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大都市,沿海區的港口。
清晨,海面上柔和的海風捲起獨特的鹹澀水汽,吹向了港口上的輪渡中心。
停靠在岸邊的萬噸巨輪發動起轟鳴的引擎,於煙囪中冒出滾滾黑煙,襯托着下方乘客們的渺小。
雲夢站在登船通道前,一手按住差點被海風捲走的白色淑女帽,一手拿着四張已經檢閱好的船票。
“好了各位,該回去了。”
聽到雲夢的話,天道戴好臉上的黑色墨鏡,第一個接過了她手裡的船票,毫不猶豫的走進了登船通道。
其黑色的風衣於通道兩邊吹進的海風中,劃出個利落的弧度。
鼻尖上墨鏡的鏡片邊緣處更是倒映出遠處,深藍大都市標誌性建築——深藍明珠。
然不同於初來時的駐足。
此時將要離開的天道,甚至都沒有多去看身後一眼。
因爲該看的他都看過了。
該經歷的他也都經歷過了。
至於剩下的.就是向前看了。
與此同時,僅比他慢了一步的卡洛琳拖着自己和天道的行李箱,安靜的跟在了他身後。
人們喜歡懷念過去,那是因爲他們畏懼充滿未知的未來。
可卡洛琳不一樣。
她既不會有對過去的留戀,也不會有對未來的恐懼。
因爲她很清楚,無論是她的過去還是未來。
若它們中沒有天道的存在,那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因此她不需要想那麼多,只要安靜的跟在天道身後就好了。
因爲只有他走過的地方,纔是自己的過去。
也只有他看到的地方.纔是屬於自己的未來。
深藍大都市是個好地方,但它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
因爲她的世界永遠只會圍着一個人轉動。
遠處,看着已經於遊客通道內走遠的天道等人。
塵星拿出雲夢交給她的兩張船票,拍了拍身邊塵空的肩膀。
“給,記得自己一會兒上來,別錯過時間。”
在把其中一張船票塞入到塵空胸前的口袋後,塵星頭也不回的拖着行李,走進了面前的遊客通道。
而在這個過程中,塵空就好像木頭人一樣,沒有給予半點的迴應。
對此,塵星倒也沒有太過意外。
因爲她知道自己弟弟對這裡的留戀,也明白他留戀這裡的理由。
可與之相對的是,塵星卻非常討厭這裡,甚至討厭到一秒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至於她究竟是在討厭這座城市,還是討厭發生在這座城市裡的事。
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登船通道前的空地上。
隨着天道等人相繼離開,此時的空地上只留下了塵空一人靜靜的站在了這裡。
他凝望着面前晨霧中的深藍大都市,眼神之中滿是恍惚。
遠處,深藍大都市最高的‘深藍明珠’還在播放着全息廣告。
港口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依舊在亮着溫暖的光。
不遠處,自動販賣機裡還躺着他們剛剛買過的特色飲料。
然而這些都不是塵空此時最想看到的。
他最想看的,其實那個他有可能再也不會回去的特里蘭初中。
如果他沒有參加星核手術,如果他不是一個星使,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那此刻的他.或許就不用離開這裡了吧。
嘟——!
“尊敬的各位乘客,眼下距離輪船啓航還有最後十分鐘的檢票時間,請還沒有上船的乘客抓緊時間上船,感謝您的配合。”
隨着港口外萬噸輪船突然的轟鳴,廣播內工作人員禮貌的聲音響起。
塵空原本紛亂的思緒在一刻後,被徹底拉回到了現實中。
清醒過來的他最後看了一眼面前這座讓他無比留戀的城市,隨後拖着行李轉身走進了登船的通道中。
如果人可以一直活在過去的話,那該有多好。
又或者說,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星源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喂,捨不得了?”
輪船的夾板上,天道看着在登船放好行李後,磨磨蹭蹭半天才來到夾板的塵空,突然半開玩笑的詢問到。
對此,一向不太會表達自己情緒的塵空,此時卻毫不避諱的點了點頭。
示意他確實有點捨不得離開這裡。
而得到這個答案的天道,當即就靠在身後的欄杆上,一邊轉動着指尖的薄荷糖,一邊擡頭看向頭頂飛旋的海鷗。
滿不在意的說:“既然捨不得那就留下唄,只要你想的話。”
雖然對於天道的建議很是心動,但塵空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
“是覺得自己辦不到,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承受這麼做的後果?”
塵空看着靠在夾板欄杆上,閉眼感受周圍海風的天道,思考片刻後說:“都有。” “這樣啊”
天道低下頭,冷不丁的把手中旋轉的薄荷糖彈向了他的眉心。
小巧的薄荷糖於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後,無比精準的命中了目標。
而這一下對於毫無準備的塵空來說雖然不疼,但卻讓他接住薄荷糖的動作變得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至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天道,眼下則是已然翻身坐上欄杆。
海風掀起他額前的銀白色碎髮,墨鏡的鏡片中則是反射着輪船下方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看着塵空那被自己作弄後狼狽的模樣,很沒良心的打趣道:“.空,既然知道現在的自己辦不到,那你就應該想辦法讓未來的自己變得能辦到。”
“人嘛,活着就應該有一點盼頭,你總不能指望一直會有人站在你前面,爲你擋住那些狂風暴雨吧?”
“我沒有這麼想過。”
“可你就是這麼做的。”
天道突然一改剛剛的戲謔與友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凝望着面前的塵空,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空,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應該自己去主動爭取,而不是總想着依靠別人。”
“我知道很多時候你並不是真的想要逃避,而是你覺得憑你的實力根本就辦不到,所以纔不得不逃避。”
“可人既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也不可能一直逃避未來。”
“空,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倘若有一天博士、雲姐,乃至你姐和我,都突然站到了你的對立面。”
“那這個時候的你,應該往哪逃,又能往哪逃呢?要知道我們這些原本保護着你的人,可都已經變成了你的敵人呢。”
聽到天道這突然拋出的問題,塵空愣住了。
因爲他還真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的出現。
而倘若未來真的變成這樣的話,他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要知道無論是他姐塵星,還是天道,全都是他拼盡全力也難以看到背影的存在。
若連他們都成爲了自己的敵人。
那他好像真的沒有任何地方能躲下去了。
雖然天道說的只是一個假設。
但這個假設,確實給他帶來了一個無法,也不敢面對的恐怖未來。
因爲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去應對這樣的未來。
好在天道也沒想着爲難他,笑着給出了‘標準答案’。
“笨啊,既然你一個人辦不到,那就多找一些和你志同道合的人,藉助他們的力量來辦到不就好了。”
“可天道哥你剛剛不是還說,不要讓我一直躲在別人後面嗎?”
對此,天道無語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明顯是覺得這傢伙有點死腦筋,蠢的無可救藥了。
“空,我是讓你不要一直躲在別人背後,但我沒說你不能站在他們中間啊!”
“一個人如果辦不成的事,那就兩個人一起辦,兩個人若是都辦不成的事,那就三個人一起辦,三個人若是都辦不成的事那就三百個人一起辦!”
“如果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那你就更應該學會利用好別人的力量,而在這一點上,你不是一直都做的很好嗎?”
聽到這話,塵空當即愣在了原地。
但只是略微思考,他就立馬發現了天道這話裡的漏洞。
“可天道哥,如果真有一天你走到了我的對立面,那我感覺我就算把所有人都加在一起,也打不過你一個啊。”
“額”
塵空的這句話,還真是一下子把天道給難住了。
他想了想後,最終給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回答:“輸給我很丟人嗎?”
“也是,輸給天道哥你並不丟人,況且我也不覺得”
就在塵空還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
他們身下的萬噸輪船突然發出了嘹亮的汽笛。
這突然不僅響徹了整個港灣,同時也打斷了他原本想要說出的話。
而隨着輪船推開湛藍色的海水,並在航道上留下長長白色尾跡後。
衆人身後的深藍大都市開始越變越小。
望着逐漸遠去的深藍大都市,塵空突然沒了和天道繼續討論下去的興致,轉而看起了這座馬上就要再也看不到的城市來。
對此,坐在夾板欄杆上的天道也不再多說什麼。
他從懷裡拿出一顆新的薄荷糖,撥開後直接丟入到自己的口中.一口咬碎。
隨後,他凝望着後方越來越遠的深藍大都市,墨鏡下的眼眸,滿是幽暗的深邃。
其實正如塵空剛剛有話沒說完一樣。
天道自己同樣有話沒有說完。
誠然,塵空輸給自己確實不丟人。
可很多事情一旦輸了,那可就不是丟不丟人這麼簡單了
伴隨着輪船開進深海,遠處的深藍大都市徹底消失在海平面。
屬於他們的深藍篇,也終於在此時.落下了最終章。
(深藍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