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篷內，空氣凝固得彷彿能將人碾碎。
破碎的杯盞、傾灑的酒液、凝固的歌舞，一切都定格在楊堤那聲充滿絕望與殺意的怒吼中：
“張波！你這吃裡扒外，背主求榮的，叛徒！”
“不是的！楊總！張鬆哥！不是這樣的！”張波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身體因爲極度的恐懼和委屈而劇烈顫抖。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聲，聲音因恐懼而劈叉變調，指着外面火光沖天的混亂，絕望的吶喊：“是他們！是沈穆！他們根本沒有信任過我！今天的談判就是個陷井！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談！”
“什麼？他們說的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沈穆都沒有信任過他？到底怎麼了？”
“張波竟然是間諜？！張波纔是綠葉集團的間諜！？張波纔是那個間諜？！”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孫智儒和那十個德赫瑞姆的談判專家，臉上的驚慌失措瞬間被巨大的震驚所取代。
他們如同被雷擊中，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剛剛還代表沈穆侃侃而談的預言系法師，現在竟然口不擇言，竟然說出瞭如此喪心病狂的話。
“張總管…你…你說什麼？”孫智儒的聲音都變了調：“綠葉…綠葉集團的間諜？！”他看向張波的眼神充滿了被愚弄的憤怒和荒謬感。
他們一直以爲張波是沈穆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是德赫瑞姆“藍星文明”計劃的代表，是帶領他們進行“和平談判”的引路人！
現在卻告訴他，這竟是一個敵人安插的間諜？！
其他談判專家更是臉色煞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不僅談判成了笑話，連他們最安全的保障——張波，都瞬間變成了最危險的敵人！
難怪庫吉特護衛走得那麼急那麼強硬！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恐懼迅速取代了震驚。
“解釋？！”
楊堤目眥欲裂，佩刀猛地指向張波，刀尖因爲暴怒而劇烈顫抖：“我花無數心血、甚至犧牲了精英近衛隊才安插進去的你！我給了你多少期望，多少資源？！你告訴我，爲什麼‘大計劃’全盤失敗？！爲什麼每一步都精準地踏進了沈穆的陷阱？！”
他根本不信張波此刻的辯解，只認定他是導致今晚毀滅的罪魁禍首，憤怒快要燒燬理智。
“還有你下午跟我說的那些德赫瑞姆有多好多仁慈的屁話，不就是在麻痹我嗎？不就是在爲沈穆偷襲創造機會嗎？！”楊堤步步緊逼，眼中燃燒的是被徹底背叛和毀滅的滔天烈焰。
旁邊的張鬆相對冷靜，但眼神同樣如冰錐般刺骨。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着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寒意，邏輯清晰地開始歷數大計劃的致命失敗點，每一個問題都直指張波當時的決策：
“好，張波，既然你說你不是叛徒，那你解釋清楚大計劃的失敗！！你很好的預警了城牆那邊的危機，還說城牆有很危險！直接就給沈穆這樣說‘牆要塌了，危險！’”
張鬆模仿着張波當時的語氣：
“你拉着沈穆躲進城堡主樓，‘預言’說那裡最安全。結果呢？德赫瑞姆的部隊早就埋伏在了圖書館外面了！我們最精銳的斬首部隊傳送出來，就被死死圍困在那裡！那安全的地方，根本就是你引導我們去自投羅網的地點！爲什麼你預言的安全地點，會是敵人精心設計的伏擊場？難道不是你向沈穆泄露了我們傳送點的秘密？”
張波的臉色慘白如紙。
他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自己確實是爲了執行大計劃，把沈穆引離危險區域方便斬首才建議去城堡主樓，哪裡知道那裡剛好是個陷阱？
這巧合荒謬得讓他想哭！
張鬆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逼問：
“你還預言了東側城牆危機，‘那邊氣息恐怖，有大災禍！是你聲嘶力竭地讓沈穆把城堡主樓的部隊派過去支援，說是那裡更危險。結果呢？我們請來的黑箭塔第七王朝的軍團就被堵在了城牆那邊，你‘預言’的恐怖氣息，是不是指代的你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大災禍’，剛好就成了他們調動兵力，堵住防禦漏洞的絕妙藉口？！”
張波渾身一顫，這件事簡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和不解！
他當時隨口編造，只想讓城堡核心區域防禦力量被調走，方便木精靈部隊斬首！
哪知道沈穆利用這個調走的兵力，剛好精準部署在東側去對付骸骨骷髏巨人，並且讓城堡主樓真的形成了看上去可以利用的空檔？！
張波現在嘴巴真的無話可說，他也說不出什麼話來，這一切真的太巧了。
巧到他自己也不相信。
可張鬆還在說着：
“你還預言了不明危機，‘整個城堡有危險在凝聚，士兵要分散守衛節點！’——這是你最後也是最關鍵的‘警告’！結果沈穆完全聽信，把所有護衛力量都分散派到了城堡片區各處圍牆和塔樓！真有趣！那你現在你告訴我！”
張鬆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迫感：“這跟提前把防禦力量調走，給我們準備突襲的斬首部隊大開方便之門，有什麼區別？！你讓沈穆主動撤掉了所有近身防護，不就是爲了我們的突擊隊能毫無阻礙地執行斬首任務嗎？！爲什麼你精心準備的‘預言’，每一步都精準地爲沈穆的陷阱掃清了障礙？！”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張波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張鬆的邏輯太可怕了，每一句都像沉重的鐵錘砸在他心頭，將他釘死在叛徒的十字架上。
“我…我確實是擔心死靈攻擊太猛才…才那樣建議的…我想讓主力去抗住真正的危險…讓沈穆身邊人少點…”
他的辯解蒼白無力，聽起來就像是事後愚蠢的找補。
“你不知道？”
楊堤怒極反笑，笑聲中充滿了刻骨的嘲諷和絕望：“我在德赫瑞姆當中的人給我彙報的清清楚楚！要知道，張波，我在德赫瑞姆當中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給我彙報！他們可給我彙報的清楚！沈穆自己都說了！這些援兵，只要缺少一環他就完蛋！爲什麼偏偏所有的援軍都準時出現？爲什麼我們的計劃每一步都像是被算準了一樣撞上他的最強點？！他憑什麼能未卜先知？！不是你通風報信，難道他能掐會算嗎？！”
楊堤的質問直指核心，那是沈穆自己覆盤時都心有餘悸、認爲缺一不可的“環環相扣”！
張波徹底啞口無言。
是啊，爲什麼那些該死的援軍都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這是他作爲預言系法師都完全無法解釋的事情！
如同神明般的精準干涉，完全超越了張波的理解範圍！
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
這是屬於沈穆的最高機密，卻是徹底壓垮張波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不知道“騎砍系統”，更不知道是系統給出的“針對性獎勵”打亂了一切！
在楊堤和張鬆眼中，在德赫瑞姆援兵如神兵天降的事實面前，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張波的背叛！
他的通風報信！ “我…我不知道那個沈穆…他有什麼底牌…他好像…好像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張波的聲音帶着哭腔，充滿了絕望和崩潰，但他自己都感覺這話蠢得可笑。
“未卜先知？哈哈哈哈哈！”
楊堤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笑中帶着血淚：“好啊，好一個未卜先知的預言系法師！原來你不僅預言到我們有‘大計劃’，還‘預言’到我們一定會失敗，所以你提前就把我們賣了，換來你在沈穆面前的新地位！張波！我真是瞎了眼！”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告密的！”張波絕望地嘶吼，他知道任何辯解在眼前的毀滅現實面前都無比蒼白。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起！
伴隨着帳篷被暴力撕裂的聲音！
“噗嗤！”
一根錐頭箭射穿了帳篷的帷幔，直接釘在了宴會桌上，深深地沒入桌面，只剩下尾羽還在因爲射出的力道之強，還在發出劇烈的嗡嗡聲和顫抖。
“大人！領主大人！那些德赫瑞姆的人族騎兵快衝過來了！我們擋不住了！要趕緊撤退！”
外面也有渾身是血，身上腰上背部還插着幾根錐頭箭的木精靈劍舞者衝進來，悲慼的大喊：“我們要趕緊撤退！”
當那支錐頭箭釘入木桌的巨響還在帳內迴盪，木精靈劍舞者渾身浴血的警告如同冰水澆頭。楊堤眼中的憤怒瞬間化爲狠厲的決斷，他一把抓向面如死灰的張波，同時對張鬆低吼：“抓住他們！全部帶走！去聖樹屋！”
然而，當楊堤、張鬆押着張波，並試圖控制驚恐的孫智儒等十名德赫瑞姆談判專家衝出大帳篷時，一幅煉獄般的景象瞬間將他們淹沒。
帳篷外早已天翻地覆。
整個木精靈村莊化作了燃燒的屠場。
淒厲的號角聲仍在夜空中嘶鳴，但更刺耳的是連綿不絕的刀槍撞擊聲、戰馬的奔騰嘶鳴、垂死者的慘嚎以及房屋焚燒的噼啪爆響。
原本寧靜祥和的村莊此刻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映照着無數扭曲奔逃的身影和冷酷揮舞的利刃。
雷薩里特率領的斯瓦迪亞重裝騎兵集羣，正如鋼鐵洪流般在狹窄的村道中肆虐。
身披重甲的高頭大馬攜帶着無匹的衝擊力，覆蓋着精鋼馬蹄鐵的巨蹄踐踏過脆弱的木籬和泥地，將任何敢於阻攔——
無論是不堪一擊的木精靈老弱，還是倉促組織的殘兵，都像稻草人般撞飛、碾碎！
騎士們手中的長槍如毒龍探出，每一次突刺都帶起一蓬血雨。
他們組成嚴密的楔形陣，所過之處只留下一條血肉鋪就的道路和熊熊燃燒的廢墟。
而在村莊的另一側，貝斯圖爾指揮的庫吉特重裝騎射手則上演着更加殘酷高效的屠殺。
他們並非直衝敵陣，而是如同盤旋的禿鷲，憑藉絕倫的騎術在燃燒的房屋間高速穿插迂迴。
庫吉特彎刀在火光下劃出銀亮的弧光，精準地收割着奔逃者的性命，往往一刀梟首。
更致命的是他們如飛蝗般射出的箭矢，在近距離下穿透力驚人，將躲在角落或樹後的倖存者無情洞穿。
他們遊走縱火，將未燃的茅草屋頂精準點燃，讓整個村莊的核心完全陷入火海。
楊堤和張鬆瞬間明白。
什麼談判專家、什麼俘虜計劃，在德赫瑞姆絕對力量的碾壓式進攻面前，都成了奢望。
眼前這一幕，正是沈穆對等報復的殘酷執行！
張波目睹這血腥的屠殺，渾身癱軟，恐懼之餘更涌起無邊無際的冤屈和絕望——楊堤和張鬆的指控在耳邊迴響，而他根本無力證明自己的清白，也不知道沈穆是如何瞞過他的預言感知發動這場致命的進攻。
那名報信的木精靈劍舞者指向遠處，一棵需十數人合抱、最爲巨大古老的參天巨樹，樹上隱約可見盤旋而上的木屋結構，那是村莊的靈魂，“大樹屋”的方向，也是他們理論上的最後堡壘。
“快去！”
劍舞者嘶喊着，再次揮刀擋開一支飛來的流矢，卻被另外一根羽箭擦過，身上又添新傷。
“走！去大樹屋！”
張鬆猛拉楊堤，眼神掃過被挾持、面無人色的張波、孫智儒等人。
他們此刻不僅是俘虜，更是混亂中的累贅和人質。
在這地獄般的混亂裡，突圍的目標已降格爲無論如何，先抵達那巨大的樹屋，利用其地形做最後的困獸之鬥，或者，祈禱奇蹟。
“我還有最後的底牌！”楊堤咬着牙，不再看張波那張令他痛恨的臉。
帶領着僅存的幾個親信木精靈劍舞者，押着德赫瑞姆的談判專家們，冒着漫天箭雨和沖天的火光，在燃燒的村莊裡拼命地向那棵唯一矗立的、象徵着希望的巨大古樹方向踉蹌奔去。
木精靈村莊的覆滅，就在此刻。
綠葉集團的末日，正隨着號角聲和鐵蹄聲無情降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