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感覺自己的病，越來越重了。
明明結束了這段時間的工作，獲得了一段難得的休息時間，除了更新小說之外什麼事情都不用想；明明已經結束了舟車勞頓的生活，回到了家中的時間已有一個禮拜……但，他的感冒還是那個樣子，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不，如果真要說的話，這感冒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連帶張恆每天做的夢也越來越怪異起來。
除了依然還會夢見那一男兩女，以及四象五行八卦之類的東西，張恆甚至還夢到自己時而化身成了一個身穿獸皮的野人，朝着天上燃燒的九顆燃燒火球拉開了弓弦；時而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類似於奧特曼的巨人，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把眼前奇形怪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生物一個接一個地捏死……雖然並不算什麼噩夢，但的確影響了他近些天來的睡眠質量。
所以，一向有些怕死的張恆當發覺感冒遲遲不好，進而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感冒變成了肺炎，或者是自己中了什麼特殊的，以後要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奇怪病毒之類後，便挑了個時間，去到最大的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而今天，便是檢查報告出爐的日子……
……
“所以，你最近基本沒怎麼睡好過，而且還一直做噩夢？”
當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仔細審視了張恆的體檢報告單之後，這位五六十歲的大夫先是扶了扶自己厚重如啤酒瓶底的眼鏡，隨即目光落在他那異常明顯的黑眼圈，以及那彷彿經歷過一場風暴，還顯着幾分油膩的凌亂雞窩頭上，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很忙？又或者心理壓力太大了？”
張恆聞言，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道：“呃，應該沒有……吧？”
對於張恆來說，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似乎都不太對味。畢竟在外人看來，他的生活似乎與“壓力”這個詞格格不入。無非是每天按時更新小說，之後就是沉迷於遊戲的世界，或是瀏覽網頁，與網友在小圈子裡聊天吹水，偶爾還會逛逛貼吧，刷刷搞笑圖片消遣時間……
“小夥子，雖然我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日裡的慾望都很強，壓力又太大無處發泄，但有些事情還是注意一下爲好。”
見此情形，老醫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隨即語重心長地告戒道：“適度怡情，過度傷身，你還是得要注意節制……”
“啊……啊？”
張恆先是茫然地點着頭，但他越聽就越感覺不對味，連忙擡起頭來愕然地望着眼前的醫生道：“等下，注意節制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
老醫生不滿地挑了挑眉毛，隨即把他的體檢報告拍在了桌子上，一面示意張恆自己去看，一面解釋道：“從西醫的角度看，你腎功能指標不對，蛋白質含量不足，各項指標都有問題；從中醫的角度看，你面色晦暗，印堂發青，呈精元有損，氣血有虧之相。”
“感冒都是小事，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腎虧腎虛……”
……
張恆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又怎麼回到家的了。
當然，這並非是因爲他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而是之前在醫院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丟人，導致張恆的腦袋自動忽略了這其中發生的事情，一回家就將自己的身軀投入了溫暖的牀鋪上。
根據醫生的診斷，以及體檢報告的各項數據顯示，他的身體並無大礙。一直困擾着他的感冒只是最爲普通的那種，完全沒有發展成爲肺炎的跡象。按照醫生的說法，只需要按時吃藥，多喝熱水，多吃水果攝入維生素，保持足夠的睡眠，很快便能夠痊癒。現在他身體最大的問題，反而是腎臟方面的問題……
“腎虧腎虛你個頭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以後，張恆纔好似反應慢了不止一拍的機器般，咬牙切齒地一躍而起：“我只不過是……”
“是……”
當張恆剛打算大發雷霆，駁斥一番醫生的診斷時，他忽然看到了自己電腦機箱旁邊的兩大箱肥宅快樂水，桌子上那昨天夜裡吃剩一大半的外賣盒，以及垃圾桶裡那一堆顯眼的白色紙巾團……
“是”了個半天，張恆終究還是沒辦法騙過自己的內心，也沒辦法去反駁醫生通過體檢報告得出的結論，垂頭喪氣地自言自語道：“……好吧，可能最近確實是有些過了。”
……平心而論，張恆的生活方式，的確相當不健康。
當然，這也不能怪張恆——一個單身死宅男的生活方式又有多健康呢？頓頓外賣，晝伏夜出，不進行身體鍛鍊，甚至不勤開窗通氣打掃衛生，放任灰塵堆積細菌滋生，這樣一來，身體能健康反倒是一件怪事了。
——我是不是，真的應該去出門走走，或者鍛鍊一下身體了？
這麼想着的張恆，有些猶豫地打開自己的房門，下意識地用目光瞟向了那臺自買過來之後，就一直襬在客廳裡吃灰的跑步機……記得上次自己在上面鍛鍊，到底是一個星期以前，還是兩個星期以前？
——不對，好像自己自買過來之後，就從來沒有在上面鍛鍊過！那玩意兒上面的泡沫紙還沒拆呢！
總算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張恆，突然汗流浹背了起來，而他也頭一次地開始反省起自己的生活。作爲一個功成名就，近乎財富自由的網絡小說作家，他的生活幾乎完全圍繞着鍵盤和屏幕轉動。每天除了碼字之外，其他的事情似乎都被他無情地放到了一邊，健康、鍛鍊，乃至於與家人、朋友的交流，都被他不知不覺地忽略……
“的確，我的生活方式出了問題。”
張恆一面自言自語着，一面走向了那臺吃灰許久的跑步機：“作爲一個正常人，我應該活得更健康一些。”
“要想繼續前行，不僅需要精神上的充實和創作上的進步，更需要關注自己的身體和心靈的健康。”
“按時起牀，不要熬夜，按時吃飯，鍛鍊身體，少喝飲料，注意節制，少打遊戲，這些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難。”
“所以，是時候開始改變——”
“叮鈴鈴——”
但就在張恆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準備開始自己有規律的健康生活之時，他的手機突然傳來了刺耳的鬧鐘之聲。而當他自口袋中掏出手機時，卻發現那是他早就定好的日常鬧鐘，與之相對的還有QQ羣內，自己好友的艾特以及留言信息——
“跑哪去了？今天再戰冰冠城塞副本，上號爆無敵！”
“來了！”
當聽到“無敵”這兩個字的時候，張恆頓時兩眼放光，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連感冒彷彿也好了，順帶把剛纔所有的決心都丟到了九霄雲外……遲一天鍛鍊又沒什麼，那可是無敵啊！身份和歐皇的象徵……
“明天再開始努力吧……”
說着這樣的經典臺詞，張恆毫無壓力地轉過身子，全速向後前進，一屁股坐在了電腦前。這個青年根本不管不顧自己的身體問題，就這樣哼着小曲兒打開電腦，同時“咔”地一聲擰開了一罐易拉罐的可樂，大飲一口——
“爽！”
“這才叫生活！”
喝下可樂的瞬間，張恆只覺自己的意識都彷彿飛到了九霄雲外，良久纔回過神來……人活着不就是爲了這一口嗎？如果不能喝可樂，不能打遊戲，不能那個了，那人活着又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這纔是我生命的意義啊……嗯？”
當張恆摩拳擦掌地打開電腦，準備啓動魔獸世界之時，這個青年卻忽然發現了自己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奇怪對話框。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着嗎？
——YES，or， NO。
“嗯？這又是什麼情況？”
面對這個自己熟悉無比的對話框，張恆先是不忘記灌下一大口肥宅快樂水，待到舒適的打了個富含二氧化碳的飽嗝之後，他這才疑惑地撓撓腦袋，口中喃喃自語：“難道又是哪個書友和我開的玩笑……？”
張恆並不是一個低調的人，相反，他的表達慾望相當強烈，屬於那種做出成績就一定要讓儘可能多的人知曉的那種人。也許是因爲他幼時的經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個相當愛出風頭的人……而在進行魔獸世界的時候，他也從未掩飾過自己作爲網絡小說作家的身份。
在網絡上的他，經常性接受書友們的一些東西，比如種子啊，種子啊，還有種子啊之類的東西，也是他垃圾桶裡那些紙團的由來……當然，雖說出於好心人的分享，這些“學習資料”裡十有八九是真正的好貨，但也有十之一二是黑車，又或者是熟悉他的人，給他傳輸的這種類似於主神空間邀請框的惡意小程序。
很久之前，由於胡亂接收別人發給自己的種子，張恆的電腦也曾中過病毒，徹底打不開機，一度鬧到需要硬盤格式化的地步。後來還是他找了一個黑客朋友幫忙來纔將事情搞定，也使得他的那些種子，學習資料，以及小說的相關設定和靈感之類倖存下來。
自那之後，張恆的電腦不僅再也沒中過病毒，同時那個黑客朋友也教給了他一個方法，那就是以後再遇到這種對話框，直接點X就可以……
“估計又是哪個沙雕網友開的玩笑吧，讓我看看……”
張恆嘀咕着，將鼠標挪向了右上角X的選項，雖然事出突然，不過經歷多了的他倒也沒放在心上。而是按照從前的習慣操作着：“等等……沒有？”
“難辦了……難不成是又中了病毒？不過不應該啊，我的那個黑客朋友技術還挺好的來着。”
正當張恆在思考究竟是遇事不決直接重啓，嘗試自己解決問題；還是選擇直截了當的方式，給自己的黑客朋友打電話時，手邊傳來的來電鈴聲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那個號碼的主人，卻是他從未想過的一個名字——
“楊霽……？”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在這一刻，張恆是真的愣住了。
張恆很難想象楊霽給自己打這個電話的緣由，照理來說那件事情之後，兩人已經斷絕了來往。但他們總歸是從小到大的朋友，說一句過命的交情也不爲過，張恆始終沒有捨得去刪除對方的號碼，將其留在了通訊錄中……
“……喂？”
雖說放言“不到黃泉不相見”，但一來二人之間只是隔着電話交談尚未見面，二來楊霽的這個電話打得着實蹊蹺。思前想後之下，張恆最終還是決定接起了這個電話：“你打電話給我，究竟要做什麼——”
“哈哈，張恆！”
但剛接通電話，張恆就聽到了從另一頭傳來了楊霽近乎癲狂的聲音。對方絲毫沒有記憶中的那副彬彬有禮，有的只是失心瘋般的叫喊聲：“我還沒輸……我還沒輸！”
“我——啊！！！”
聽得另一頭似乎是“滋啦滋啦”的電流聲，以及楊霽悽慘至極的大喊，張恆的後背頓時冒出一身冷汗。這個青年也顧不上別的什麼東西了，當即腳下一踢，猛然站起身來：“楊霽！沒事吧，你不要嚇我——臥槽！”
但讓張恆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起身實在太猛，以至於腦供血不足，使得他的眼前猛然一黑，踉踉蹌蹌向前了半步。而他又好巧不巧地踩到了自己先前隨意扔在座位底下，沒有進入垃圾桶的可樂易拉罐，頓時一時之間失去了平衡，再度向前半步。
——而他慌亂之下的右手，恰好按在了鼠標的左鍵之上。
“咔嗒——”
伴隨着鼠標左鍵的點下，好巧不巧地點在了那個“YES”的按鈕上，頓時張恆只覺一陣熟悉的半夢半醒感覺傳來，令他整個人都徹底失去了知覺。
而他失去意識之前，所想的最後一件事卻是……
壞了，這一次——
——該不會讓我遇到真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