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纓的話,讓作戰室裡面的氣氛陡然一熱。
剛剛聽聞‘日軍艦羣隨時將會抵達山海關’這個驚人消息的劉坤一,何鳴高,陳貴仁等人,只想着怎麼快速打通回關之路,好趁着日軍艦羣沒有抵達之前,逃之夭夭。
可現在聽何長纓的意思,居然還能在離開之前打掉山口素臣的第3旅團,如何不讓劉坤一振奮?
只要有了這件大功,他劉坤一然後再揮師回京‘勤王’,丟失山海關這事兒,多少也算有了大彌補。
“說來聽聽?”
劉坤一提着精神,望着何長纓:“你要明白,倭夷艦羣隨時都有可能抵達山海關,一旦封住了永平府這條後路,咱們可是插翅難飛!”
“是呀,是呀,這事兒可得謹慎行事,寧無大功,但求無過;”
看到劉坤一灼灼望過來的目光,易順鼎強笑着低聲解釋:“督憲,——這場大戰,咱們損失可也不小。”
聽了易順鼎的話,劉坤一,何鳴高,陳貴仁,王連三,梅東益,包括抗倭軍衆將,臉上都閃出一線痛色。
農曆十三,抗倭軍各部攻擊日軍關外三個據點,戰死重傷近200人。
農曆十四,抗倭軍各部繼續攻擊日軍三處關外據點,哪裡料到獨立營,魯東軍,蘆勇,近4000軍力突然參戰,魯東軍強行攻擊日軍東大營高地。
然後引發總混戰,接着就是劉坤一親軍的大奔潰。
魯東軍陣亡不下千人,王連三的義子陳偉烈也被擊斃,屍體都沒能搶救下來。
劉坤一的兩千親軍,只剩下近400人,而抗倭軍也有近200人的傷亡。
到了今天農曆十五,這場大捷雖然重創了日軍,一舉拔出了山口素臣楔在關外三城外面的三顆釘子。
然而抗倭軍陣亡重傷近800人。
僅僅是攻擊東大營的士兵,就超過了400人的損失,宋佔標的炮營士兵,也被打沒了一小半。
而守護東羅城和負責東據點南線阻擊的王連三4營,此戰損失超過150人,守護西羅城的劉坤一那一營親兵和梅東益的一營蘆勇,也被日軍在城牆下舉槍狙擊陣亡近百人。
在這兩天半的時間裡,雖然關外諸軍絞殺了日軍近3000軍力,此時在東大營高地還圍困着300餘日軍殘軍。
然而關外諸軍的兵力總減員也超過了4000人,只看人數甚至還大於日軍!
可以這麼說,假如今天沒有這13門80克虜伯管退速射炮,還有那恐怖的高爆彈,以及日軍在東大營高地上面沒有挖掘,修築任何的避炮掩體。
那麼東大營高地,遠遠不會被如此輕易而乾脆利落的打廢。
如果日軍提前挖掘大量的避彈坑,想要達到現在這種效果,抗倭軍就算有巨炮利彈,再填進一千條性命也基本是妥妥的。
要是再退一步,假如連利炮都沒有,抗倭軍就算是填進去3000條性命,因爲有着南部日軍第3旅團的牽制,何長纓都不敢說一定能夠打下來東大營高地。
聽了易順鼎的話,何長纓沉默了一會兒,——這是爲戰死的英勇士兵而心痛。
然後他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點起一支菸長長的抽一口,靜靜的望着劉坤一。
“你們不要忘了,山海關的城牆上,還掛着老將們的屍體!就衝着這——”
劉坤一面目扭曲,一臉悲痛的說道:“但凡有一線可能,你我諸將就得殺光這些倭夷爲他們報仇,儘早讓他們入土爲安!”
作戰室內的氣氛猛然一凝,人人露出一臉的悲憤。
劉坤一這個大旗一祭,頓時沒人再敢提出異議,都望着何長纓,等着他的話兒。
“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日軍的艦羣現在還沒有到達,而且就算來了,登陸也需要時間;之前我最頭疼的是日軍退守永平府,逼迫咱們在曠野和他們打攻城戰,最想的就是日軍繼續死守山海關一線,不過之前我並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何長纓堅決的說道:“可是現在山口素臣別無選擇,只有死守山海關,因爲他們要等待着日軍的增援來殲滅咱們;那麼,咱們就先徹底的打垮他們!”
“你那炮彈還有沒有?”
劉坤一聰明的沒有點名‘高爆彈’這個敏感的詞語。
不過他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羅華飛哨從大沽炮臺借調的時候,羅榮光‘假公濟私’偷偷的送給他這個‘準女婿’的禮物。
“只剩146枚了,打下山海關,還是綽綽有餘。”
何長纓笑着回答了一句劉坤一,然後對安格斯說道:“作戰計劃不用太細緻,要直接,簡單,粗暴!讓各部製作大量的長梯,除了進攻斷口防禦的日軍,同時也可以翻牆過去跟他們打!”
東大營。
蠣崎富三郎和小林辰之助兩人,凍得渾身發抖的趴在丘頂邊緣的一處彈坑裡面,看着下面250米左右處,那些清軍正在熱熱鬧鬧的喧譁烤火吃飯喝湯。
“咕嚕——”
雖然很丟臉,然而從昨夜晚飯以後到現在,一粒米飯都沒吃的兩人的肚子,怎麼可能忍住肚子的抗議,此時都是此起彼伏的‘咕嚕’響着。
而且他們乾渴的嗓子,可是連想吃一口冰冷的積雪,都是不可求的奢望。
被炮擊的高溫烈焰融化了的積雪,除了被蒸發的小半,剩下的都化爲雪水,融合在這滿山鬆軟的泥土之中,變成了稀泥樣的泥濘。
除了那一百多名從南線撤上來的士兵,其餘原本在丘頂的日軍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泥水浸透,現在如同穿着一件硬邦邦的冰甲殼,個個凍得是欲仙要死。
而且細嫩的肌膚有時已經和衣服被冰凍在一起,一動就扯下來一大片皮膚,鮮血淋漓間,那些士兵疼的慘叫的撕心裂肺。
更加要命的是,很多的士兵之前都被巨炮震出了內傷,在這個時候開始發作起來,在悄無聲息的絕望中,一點一點的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而那些僥倖依然完好的士兵,一想着到了夜晚將要面對零下二十幾度的寒夜,都是一臉恐怖的戰慄。
“八嘎,這些清狗!”
小林辰之助又渴又餓,心腹裡面火燒火燎的直泛酸水,腦子直髮暈,望着山下的抗倭軍,氣得雙眼噴火,身子直髮抖。
“小林君,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立即突圍纔是活命的唯一機會;”
蠣崎富三郎顫聲對小林辰之助說道:“再繼續拖下去,就是不餓死渴死,也會被活活的凍死!”
“現在突圍,也是死路一條!”
小林辰之助望都不望身邊的蠣崎富三郎,只是兩眼冒火的仇恨的望着山下的抗倭軍:“即使勉強突出,士兵們至少要有一半白白死去,而且在之後的追逐中,體力根本比不上這些清軍,最後這兩三百人能有二三十人逃回去都是奇蹟!”
蠣崎富三郎和同一個坑裡的一個步兵少尉對看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眼裡濃濃的求生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