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爾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對着身後同樣面色凝重的弟兄們低吼道:“我們走!立刻回城!”
命令一下,再無半分遲疑。十五名草原響馬利落地翻身上馬,顧不得戰馬一夜未曾好好休息,猛地一夾馬腹,用馬鞭狠狠抽打在馬臀之上。
疲憊的草原馬發出一聲悲鳴,隨即爆發出最後的潛力,四蹄翻飛,化作十五道閃電,朝着西方新日瓦丁的方向狂奔。
歸途,比來時更加沉默,也更加瘋狂。
每一個人的腦海裡都反覆迴盪着那座白骨與黃沙堆砌的恐怖要塞,迴盪着那自黑雲深處投來的、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凝視,以及那些裹挾着濃重黑霧、快如鬼魅的亡靈騎士。
那不是他們曾經遭遇過的、可以憑藉精湛騎射技巧周旋的幽光骨甲騎兵或是黑箭塔王朝的骷髏射手,那是一種全新的、更高層次的死亡造物。
它們的速度、力量、以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都宣告着一個事實——在它們面前,他們這支引以爲傲的精銳斥候小隊,脆弱得如同沙地上的幾隻螻蟻。
風在耳邊淒厲地呼嘯,捲起的沙塵如同送葬的煙霧。巴特爾伏在馬背上,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地往下墜。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偵查任務了,他帶回的,是一個足以威脅到整個德赫瑞姆存亡的、來自地獄的警告!
……
新日瓦丁,領主大廳。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洞,灑在光潔的石質地板上,映出幾道肅然而立的身影。
沈穆端坐在領主寶座上,手指輕輕敲擊着扶手,目光沉靜地注視着下方剛剛從東部荒漠狂奔歸來、滿身風塵與疲憊的巴特爾。
在他的左手邊,站着的是將軍貝斯圖爾。
此刻,這位一向沉穩如山的將領,眉頭緊緊地鎖成了一個“川”字,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說,在距離我們這裡只有三到四個小時騎程的東部荒漠深處,出現了一座完全由骸骨與沙土構築的亡靈城堡?並且,由一道巨大的、不祥的黑雲所籠罩?”貝斯圖爾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一字一句地重複着巴特爾的彙報,試圖從這匪夷所思的情報中理清頭緒。
“是的,將軍大人!領主大人!”巴特爾單膝跪地,儘管身體因極限奔馳而微微顫抖,但他的聲音卻異常清晰,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千真萬確!我們親眼所見!那座城堡巨大無比,城牆上嵌滿了無數骸骨,邪惡得令人作嘔!”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恐怖的追擊戰,眼中閃過一絲後怕:“而且,城堡裡有亡靈騎士!它們全身籠罩在黑色的濃霧裡,坐騎是某種異化的骸骨怪獸,速度……速度快得驚人!比我們最快的庫吉特戰馬還要快上一截!我們只是稍作靠近,就被它們追殺,若非它們在某個範圍後主動放棄,我們十五個人,一個都回不來!”
“黑霧騎士……”沈穆的指尖停止了敲擊,他喃喃地重複着這個詞,眼神深邃。
他想起了那些倖存者的描述,想起了幽光王朝與黑箭塔王朝的戰爭,以及這突然冒出來的第三方勢力。很顯然,這股蟠踞在骸骨城堡中的力量,纔是這片區域所有異動的根源。
一個全新的、更強大的亡靈派系!
“領主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貝斯圖爾上前一步,神情嚴肅到了極點:“根據巴特爾的描述,這股亡靈勢力的機動性與攻擊性遠超我們以往面對的任何敵人。一座能夠作爲基地的亡靈要塞,意味着它們可以源源不斷地產生兵力。一旦它們決定向西推進,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的德赫瑞姆!”
“我明白。”沈穆點了點頭,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地圖前。
這幅地圖是他親手繪製,上面詳細標註了新日瓦丁、隆城市以及周圍已探明的地形。
他的手指點在了代表新日瓦丁的木製模型上,然後緩緩向東移動。
三到四個小時的騎程,對於那些黑霧騎士而言,恐怕連兩個小時都用不了。
這個距離,太近了!
近得就像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新日瓦丁的頭頂,隨時可能斬落。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沈穆的聲音不大,卻在大廳中清晰迴響,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被動防禦,只會讓我們失去所有的主動權。我必須親自去看看,搞清楚那座城堡的虛實,以及那些黑霧騎士的真正實力。”
“領主大人,這太危險了!”貝斯圖爾立刻出聲反對,臉上寫滿了擔憂,“您是我們的核心,怎能親身犯險!請允許我帶領一支精銳部隊前去偵查!”
“不。”沈穆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看着自己信任的將軍,“貝斯圖爾,你坐鎮新日瓦丁,我才能安心。而且,有些東西,只有我親自去看,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片黑雲,那種力量,我需要親身感受一下它的‘規則’強度。”
聽到“規則”二字,貝斯圖爾沉默了。
他知道,這是領主大人獨有的、無法替代的能力。在這個被靈界法則侵蝕的世界裡,對“規則”的洞察力,遠比單純的兵力評估更爲重要。
沈穆轉過身,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巴特爾:“巴特爾,你和你的兄弟們辛苦了。先下去休息,換上最好的戰馬,補充給養。一個小時後,你們將作爲嚮導,再次隨我出征。”
“遵命,領主大人!”巴特爾眼中爆發出熾熱的光芒,先前的恐懼與疲憊被一股強烈的戰意與榮譽感所取代。
能追隨領主大人親征,是每一名戰士的至高榮耀!
“貝斯圖爾。”沈穆的目光再次轉向他,語氣沉穩地開始下達指令,“從城衛軍中,抽調三十名四階庫吉特騎射手,二十名五階庫吉特資深騎射手。另外,讓聖樹騎士團做好準備,我需要十名騎士隨行。”
貝斯圖爾心中一凜。
庫吉特資深騎射手,那是五階的精銳兵種,是德赫瑞姆騎兵部隊的中堅力量,每一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而聖樹騎士……那是沈穆手中最鋒利的劍,是真正的王牌!
他們每一個都身披混雜了秘銀的精工板甲,手持灌注了秘銀的騎士長槍,是邪惡天生的剋星。
“是!我馬上去安排!”貝斯徒爾不再多言,躬身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整個領主大廳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被點燃了。
一股緊張而昂揚的備戰氣息,迅速從這裡擴散開來,傳遍了整個新日瓦丁。
……
一個小時後,新日瓦丁的東城門緩緩開啓。一支精銳到令人窒息的騎兵部隊,在清晨的陽光下,踏着整齊的蹄聲,駛出城牆的庇護。
走在最前方的,是十五名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草原響馬。
他們換上了膘肥體壯的全新草原馬,馬鞍兩側掛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此刻,他們正一邊策馬前行,一邊大口地咀嚼着散發着濃郁奶香的奶酪和麥香的黑麪包片,間或撕下一條油亮的風乾肉塞進嘴裡,再灌上一大口水囊裡的清水。
蘊含着精純“規則”之力的食物,正快速地修復着他們一夜奔逃所消耗的體力和精神,讓他們原本有些萎靡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鷹。
在他們身後,是五十名庫吉特騎射手組成的方陣。
他們身着輕便而堅韌的層壓式庫吉特甲,揹負着強勁的複合短弓和滿囊的箭矢,腰間懸掛着遊牧彎刀。
隊列整齊,鴉雀無聲,只有馬蹄踏地的沉穩節奏,匯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其中二十名資深騎射手,他們的眼神更加老練,裝備也更爲精良,身上散發出的彪悍氣息,如同出鞘的利刃。
而在這支隊伍的核心,衆星拱月般簇擁着的,是十名身姿挺拔、宛如雕塑的騎士。
他們就是聖樹騎士!
他們騎乘的,是神駿非凡的聖樹戰馬,比庫吉特人的草原馬高出一個頭,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爆發力。
騎士們身上穿着的,是閃爍着秘銀獨有柔和光澤的全身板甲,甲冑的接縫處與胸前的聖樹徽記上,銘刻着細密而優雅的符文,在陽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微光。他們手中並未持握武器,只是將一杆超過三米長的騎士長槍穩穩地掛在馬鞍的特製鞍架上,槍尖閃爍着冰冷的寒芒,槍身上同樣纏繞着金色的紋路,散發着神聖而純淨的氣息。
他們的臉上覆蓋着嚴絲合縫的面甲,只露出一雙雙平靜而堅毅的眼睛,彷彿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們動容。
沈穆,就策馬走在這十名聖樹騎士的正前方。
他沒有穿戴厚重的鎧甲,只是一身勁裝,顯得從容而自信。他的存在,就是這支部隊的靈魂,是所有人信心的來源。
這支由七十五人組成的隊伍,雖然人數不多,但其散發出的精銳之氣,卻足以讓任何敵人望而生畏。
他們如同一柄打磨到極致的、即將出鞘的利劍,目標明確地刺向東方那片不祥的荒漠。
“走吧。”沈穆揮手,隊伍的速度提升了起來。
隊伍行進的速度極快,在巴特爾等人的引領下,很快便偏離了道路,重新踏上了那片被靈界規則侵蝕得愈發嚴重的沙化大地。
兩個多小時後,那座熟悉的村莊廢墟,出現在了隊伍的視野之中。
“領主大人,就是那裡!”巴特爾指着前方的廢墟,回頭稟報道,“我們昨晚,就是和陳平先生他們在那裡匯合的。”
此刻,廢墟之中正人影綽綽。
陳平、七名矮人以及那二十多名倖存者,正在忙碌地收拾着他們爲數不多的家當。他們將那些從倉庫裡翻出來的罐頭、餅乾、衣物等,用破布打包,準備踏上前往德赫瑞姆的求生之路。
當沈穆帶領的這支精銳騎兵部隊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現在廢墟外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平和他的追隨者們,手忙腳亂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敬畏。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隊伍中那些如同神話中走出的、身披秘銀鎧甲的聖樹騎士時,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是……是沈穆領主大人!”陳平最先反應過來,他快步迎上前,在那羣矮人戰士警惕而又好奇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對着馬上的沈穆深深鞠躬行禮。
“恭迎領主大人!”
身後的倖存者們也紛紛跟着行禮問好,聲音中充滿了激動與感激。
“不必多禮。”沈穆微微頷首,目光掃過他們正在打包的那些東西,那些在末日裡被視若珍寶的藍星本土食物——罐頭、壓縮餅乾、瓶裝水。
他翻身下馬,從一名扈從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麻布口袋,扔給了陳平。
“這些,你們帶在路上吃。”
陳平手忙腳亂地接住,打開一看,裡面裝滿了金黃色的奶酪、厚實的黑麪包片和油亮的風乾肉,那股熟悉的、蘊含着“規則”之力的獨特香氣撲面而來,讓他身後的七名矮人齊齊嚥了口唾沫,眼中爆發出渴望的光芒。
“至於那些東西……”沈穆的目光隨意地瞥了一眼他們打包的那些本土罐頭和餅乾,語氣平淡地說道:“沒有蘊含‘規則’的力量,對這些靈界生命而言,吃再多也只是果腹,無法補充真正的消耗。對我們藍星人類來說,也毫無裨益。這些無根的食物,無需在乎,扔掉吧,別佔地方了。”
他的話語輕描淡寫,卻在陳平和所有幸存者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在他們看來,那些罐頭是他們能活到今天的根本,是比金子還珍貴的東西。然而在這位強大的領主口中,卻成了可以隨意丟棄的、“沒有價值”的垃圾。
這種強烈的對比,讓他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沈穆所擁有的力量和資源,是何等的恐怖。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強弱之別,而是生命層次上的碾壓。
“多謝……多謝領主大人賞賜!”陳平激動得語無倫次,他知道,這袋食物對於他的矮人追隨者們來說,意味着什麼。
那不僅僅是食物,更是力量,是希望!
“你們儘快出發,向西,去新日瓦丁。到了那裡,報我的名字,貝斯圖爾將軍會安頓好你們,然後會把你們送到德赫瑞姆。”沈穆沒有過多寒暄,他的時間很寶貴。
“是!我們馬上就走!”
沈穆重新上馬,不再停留。他對着巴特爾一點頭:“繼續帶路。”
“是!”衆人撥轉馬頭,抖動繮繩,再次跟上了沈穆的身影,快速的朝着那黑雲籠罩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