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業看苻睿雖然一副聲色俱厲的樣子，可是，從她的眼神就能夠看出來，其實他並沒有怎麼生氣，相反，他的眼神裡，卻是頗有促狹的意思。
門外有人，這一點段業早就感覺到了！如今段業的感官之靈敏，天底下能夠說比他強的，恐怕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而且，段業肯定，不是之前的那些個衛士們，而且從腳步聲，從呼吸頻率來看，這很可能是個女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
只是不管是誰，有人偷聽和沒有人，那說話的方式，說話的內容，可就大大不一樣了。
“不瞞王爺，有些事情，我和她……也也的確是說到了一些……一些比較……”段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了好了。”苻睿”很自覺“的打斷了段業的話，”本王知道，知道嘛，呵呵呵，你不必說了，要說這個事情呢，其實也不是不行……“”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只見一個一身鵝黃的小姑娘衝了進來，指着苻睿怒道：“四哥你胡說什麼？”
“呃……”苻睿滿臉尷尬的看了來人一眼，然後衝着段業使了個眼色。
段業現在纔有時間仔細看這個女人，只見她頭上有抹額，身上有金玉，足下躡絲履，耳畔玳瑁光，端的是明豔照人，那遠山眉含情目，雖然略帶嗔怒，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早就看慣了美女的段業，依然在自己心裡，給了這個女人一個九點五分的評價！多出了的零點五分，是因爲這個女人，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氣質，朝那裡一站，就能顯得卓爾不羣，脫穎而出！
段業現在也知道，這種氣質，是學不來的，而是因爲血統和地位的高貴，從出生開始，就灌注進去的！
大概，這就是天潢貴胄的不一樣吧！段業暗暗苦笑一下，他現在，當然知道，這就是自己和苻睿方纔一直議論的苻寶！也是自己曾經連續寫信挑逗，給她出謀劃策，送給她寶鏡的苻寶！更是那個方纔在外面偷聽的苻寶！
“見過高陽公主！”畢竟現在，人家是公主，自己還是要行禮的。
“你，就是段業？”苻寶顧不得再和苻睿糾纏，回身斜睨了段業一眼。
“不才就是段業。”
“是你想當涼州刺史？”苻寶抱着胳膊，滿臉不屑的說道。
段業見苻寶雖然語言裡頗爲不屑，但是眼神裡，倒是對自己並無輕視之色，心裡倒是沒有太大的芥蒂。
突然，他想到了一句經典的回答，用在這裡那卻是經典之極，因此馬上拱手作揖，道：“回公主的話，不是段業想當涼州刺史，而是涼州的軍民讓段業當涼州刺史！”
顯然，這個回答，讓苻睿和苻寶都嚇了一跳，他們對視一眼，卻是面面相覷。
這個回答，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期和想象，你自謙一下，說你做不來，或者自信一點，說你當仁不讓，或者恭敬一點，說是君命不敢辭，都是很不錯的，很正常的回答。
可是你這句不是你想做，是百姓軍民非要你做，這就……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苻寶訥訥的嘟囔了幾句，然後又說道：“聽說，蕩平西域，破龜茲高昌，擊潰西域聯軍，都是你的功勞？”
“不敢當。“段業態度依然良好，”段業適逢其會，主意是略微出了幾個，不過大部分事情，卻是別人做的，而戰場拼殺麼……公主您也知道，這些事情，從來不能也不會是一人之力，是無數將士的鮮血和生命還來的勝利，段業更是絕不敢居功的！“”喲，那這麼看來，那坊間傳言不實，大部分關於你的事蹟，要麼是你屬下，要麼是你上司，要麼是你的同僚，反正就不是你啊！那麼你說，你能幹什麼呢？“”我能夠知人善任啊！“段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讓能打仗的人上陣衝鋒，讓能言善道的人當使臣去談判，讓能做什麼事情的人，都去做什麼事情，大家各司其職，各辦其事，這樣的話，能幹的人，就在幹他應該的事情，他辦不了的事情，有別人去幹，這樣的話，效率是最高的，自然我們的成功率也就是最高的。“”巧言令色！“苻寶不屑的一甩袖子，”說的倒是輕巧，可是真的名聲和好處，都被你拿走了！“”這也是命裡註定。“段業緩緩說道，”我能做的事情，他們做不來，不是我居之，還能是誰居之？“”好！好！好！“突然響起了三聲拍巴掌的聲音，衆人循聲看去，卻發現大秦天王苻宏，正站在門口，含笑的看着衆人。這個時候苻宏冠冕齊全，一副要出席正式朝會的打扮，不過，他的臉色柔和，帶着和煦的笑容，讓人心生親近。
”拜見天王！天王萬歲！“衆人馬上都行禮。不過，段業是外臣，苻睿和苻寶是王族，行禮的規格和模式卻是也不一樣。段業不恚的看了二人一眼，自己需要跪，而這倆人，卻是隻需要躬身就行！
孃的，男兒膝下有黃金，自從取代呂光成了涼州之主後，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跪人了，沒想到，這個月在長安，自己就已經跪下來了好幾次，跪下來去跪拜的人，還是一個自己分明知道沒啥好結果的人，這真是越想就越不爽！
也許，段業之所以非常想搞出點什麼事情，非常想得到很大的權力，實力，地位，一個很大的誘因，一個自己過去都沒有仔細去想的原因，那就是因爲自己是實在不想給任何人下跪！任何人！
那麼當今，天底下有哪些人不用給任何人下跪呢？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四弟！“行過君臣之禮後，話的，自然是兄弟之情！苻宏和苻睿，一個過去是太子，一個是一直想爭奪儲位的王子，現在，一個是天王！一個是手握大軍的鉅鹿王，一個一直是中央集權，一個卻是始終要取而代之！一個曾經給予了另一個以無限的信任！可是他的好弟弟卻背叛了他！帶走了他的軍隊，誅殺了他的心腹，並且，用他的軍隊，他打造出來的精銳，擊敗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北府軍，還在京口幾進幾齣，名揚天下！
二人的關係，雖然依然是兄弟，可是實質性的關係，卻是分外複雜！
但是既然還沒有撕破臉！那麼，倆人就依然是兄弟，是君臣！尤其是現在，是弟弟拜見兄長，是臣子拜見君王！那麼，很多事情，面子就要講，禮法就要講！
”陛下！“苻睿臉上，適時的閃過一絲的”羞赧“和不好意思。
“哎！”苻宏擺擺手，“四弟，你我，名義上是君臣，實際上，卻是兄弟手足，如今我大秦，已經走過了最危險，最緊張的時候，天下距離太平已經不遠了！這裡，可是少不得你的功勞啊！”
“大哥！”苻睿馬上從善如流，“自從淝水之戰之後，我大秦一度面臨着極大的危險，父王身子又不好，這麼長時間，如果沒有大哥你擔下這責任，扛起這重擔，我們大秦，我們氐人，恐怕早就完蛋了，要說起來，大哥你纔是我大秦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樑啊！”
“哈哈哈哈哈哈！”兄弟倆說完，默契的同時大笑，只是，一直冷眼看着倆人的段業，卻發現二人雖然表情豐富，並沒有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但是，二人的眼神裡，卻是一片冰雪，殊無笑意。
看起來，這倆人的芥蒂，已經不需要掩飾了啊，我從旁的就能看出來，二人正在對視，難道能看不出來？
雖然說，二人恐怕都曉得，現在倆人之間已經註定是要決裂的，而沒有什麼別的可能和選擇，但是雖然這樣，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你知道你和他已經沒有善了的可能，但是你就算下了決心要動他，也不能讓對方知道你下了決心！畢竟，突然襲擊，永遠是最有效的。
而苻寶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四哥這個樣子，心裡還能不明白？只是，她作爲妹妹，卻沒有太多的立場來說什麼，有些事情，她更是阻止不了，管不了，甚至……也不想管。
女人和男人還有一點不一樣，雖然都是兄弟姐妹，但是，他們是一個爹生的，卻並不是一個媽生的。對於女人看來，如果跟你不是一個媽生的，其實就還算不得親兄弟姐妹。
更何況，對於苻寶來說，他可還有個親生的哥哥苻詵呢！這倆哥哥，雖然對自己看起來其實也還不錯！但是女人的感情細膩，是對你真好還是假好，真假各有幾分，他們是感覺的很清楚的，瞞不住他們！
而自己的親哥哥苻詵，和自己是一個媽媽生的，感情當然不一樣，起碼，苻寶可以很精確地感覺到，苻詵對自己的好，是不帶一絲折扣，沒有一點企圖的，是純粹的哥哥疼愛妹妹。
而這倆人呢？苻寶一想起有些事情，就忍不住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只是恰好，這絲冷笑，被段業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