“他們高呼着口號,但他們卻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只是在喊口號而已。”
“跟着那些領頭人,在喊一些他們認爲很正確的口號。”
“然後說,這是民意。”
“這樣的民意,真的算得上是五百世界的一致意志嗎?”
不等尤頓女士回答,基因原體自己便搖了搖頭。
“還真是。”
“這真就是他們的想法。”
“但再過十幾天的功夫,也許他們就是另一副想法了。”
“我怎麼可能爲了這樣的民意而與神聖泰拉走向對抗?”
“但我又必須這麼做,我的政治本能在推着我前進,無論我內心在如何尖叫,我都必須屈服於我權衡利弊的本性:我必須違背心意地向巴達布予以援助,我必須心驚膽戰的與神聖泰拉走向對立。”
“我必須面對只有在我最可怕的噩夢中,纔會出現的事情。”
“……”
原體側過頭來,他的臉龐被遮蔽在完全的陰影中。
“在我的治理下,五百世界可能會成爲帝國的……叛徒。”
“……”
“康諾啊……”
原體痛苦地呻吟着。
“這簡直是噩夢……”
“背叛帝國……天吶!”
緩緩的,原體的手掌撫摸過自己的脖子,那裡已經積蓄了幾乎擦不盡的粘稠冷汗。
只要一想到五百世界極有可能在他的治理下,成爲對於帝國和人類來說的叛逆,馬庫拉格之主便感覺到了芒刺在背,他的世界觀幾乎都要因此而崩潰了。
叛亂?
怎麼可能!
原體的喉結上下滾動着,他本能的想嘔吐出來,卻發現自己剛纔根本沒有吃多少東西,他像是個虛弱的病人般前後仰晃着,只能用手緊緊抓住了面前的窗欄,漫不經心地捏個粉碎,直到大滴大滴的冷汗噼啪落在面前的地板上。
不。
他不能這麼做。
羅伯特—基裡曼不能是一個帝國的叛徒。
但馬庫拉格……但五百世界……
……
父親啊,我該怎麼辦……
原體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幾乎想再次抽泣出聲,但是一股溫暖卻是及時的安撫了他:尤頓女士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將一隻手搭在自己兒子的側腰處,另一隻手緩緩的撫摸者他的後背,就像是母親撫摸嬰兒一樣,一點,一點,將原體的情緒再次平息下來。
“自怨自艾就像摧殘你自己的身體一樣毫無用處,羅伯特。”
尤頓安撫着她的兒子。
“記住,你是他們的領袖,你可以尊重他們的想法,但你也不能被他們的想法牽着鼻子走:既然你覺得這麼做是不合適的,那我們就去尋找能夠緩和局勢的方法,我們就去和泰拉方面進行接洽。”
“我見過掌印者,雖然只是非常短暫的一面,但我相信他絕不是什麼不可溝通的莽夫:泰拉一定有屬於他們的價碼,如果這個價碼實在是不可接受的,那麼,我們便心安理得保衛自己的利益吧。”
“我知道。”
原體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無非是……兩件事情。”
馬庫拉格之主何許人也?自打收到了有關於巴達布危機信息的十鍾內,基裡曼便已經猜到神聖泰拉爲何會發動這次魯莽的攻勢。
更確切點說,十幾年前,他就已經預見了到今天的這一幕。
“兩件事情?”
“沒錯。”
原體深呼吸着。
“第一件事,便是收稅。”
“他們之所以制裁巴達布,一方面是準備用大漩渦地區響噹噹的霸主世界開刀,另一方面是逼迫五百世界的勢力退出大漩渦區域:如果完成這兩件事情,泰拉不僅爲自己攢下了足夠的威望,也能趁機拆掉大漩渦最大的本土組織,讓那裡重歸爲一盤散沙,它就可以藉機開啓全面的徵稅計劃了。”
“雖然我直到今天,也完全搞不明白,神聖泰拉爲何要收取這如此不合理的稅務,但很明顯,他們徵稅的決心異常堅定:堅定到他們不惜與馬庫拉格爲敵。”
“那,第二點呢?”
尤頓接着發問。
“這個麼……”
原體有些尷尬。
“也許就是五百世界的勢力擴張地距離太陽系太近了,近到讓神聖泰拉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他們不希望再看到大漩渦區域作爲我的勢力範圍而存在了,而是希望將我的旗幟驅逐回奧特拉瑪。”
“你對此毫不意外。”
“我早就預料到了這天。”
原體苦笑了一下。
“怎麼說呢?”
“其實在當年,我並不是很支持巴達布的擴張,因爲我已經預見到了五百世界在大漩渦地區的統治會引來多方的忌憚,但沒辦法,彼時的奧特拉瑪五百世界,是真的非常需要一個穩定的擴張方向。”
“因爲長久以來,五百世界的體系都是圍繞着擴張而建立的:無數新興發展的工業世界需要更多的原材料產地和傾銷市場,遠東邊疆和諾斯特拉莫顯然無法滿足胃口,在政治上我們也需要回旋的餘地,在軍事上也需要穩定的建功立業,並通過實戰提取新人的空間。”
“總而言之,彼時的馬庫拉格真的需要一塊窪地,一個對於五百世界來說穩定的擴張方向,維繫住當時的運轉體系:直到我能將整個馬庫拉格的體系從軍事轉爲民生,從對向外擴張的依賴,轉變爲一個能夠自給自足的內循環系統。”
“但這需要時間,至少也需要一代人到兩代人的時間。”
“所以,我當時必須爲五百世界找到一個擴張方向,一個不必算在五百世界裡的【殖民地】。”
“殖民地?”
“是啊。”
“發展這種東西,歸根結底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是需要去剝削其他事物的:要麼是自己,要麼就是去剝削別人,而後者的統稱,就是殖民地,不過這樣的殖民地,又有更多的分類,甚至有一些看起來不像是殖民地罷了。”
“於是你選擇了大漩渦?”
“因爲沒有別的選擇。”
基裡曼搖了搖頭,不由得在內心裡感慨命運的殘酷。
“原本,我其實可以不碰大漩渦這個敏感地帶的,但馬庫拉格的地理位置決定了我們無法向東方或者南方擴張,因爲那裡已經超出了星炬的照耀範圍,但西方和北方原本還是擁着大片無主之地的,足以承擔窪地的工作了。”
“直到我的姐妹摩根,在北方建立了她的遠東邊疆。”
“而又過了幾十年,她又在努凱里亞上拯救了安格隆,安格隆隨着之後圍繞他的母星,在五百世界的西方也建立起了一個屬於吞世者軍團的國中之國,徹底堵死了我們兩個主要的擴張方向。”
“別無他法,我直到那個時候才啓動了大漩渦這個備用選項。”
“而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泰拉就已經對我萬分不滿了吧?”
“你都知道麼?”
“怎麼可能不知道。”
原體搖着頭。
“我只是心存僥倖,希望我的運氣能夠再好一點,希望神聖泰拉的容忍度能夠再多一點,希望時間能夠拖得再久一點,拖到我能夠將整個五百世界,徹底轉變爲內循環體系的那一天,到時候,大漩渦便隨時都可以拋棄了。”
“但現在,我至少還需要二十年才能完成我原本的規劃。”
“而神聖泰拉的忍耐,看起來已經到了最終的極限額了。”
“他們席捲而來,高領主的信件就擺放在了我的桌面上。”
“退讓,或者紛爭。”
“……”
“我沒有選擇,女士。”
尤頓女士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的盯着基裡曼的瞳孔。
“他們很強麼?”
“誰?泰拉?”
“沒錯:神聖泰拉的力量難道比極限戰士和五百世界還要強嗎?”
“當然。”
原體果斷的點了點頭。
“我就這麼說吧。”
“截止到目前,全銀河總共有六萬四千兩百多支遠征艦隊,每個阿斯塔特軍團所能擁有的遠征艦隊的數量,少則十幾支,最多也不過是一百多個而已,加起來,恐怕也只到銀河總數的零頭。”
“想想看,剩下的那麼多遠征艦隊又聽命於誰呢?”
“同樣的,銀河境內泰坦軍團的總數也遠遠超過了三位數,但是大部分的基因原體只能憑藉和機械神教的關係,勉強調動起一到三個泰坦軍團而已,我比較特殊,應該能夠調動起八個軍團,荷魯斯那邊應該也能再多一點。”
“但除此之外,剩下那些泰坦軍團和騎士家族,又聽命於誰呢?”
“我甚至沒有算上神聖泰拉擁有數量最多的凡人輔助軍部隊。”
“但他們沒有阿斯塔特呀?”
“是啊。”
原體笑了笑。
“凡人都會這麼想。”
“但說真的,哪怕是我的極限戰士軍團,到目前爲止,也不過是擁有將近三十萬的阿斯塔特而已,就這點兵力,放在一個以銀河爲戰線的戰場上,你覺得能夠發揮出什麼決定性的效果嗎?”
“大遠征靠的是十九個軍團的同心協力,單單一個軍團,在帝國面前是無比脆弱的:更不用說凡人輔助軍遠沒有那麼不堪,他們是足以撼動阿斯塔特的力量。”
“的確,一名阿斯塔特可以輕鬆的虐殺一名凡人輔助軍。”
“只要是十個經驗老道、裝備精良的凡人輔助軍,就極有可能給阿斯塔特造成麻煩,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擊殺阿斯塔特:而人數的如果來到了二十或者三十,甚至是五十個精銳老兵,那麼單獨行動的阿斯塔特就要掂量一下了。”
“數百名凡人輔助軍,若是他們擁有的武器和勇氣,完全就可以擊退一整支阿斯塔特小隊。”
“再往上算,當凡人輔助軍們成千上萬的集結起來,擁有着系統性的火力支援,裝甲掩護和要塞網絡的時候,他們完全可以拖住甚至對抗一整個阿斯塔特連隊,當人數來到數百萬甚至更多時,哪怕出動整個阿斯塔特軍團,恐怕也不能確保戰鬥的最終勝利。”
“而像這樣的戰士,神聖泰拉的旗幟下可是無窮無盡。”
“不用懷疑,尤頓女士。”
“至少目前爲止,神聖泰拉就是整個銀河系中,最爲強大的一股軍事力量,即便五百世界和遠東邊疆全力動員起來,只能勉強與神聖泰拉相抗衡罷了:這還是建立在其他的軍團全部中立,沒有響應泰拉號召的前提下。”
“而若是我們單獨行動,我最大的保證也不過是依靠着五百世界的戰略縱深和後勤補給,以及總體戰的全面動員,讓馬庫拉格不至於那麼快的淪陷罷了,如果泰拉顧及到傷亡數字的話,也許他們會給我們比較體面的投降協議。”
“這就是現實。”
“現實就是:神聖泰拉便是如今銀河系中的超級大國。”
“至少三十年內,沒有任何一個國度能夠與它相抗衡。”
“那三十年後呢?”
基裡曼沉默了一下,他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三十年後……”
“也許……”
“荷魯斯、羅嘉、摩根、還有我的五百世界,我們四個將會成爲所有原體國度中,最爲龐大的四個超級大國,如果我們四個中有兩到三個願意聯起手來的話,也許就能擁有與泰拉相提並論的資格吧。”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和平即將降臨,我們沒必要在黎明到來之前流血。”
“相信我,女士。”
“伴隨着帝皇的隱退,伴隨着大遠征的走向結束,和平與發展纔是下一個時代的主題,美妙的黃金歲月等待着我們所有人:我們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挑起一場對於銀河來說完全就是悲劇的戰爭。”
“更何況:我們也絕對贏不下這場可能的戰爭的。”
“……”
“所以:你要妥協麼?”
尤頓試探性地詢問,而回答她的則是原體的笑容。
“我不知道,女士。”
“我只是在想:也許我該動身去巴達布前線看一看了。”
“去搞明白髮生了什麼。”
“去簽署一份君子協議:如果泰拉那邊也有聰明人的話。”
“去儘可能保護我們的利益。”
“去帶來……下一代人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