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龍16年,水之月5日,黃金鎮。
一早,明茨就召集了克麗斯,修和雷來書房開會。
“關於目前的局勢,我就不多說了。儘管對凱因本人我一直有些偏見。不過我也知道,一旦我們無法成爲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敵人的時候,他一定會全力消滅我們的,而且,很快就會行動。”
“您後悔了嗎?先生。”雷說。
“啊,確實,我對昨天的事感到後悔。當時,應該不顧一切殺死凱因的。我當時只考慮了騎士的榮譽,而沒有考慮將來要付出的代價。”明茨說,“不過,後悔也沒有用了,昨天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所要考慮的是將來的計劃。”
“從海依娜全島的情況看,伊比鎮是天然的港口,從那裡通過海路,可以將兵力很快地運到帝國本土。”修說,“儘管那裡一直遭受魔物的攻擊,但是天然的環境是不會改變的。我想凱因如果要發兵的話,首先就會考慮伊比鎮。而且,全海依娜也只有黃金鎮和伊比鎮築有城牆和防禦工事,可以作爲據點。”
“嗯,”明茨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修,你幾乎走遍了整個海依娜,你覺得凱因的大軍可能會駐紮在哪裡呢?”
“我覺得,很有可能會是在北方。”
“北方嗎?那裡的氣候很惡劣的,”雷說,“把軍隊駐紮在那裡,難道不怕非戰鬥性減員嗎?”
“儘管那裡氣候惡劣,但也沒有惡劣到無法生存的地步。而且,那裡是一片廣闊平原,又沒有魔物的活動,用來駐紮大軍應該很合適。”
“我也同意這樣的觀點。”明茨說,“能在惡劣的環境下生存的軍隊,一定會擁有超越常人的戰鬥力。”
“而且,北方寒冷的氣候,也十分適合貯藏糧食與物資,乾燥的麥子在那裡就算放上十幾年也不會變質。”修說,“而且,在北方也有通往外海的航路,可以直達東方諸國。”
“這就對了,凱因一定是通過這條航路,向外運出黃金,同時購入大量的糧食,裝備以及召集擁兵。”明茨說。
“所以,東方的諸國纔會有實力同帝國開戰。”雷說,“我覺得,凱因的行動已經開始了,帝國與東方諸國的戰爭就是他計劃的第一步,借這場戰爭來消弱雙方的實力。”
克麗斯一直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什麼也沒有說。
“克麗斯,發表一下你的意見吧。”明茨說。
“對政治與戰略我不是很懂,”克麗斯說,“不過,我想知道,從北方的航路有沒有可能到達帝國本土。如果沒有的話,我提議我們是否可以放棄黃金鎮去伊比鎮駐守?起碼可以控制凱因出兵的道路。”
“從北方的航路到不了帝國,不過卻可以直達東方諸國。那些國家現在正在和帝國開戰,國力都不會很強,凱因完全可以先佔領那裡,然後再入侵帝國。”修說。
“修說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是我相信凱因不會那麼做的。他的第一目標肯定是帝國,他是不會捨棄自己的祖國的,他要做的,首先是一次政變,而不是從外國來的一次侵略。”明茨說,“雷,附近的村子都走遍了嗎?”
“還沒有,先生。因爲上次發現了敵情,提前回來報告了,還有些地方沒有去。”
“那麼,下午還要辛苦你跑一次了。去弄點糧食。”
“是的,先生。”
“我陪雷一起去吧,我對這裡環境熟悉,可以帶路。”修說。
“那就這樣子。下午修和雷帶200人去弄糧食,我和克麗斯試試動員這裡的民衆,看看是否能召集一些人幫助我們。”明茨說,“等一切都差不多了,我們再計劃是否要放棄這裡,去伊比鎮。”
綠龍16年,水之月4日。
埃朗在夏紗家裡已經住了一陣子了。那段日子裡,埃朗開始嘗試忘記戰爭,忘記悲傷,像一個普通人一般地生活。
夏紗依舊要埃朗幫助自己訓練,不過與以前不同,現在的迪艾已經很願意帶着夏紗和埃朗一起飛了,也不在乎埃朗那越射越準的箭是否會射中自己。
“埃朗的箭真是越射越準了,我現在必須要小心應付了,稍不留神就會被射中了。”夏紗說。
“是啊,我都快成弓箭手了。”埃朗笑着說。
“你每天早上也都有練劍吧,我看見了。身手真好,尤其是你還那麼年輕。”
“但是我覺得,我和修相比,還差的很遠。”
夕陽西下,埃朗和夏紗漫步在回村的道路上。
“有沒有想過,以後會做些什麼?”夏紗問埃朗。
“出海,離開海依娜,”埃朗的臉上露出了嚮往的表情,“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不會,再踏上戰場了嗎?”
“不想,再踏上戰場了,”埃朗說,“不想,再忍着心痛去殺人,也不想抱着害怕被殺死的心情活着了。”
“是啊,戰場上的事,讓大人們去處理好了,你還只是一個孩子。”
“在你的眼中,我還只是一個孩子嗎?”埃朗有些不高興。
“放心,我自己在我眼中,也只是一個孩子,和你一樣。”
兩人手牽着手,走在灑滿金黃的道路上,他們身後,留下了兩道長長的影子。
“夏紗說的,飛馬牧場,在哪裡呢?”
“在天上,很高很高的地方。”
“是嗎,好想去看看。”
迪艾獨自在空中飛舞,夏紗把她叫了下來。
“現在就去嗎?”夏紗問埃朗。
“可以嗎?”
“走吧。”
兩人騎上飛馬。
“走吧,迪艾,去牧場。”
迪艾帶着兩人越飛越高,視野也越來越廣闊,突然,地面上的火光吸引住了埃朗的目光。
“村子,好像出事了,你看那些火光。”埃朗說。
“是的,而且,不止火光,我還看見了帝國的軍隊。”夏紗說,“你要下去嗎?”
“那裡,是我們的家園,我要去保護它。”
“你不是說不想再踏上戰場了嗎?”
“對不起,夏紗。帶我下去。”
“好吧。”夏紗無奈地說。
飛近了之後,一幅更殘酷的畫面出現在了兩人面前:村民的屍體,躺的滿地都是,帝國軍仍在一面防火焚燒房屋,一面在往外運着糧食。
“有的時候,大人們做錯了事,會連累到無辜的孩子們一起跟着痛苦。”埃朗說,“我不要想要這種感覺!”
看看離地面不遠了,埃朗一躍而下,落地後,拔出劍毫不猶豫地往帝國軍衝去。
面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對手,帝國軍一下子被打的措手不及。但那畢竟是受過訓練的正規軍,很快,他們就重整隊伍,把埃朗團團圍住。不過,面對着已經強大了的埃朗,帝國軍雖然人多,但仍只有捱打的份。
“迪艾,你知道嗎?他真實一個很強的孩子,”夏紗在空中看着這場戰鬥,“在這樣的時代,擁有他這樣能力的人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可他卻寧願選擇和我在這個村子裡生活,做一個普通的人。他的夢想,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幾百人把埃朗團團圍住,他們在用車輪戰消耗着埃朗的體力。
“我們,下去幫他吧。”夏紗說。
迪艾高聲叫了一聲,便帶着夏紗像箭一樣衝入敵羣。
一個埃朗本就十分難對付了,再加上飛馬戰士夏紗,帝國軍開始抵擋不住了。
“夏紗......”
“不用說了,埃朗。”夏紗說,“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戰鬥,但是我也不忍心看着你戰鬥而我卻什麼都不做。”
帝國軍的敗退也引起了一個人的警覺。
蓋亞或許不會想到,他會在這裡遇到這麼強的抵抗。
本來站在後方的他拔出劍,衝入了人羣中。在人羣中,蓋亞看到了他的對手,但他卻沒敢上去攻擊,一股巨大的恐懼,一下子壓住了他。
“是那個人。”蓋亞想起了上次大戰中,那個魔神一般強大的埃朗。
...... ......
“帝國第一騎士,凱因?”蓋亞回憶起了他第一次遇到凱因的那天。
“對,是我。你就是蓋亞?那個在東方使無數人恐懼的劍士?”
對,就是在那個我一直去的酒館。低賤,下等,混亂,骯髒。但是對於身無分文但又不想動劍的我來說,那裡是我的唯一去處。
“老闆,有沒有有點檔次的酒?”凱因問酒店老闆。
“有啊,但是價格自然也會更高一些。”老闆說,那是一個不壞的人,他經常收留那些流浪的可憐人,給他們飽飯吃,“那是我用來結婚時喝的酒,不過一年又一年,我都忘記去開它。”
“那一定是好酒了。”凱因笑着說,“我會給你高價的,放心吧。你可以去買更好的酒留着那個時候喝。”
老闆也沒有騙人,他送上來的酒確實比我杯中的味道更純一些。
“你的劍,應該可以爲你帶來更多你想要的東西,爲什麼情願讓它繡死在劍鞘裡面?”
“因爲,我已經找不到殺人的理由,找不到戰鬥的理由了。”
“如果,我能給你一個理由呢?”
...... ......
蓋亞看着埃朗,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全軍,撤退。”蓋亞下了命令,“立刻撤退。”
軍隊得到了命令,開始往外撤,不過蓋亞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蓋亞大人。”一個伍長在蓋亞面前停下了腳步。
“回去,活着回去,幫我帶句話給凱因大人,”蓋亞說,“能爲他效勞,是我蓋亞一生的榮幸與驕傲。”
看見那個伍長站在原地沒有動,蓋亞大叫了一聲:“快走,這是命令。”
“啊,是!”
軍隊撤離了,整個村子,就剩下了蓋亞,埃朗和夏紗。
埃朗也認出了蓋亞,他的心頭也泛出了恐懼。
“夏紗,”埃朗說,“聽我說,夏紗,飛到天空上去,不要下來。”
“爲什麼?”夏紗不解。
“不要問我爲什麼,就當是我求你了,飛到天空上去,不要下來。”埃朗說,“求求你了。”
“嗯。”迪艾帶着夏紗回到了天空。
“爲什麼,殺那麼多人?”埃朗問。
“他們的死,會被歷史銘記的。”
“我只是知道,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就算生活再痛苦,”埃朗說,“我們也都堅強地活着。沒有人,可以任意去奪走別人的生命。”
“時代的變遷,是需要無數人的犧牲的,歷史證明了這一點,也會銘記住那些爲了時代的變遷而犧牲了的人們,包括這裡的村民。”
兩人沒有再說什麼,也都沒有動,他們都在克服心中的恐懼。
那天,我聽了您的夢想。您說,您需要一個朋友,一個幫手,去幫助您掃平一路的障礙。您給了我重新揮劍的理由,我也會爲了您,戰鬥到最後一刻,爲了幫助您,清除您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我知道,我只是一顆棋子,但是我卻情願只是作您的一顆棋子,爲您分擔我能爲您分擔的一切。
突然,兩人像是約定了似的,同時舉起劍,向對手衝去。
夏紗在空中看着兩個人的決鬥,她清楚地看到埃朗正漸漸地處於下風,那個劍士攻勢凌厲,埃朗只是在苦苦抵擋。
“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夏紗說,“我要下去幫他。”
埃朗聽見了迪艾飛近的聲音。
“不要過來,夏紗,不要過來。”埃朗說,“我,我......我還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你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埃朗的劍漸漸閃出了紫色的光芒,那絲詭異的微笑也出現在了埃朗的臉上。
“就這樣結束吧。”埃朗說。
勝負的天平一下子逆轉了,埃朗不僅輕易地瓦解了蓋亞的攻勢,同時發起了反擊。他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致命,但蓋亞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在頑強抵抗着。
夏紗看着變化的發生。“這是,埃朗真正的實力嗎?”夏紗問自己,“還是,這是另外一個他。”
蓋亞仍然沒有退縮,儘管他已經中了很多劍,鮮血,正不斷地從傷口往外流。但他仍然沒有退縮,終於,他迎來了那最終的一刻。埃朗的劍,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臟。蓋亞的手,再也握不住劍了,他看見,他那冷酷的對手,緩緩地將劍從自己的體內拔出。就像是在,慢慢將自己的生命抽乾一樣。
“這是一個強大又可怕的敵人,凱因大人,很抱歉,沒有能幫您掃除這個障礙。請您原諒我衝動的選擇,不能,再幫助您了。”
蓋亞的屍體倒在地上,埃朗喘着氣,看着已經死了的對手。
看到戰鬥結束了,夏紗也回到了地面,她跳下馬,向埃朗跑去。但是,跑到一半,她又停住了。她感到了,從埃朗體內發出的,強烈的殺氣。這氣息,使夏紗感到恐懼,但又有些熟悉與親近的感覺。
“埃朗......”夏紗輕輕地叫了一聲。
同時,埃朗也轉過身,看着夏紗。
一瞬間,那個身影又出現在了夏紗的眼前:漆黑的外衣,以及同外衣一樣漆黑的長髮,隨風飄蕩着。和那個夜晚看到的一模一樣。同時,她也聽見了埃朗輕輕地叫了一聲:“瑪麗愛爾。”
那是一個人名,之後,殺氣消失了,那個身影,也從夏紗的眼前消失,剩下的,只是暈倒在地的埃朗。
綠龍16年,水之月4日,那天,夏紗帶着埃朗離開了曾經的家園;綠龍16年,水之月4日,那天夜裡,凱因一個人來到了那個村子,帶回了蓋亞的屍體;綠龍16年,水之月5日,當雷和修來到這個村子時,除了滿地村民的屍體,別的,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