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荷魯斯並不想讓紅寶石之王號成爲他的旗艦。
他不喜歡這艘船。
不,不是說討厭。
而是從軍事的角度上來講:紅寶石之王號不值得更多的期待。
牧狼神對此再清楚不過。
早在火星的船塢中,他第一次瞥見了這艘龐然大物的龍骨時,與他同行的鑄造將軍就已經警告過他。
紅寶石之王號不會是第二艘復仇之魂。
它缺少那種古老和狠辣。
雖然它的武器新銳,設置完備:但這些並不象徵真正的戰鬥力。
自其從船塢中下水以來,紅寶石之王號就從未參與過真正的血戰:儘管在大遠征最後的五十年裡,影月蒼狼依舊在銀河的北方廝殺得血流成河,但最難啃的骨頭屬於復仇之魂號和暴君號,紅寶石之王從未被真正的視爲先鋒的人選。
它會在戰局一帆風順時出場,撕碎那些根本沒有任何威脅的對手:儘管它的榮譽殿堂中也不缺少金色的刻文,儘管它的軍官和水手們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儘管這艘相象徵與第九軍團友誼的戰艦,除了駐紮與影月蒼狼的戰士外,還經常會有幾百名高貴的聖血天使常駐其中。
可即便如此,也從未有人將它看做是戰場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艘船實在是太尊貴了:它根本不適合在戰場上呼吸帶有硝煙的空氣。
比起在沙場上流血廝殺,紅寶石之王號真正擅長的是另一處【戰場】。
比起戰鬥,牧狼神更傾向於將這艘裝修華麗的流線型戰艦派往麾下的世界,又或者是各個盟友的港口上,用它的高貴典雅敲開外交訪問的大門,亦或者爲狼之國度的子民們樹立高昂的信心,讓他們爲自己祖國的強大和繁榮而感到自豪。
一艘美輪美奐的完美戰艦:有什麼比這更能象徵帝國的春秋鼎盛呢?
因此,一個很有意思的真相是:儘管紅寶石之王號從未在任何一處關鍵的戰場上取得不可撼動的功勞,但無論是在狼之國度治下的各個世界上,還是在神聖泰拉以及全銀河的範圍內,這艘戰績不顯的榮光女王卻恰恰擁有着極高的人氣和知名度,甚至一度被視爲影月蒼狼的象徵,壓過了荷魯斯內心裡真正鍾愛的復仇之魂。
無數人將這艘戰艦視爲強者。
但只有真正的聰明人才知道:這艘船根本不適合投身於戰爭。
就像那些聖血天使一樣。
他們也不適合參與到戰爭當中:至少不適合參與到眼前的這場戰爭中。
這是他和聖吉列斯爲數不多的共識了。
“唉……”
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荷魯斯低下他那顆傲慢卻疲憊的頭顱,悠長地嘆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聖吉列斯之間似乎已經漸行漸遠了。
不,他們並未反目成仇。
事實上,在戰帥的記憶中,他與大天使已經有至少五十年的時間沒有爭吵過了。
即便是在決定與神聖泰拉決裂並開戰的這件事情上,態度更爲消極的聖吉列斯也不願意爭論更多,聖血天使在名義上的加入是雙方都能接受的臨界點:甚至就連高領主們都能接受這個結果。
一個典型的案例就是,儘管聖吉列斯和他的第九軍團決定倒向戰帥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泰拉皇宮,但接到消息的高領主們依舊允許最後一批對巴爾宙域進行人道主義物資支援的運輸團隊揚帆起航:這些船隊在隨後也得到了戰帥的禮遇。
他們將會在巴爾暫時停留,在聖血天使那裡得到如貴賓般的款待:這場銀河中的戰爭不會與他們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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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拉和戰帥的眼中,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似乎成爲了一種默契。
雙方心照不宣,儘管他們在爲了權柄和帝國的未來而彼此廝殺,但他們也都不願意主動去踏破某些底線,無論是泰拉的高領主還是科尼亞的戰帥,都希望能讓自己的部隊在一個【文明人】的範圍內流血,不至於造成更多的禍患和悲劇。
畢竟,無論最後的勝利者是誰:人類和帝國也終將要延續,不是麼?
如果他們能夠保持這點一致,那麼有條件的投降與和平談判也並非不可能。
至少荷魯斯是這麼相信的。
他從未想過與泰拉流血致死。
也從未想過與天使漸行漸遠。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聖吉列斯選擇疏遠了他:在前往泰拉對峙時,大天使是戰帥最堅定的支持者,而早在當年烏蘭諾上受封戰帥之後,聖吉列斯也是牧狼神這些年來最倚仗的盟友,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真正的矛盾或者分歧,但昔日真摯的友誼卻不知不覺地消失不見了。
他們並非形同陌路,卻已經失去了往日裡的那種無話不談。
不,應該說:是聖吉列斯已經不願意再對荷魯斯吐露心扉了。
他依舊支持牧狼神,他是願意在叛亂這種生死攸關的問題上,站在戰帥一方:但荷魯斯能夠敏銳的覺察到,聖吉列斯已經不再將所有的心事與他分享了,大天使的心中有了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自帝皇之後,又一個能讓他絕對放下心來的方向也消失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
大概……
就是當大天使開始變得神神叨叨,總是在低語他的那些預言的時候吧?
也不知道在聖吉列斯的預言裡,荷魯斯又會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再一次的,牧狼神嘆了口氣。
他從未想過疏遠大天使,他也從未在主觀上怨恨過聖吉列斯,他也能理解第九軍團的苦衷和麻煩:只是,在人生中最艱難的戰役裡,卻缺少最親密朋友的陪伴,終歸是讓人有些不好受的。
就像失去了小荷魯斯和暴君號。
還有他的復仇之魂那樣。
前者的損失甚至比後者更讓人心痛。
復仇之魂是一艘強大的戰艦,但小荷魯斯卻是他不可或缺的心腹。
在失去了復仇之魂後,荷魯斯通過各種渠道和盟約,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他打造兩艘新銳的榮光女王,而火星的鑄造將軍則爲他提供了三艘強大的深淵狂怒,影月蒼狼軍團本就浩如煙海的龐大艦隊更是足以彌補復仇之魂的空缺,讓牧狼神從不擔心自己在這場戰爭中的【制海權】。
但小荷魯斯不同。
荷魯斯已經在大遠征中,失去了他最開朗的託嘉頓,塞揚努斯和洛肯也必須在後方替他鎮守中央,馬洛赫斯特與阿格尼斯更是不能分離的左右臂:到頭來,前線竟然只有阿巴頓是能力和忠誠都無可挑剔的,能夠爲荷魯斯開疆拓土,用他的戰錘揮舞出一條通往泰拉的猩紅之路。
這可真是窘迫的情況:哪怕已經徹底擊潰了太空野狼,形式也並未好轉。
恰恰相反,在他以決定性的優勢,擊敗了黎曼魯斯的部隊後,牧狼神卻反而陷入到了一陣短暫的茫然當中:他取得的勝利實在是太輝煌了,比想象中的還要輕鬆,反而令戰帥有些了摸不準,在接下來的一步,他的軍團又該劍指何方?
直指泰拉麼?
但缺少友軍的幫助,正面挑戰羅格多恩的防線絕非聰明的做法。
但若是進軍其他方向,大門敞開的神聖泰拉又的確是難以割捨。
而且更重要的是,羅格多恩真的會眼睜睜地看着他進軍其他的戰線麼?
龜意縮在防線裡無動於衷,可不是因維特人的習慣呢。
更何況,他在火星上的那位盟友同樣在進行自己的戰爭,且戰果斐然:也許他們能夠互相配合,產生更多的驚喜?
可供挑選的道路如此之多,每一條都有其各自的誘惑和風險所在,令牧狼神一時間竟有些猶豫不決。
在他將自己鎖在私人休息室的這兩三個小時裡,荷魯斯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但他始終沒有更好的結果。
直到一聲急躁,而且顯得有些粗魯的敲門聲,打斷了原體的沉思。
牧狼神擡起頭來,並未生氣。
這個時候敢打擾他的,只有一個人。
阿巴頓還在前線呢。
“進來,馬洛赫斯特。”
原體的聲音並不重,很快就被扭曲者匆忙的腳步聲所遮掩。
荷魯斯有些好奇地望了過去。
馬洛赫斯特很少會這麼……活潑?
除非情況特殊。
“大人,好消息。”
果不其然,面露喜色的扭曲者,甚至忘記了要向原體彎腰行禮,剛關上門,他便早早的舉起了胳膊,大聲向他的基因之父通報剛剛抵達的準確消息。
“熔岩城被攻陷了!”
“我們在火星的盟友已經取得了完整的勝利:卡爾波哈爾掌握了整個火星!”
“……是麼?”
牧狼神的聲音比想象的更平淡。
“聽起來不錯:消息可信麼?”
“我們派遣到火星的軍團使節,通過特殊的秘文發回來的。”
扭曲者快步上前,將手中那份薄薄的情情報放在了原體的掌心。
荷魯斯一目三行地看完。
“嗯……”
“熔岩城被攻陷,帝國之拳掩護以科瑞爾女士爲首的泰拉派們逃離火星。”
“他們還帶走了大量的物資,又摧毀了所有帶不走的設備。”
“順便封死了莫拉維克地窖?”
戰帥的眉頭跳了跳。
他在心中爲羅格多恩的面面俱到,暗暗的叫了一個好。
不愧他的兄弟,戰帥也不想讓他的鑄造將軍盟友掌握那個該死的地方。
那對帝國沒有好處。
牧狼神搖了搖頭。
“可惜呀,這位熔岩城的女主人拒絕站在我們這一邊:不過,想必我們的鑄造將軍盟友也容不下這類人。”
一邊說着,荷魯斯繼續瀏覽着。
“嗯……有意思?”
“是死顱軍團的帝皇級泰坦,轟碎了熔岩城的最後防線嗎?”“沒錯。”
扭曲者點了點頭。
“死顱軍團在熔岩城外的荒野上決定性地擊敗了火蜂和風暴兩個軍團的聯軍。”
“卡爾波哈爾將軍非常感謝你能特意派遣這支強大的泰坦軍團回到火星,幫助他贏得這場關鍵的戰爭。”
“他用不着道謝。”
牧狼神搖了搖頭。
“死顱軍團的兵力,本就是火蜂和風暴兩個軍團的總和,多達六百臺泰坦,我只派遣了其中的不到一半兒回到火星:不過既然說到風暴軍團,我記得風暴軍團中有相當一部分力量並不在火星,而是在我們治理下的銀河北部邊疆戰區,對吧?”
“沒錯,卡拉尼亞將軍的部隊。”
扭曲者點了點頭。
“他對您開出的價碼非常滿意。”
“所以,風暴軍團也是我的了?”
“的確如此,大人。”
說到這裡,馬洛赫斯特有些猶豫。
“不過按照鑄造將軍的說法:火蜂軍團並沒有動用他們的全力。”
“火蜂軍團在熔岩城之戰中出動的泰坦數量遠遠少於他們的理論數量。”
“這其中也許會有隱患。”
“有什麼都不重要。”
牧狼神隨意的擺了擺手。
“即便卡爾波哈爾打贏了內戰,他在短時間內也幫不了我們什麼,火星的艦隊不可能擊敗神聖泰拉的艦隊,羅格多恩能夠將整個火星圍得如同鐵桶一般:這場內戰對於我來說的最大收穫,無非就是能夠很好地拖延住帝國之拳的力量,並且從根本上重創神聖泰拉在這場戰爭中的生產力。”
“還有輿論效果。”
扭曲者適時地補充到。
“雙頭鷹中的一個頭,如今可是旗幟鮮明的站在您這一方,大人。”
“嗯。”
牧狼神點了點頭,卻並不是很高興。
“我寧願他更謹慎一點。”
“但卡爾波哈爾不會這樣”
“在戰爭勝利後,他趁機索要的條件可能會令我難以忍受。”
“現在他們都已經是一個頭了。”
“以後呢?又該賞賜他們什麼?”
這個問題,馬洛赫斯特也答不上來。
或者說:答案是不能公開說出來的。
“罷了。”
沉思了一會兒,荷魯斯揮了揮手。
“比起苦惱這些:先想想這場戰爭吧。”
“前線的情況怎麼樣了。”
“阿巴頓那裡一切順利,大人。”
扭曲者對於這些如數家珍。
“他們剛剛掃蕩了芬里斯宙域境內,最後兩個還在頑固抵抗的要塞世界。”
“可以說,太空野狼軍團的勢力已經被我們徹底打垮了:除了那些依舊在補給線上活躍的海賊窩點以外。”
“我的野狼兄弟留給我的麻煩。”
牧狼神笑了笑。
“海盜麼?”
“對於太空野狼的性格來說,這可真是個好辦法。”
“偏偏我現在還真沒時間搭理他們。”
戰帥低下頭,思索了一會。
“這樣吧,讓洛肯多帶點兒人來。”
“對了:洛肯那裡怎麼樣了。”
“他剛剛發給了我一份通報。”
扭曲者取出了自己的文件包。
“新一批徵兵已經出現了成果:超過二十萬新兵馬上就會準備好。”
“雖然不足以在前線參戰,但他們足以看好守好後方的節點和運輸線。”
“這些新兵將逐漸替在我們尚且滯留在後方的那些老兵部隊,讓更多經驗豐富的戰士能夠趕赴泰拉的前線。”
“這還不夠。”
荷魯斯搖了搖頭。
“三比一或者四比一的兵力優勢,還不足以徹底撼動多恩的防線。”
“我們需要更多……”
“對了。”
“有黎曼魯斯的動向麼?”
“情報顯示,黎曼魯斯大人帶領着太空野狼軍團剩餘的部隊,具體人數未知,此時正在向貝坦加蒙的方向撤離。”
“貝坦加蒙……”
荷魯斯低語着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魯斯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那麼察合臺與福格瑞姆,他們兩個人的軍團抵達貝坦加蒙了嗎?”
“兩位大人的軍團已經徹底肅清了貝坦加蒙以東的所有泰拉派據點,他們的先鋒艦隊將在三天後進入貝坦加蒙宙域,並預計在十四天後展開全面圍攻:不過,值得我們注意的一點是,兩位原體大人都在他們各自的彙報中指責對方軍團的不作爲。”
“察合臺可汗大人宣稱帝皇之子軍團中的許多連隊軍事素養根本不達標。”
“而福格瑞姆大人則是指責白色傷疤在戰鬥中無組織、無紀律,根本無法合作。”
“我早就該想到的……”
荷魯斯有些煩悶地捏着眉心。
“帝皇在上,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我真不想讓他們兩個打配合。”
“現在,我們只能希望,他們能夠憑藉絕對的兵力優勢攻下貝坦加蒙了。”
“莫塔裡安那邊呢?”
“莫塔裡安大人表示,他的軍團正在以最快速度向北進軍,一路暢通無阻。”
“他宣稱他已經在戰鬥中徹底擊潰了由西吉斯蒙德率領的帝拳艦隊,儘管讓西吉斯蒙德本人臨陣逃脫了,但他在隨後的進軍中已經佔領了數百個世界和據點:最多四個月內就能和我們完成會師。”
“希望如此。”
荷魯斯的表情有些陰暗。
他並不完全相信死亡守衛。
“告訴莫塔裡安,讓他快一點。”
“另外,再告訴他。”
“我不管他內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請他絕對不要輕視西吉斯蒙德。”
“……”
“我覺得他並不會聽進去,大人。”
“是的。”
“所以我覺得,他肯定會吃大虧的。”
“……”
“算了。”
牧狼神第三次嘆息。
“過來,馬洛赫斯特。”
“讓我們討論一下神聖泰拉,還有貝坦加蒙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