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終究是帝國聖皇，即便這件事讓他難以置信，但他還是很快按捺住了心下翻涌着的情緒。
三次質疑，足見他內心的匪夷所思。
可既然有這麼一份情報擺在眼前，而且來自禁忌生命體克洛諾亞，那他不得不強行遏制自己的理性，嘗試信任這段情報。
頭頂天花板火花四射，房間中焦味瀰漫。
宮殿外已經鬧翻天，突然啓動的防禦措施，驚動了很多人的神經，更有很多士兵匆匆前來履行職責，都被禁衛隊長攔在宮殿外。
亞當腦海中，各種思緒交織，下意識伸出手指，按了個空，這才恍然反應過來，整個房間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
手臂僵在半空中，亞當略顯自嘲地笑笑，自己居然失態成這個樣子。
徑直從房間中離開，推開門的第一剎那，近衛隊長便投來關切夾雜着警惕的目光，從亞當身上掃過，最終定格在右手上的戒指，這才鬆了口氣。
“聖皇！”
近衛隊單膝跪地，齊聲呼喝。
亞當漠然走過，徑直來到備用的辦公室內，依舊揮退其他人，打開終端設備，進行各類驗證之後，動用最高權限，開始調集所有關於青龍以及李銘的資料。
大量虛擬屏幕環繞亞當，有的是翻動着的文字，有的是播放着的視頻。
“如果青龍就是李銘…”他低聲呢喃着，兩根手指輕輕一捏，關於青龍的資料便捏合成一條橫向軸。
上下飄浮着一件件特殊事件，以白線牽引在資料軸上，標記出一個個節點。
包括紅河星流遺蹟…瑞恩之死，機械聖靈出現…等等標誌性事蹟。
而左側最開始是一行小字--
【青龍第一次出現，在衆星之地--收藏家烏爾裡希麾下作爲機械師。】
短短的一行字中，又隱藏着大量外部鏈接，以供查閱。
而在這行小字更前，卻空空如也。
這是青龍第一次出現，像是從某個虛空裂隙中竄了出來，突兀殺進宇宙中。
“那麼就可以解釋，爲什麼查不到關於青龍的任何信息，也找不到他和宇宙的任何關聯，因爲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亞當低聲呢喃，又拉扯出李銘的資料線。
這條資料線非常完備，最左側並不是李銘的誕生時間，而是他父母，爺奶的大概資料。
近乎到了中段，纔是李銘的出生，母親的意外死亡，父親的離開，在孤兒院中的一切信息，詳細的無以復加。
亞當把資料軸拉到中後段，而後放大。
這裡有一段資料空白期，因爲當時與阿斯瑪拉公主的摩擦，在李銘從他的母文明離開。
並疑似在半途幹掉敵對文明的白燁公爵後，等到衆星之地，青龍出現後，他便消失，有一段資料空白期，
連帝國都沒找到，李銘這段時間到底在什麼地方。
只有一小段推測，疑似被青龍藏了起來。
“如果青龍就是李銘，那麼就可以解釋，他這段時間的消失…”亞當目光閃爍，手掌微微放大。
兩條資料軸下，又浮現一道道陰影線，是每一個事跡的深層邏輯，從起因過程到結果，極爲詳細。
“…按照之前的分析，青龍之所以在那段時間隱藏身份，是要配合先驅者的計劃…”亞當腦海中浮現更多信息。
但他本身就是墮血者，自然知道這是無稽之談。
而當時先驅者的內部，對於這個青龍的突兀出現，則認爲是此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也想加入他們，所以才彰顯自身實力。
一開始，他們對青龍的預估只是大機械師，這個猜測還能站得住腳。
可如果以現在青龍表現出來的實力，去套用當時的行爲邏輯，便出現了矛盾。
至少他完全不用爲了昇華者遺蹟，浪費時間和精力。
“除非，他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強…”亞當以一條以往從未想過的邏輯線進行推測。
雖然，這條邏輯線在他腦海中浮現的時候。
他自己也感覺扯淡，但現在的推論，本就是強行相信，試圖發現更多線索，本就不需要任何證據。
“他那時候還處於成長期，所以才需要遺蹟資源…”
“而青龍的存在，是個完美的擋箭牌…”亞當眼神中精光閃爍。
正是因爲青龍的出現，幾乎沒有人把目光放在李銘身上。
即便他有着歷史開發潛力第一人的稱號，但在所有的高等生命體眼中，依舊是個“小孩”。
也因爲青龍的存在，讓某些對李銘有所圖的傢伙，也只能偃旗息鼓。
特別是在深層維度世界，統御聖象事件中，李銘的開發潛力暴露之後，青龍便恰好表露出能和瑞恩爭鋒的實力。
“其實，他根本不是在隱藏實力，而是他的實力，在那時候只有那麼多…”亞當更加大膽地推測，
“爲什麼總是李銘代替青龍行動，荒蕪航道里…紅河星流中…”
“因爲，青龍就是李銘。”
亞當順勢推論，如果以“青龍就是李銘”爲前提，那麼很多問題都能得到答案。
在他臉上並沒有任何發現了天大秘密的興奮，眉頭反而愈發緊鎖。
爲了滿足剛剛的推論，把實際上忽略了很多問題。
什麼“兩人曾經同時出現過”這種小問題他都不在乎，最大的問題是--
“如果青龍真是李銘，他是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內，從一個這麼普通的生命體，變成了如今的青龍。”
亞當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張略顯年輕的臉頰，“從李銘在銀灰星上脫胎換骨開始算，還不足十年啊…”
“就算他的身體被塔羅斯所佔據，可他科技層次的成就，又是怎麼來的？”
亞當想不明白，“況且，克洛諾亞都死了，就算塔羅斯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而且，李銘本身還只是S級生命體，這是在聖靈文明中確認過的…”
結合更多資料後，很多推測都自相矛盾，滿足這一個，就滿足不了另一個。
指節不停叩擊着桌面，亞當神色沉凝，無論如何，克洛諾亞留下的這道信息，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其中必然隱藏着極大的秘密。
“或許，事情並不像克洛諾亞以爲那樣，但也不像我們以爲的那樣。”
想着想着，他心下突兀一動。
“如果青龍是李銘，似乎也能解釋，他爲什麼要保混亂星隙。”亞當似乎隱隱把握住了脈絡。
“機械王庭或許不是隨手就能拋棄的生意，謝菲爾德調製的X級基因種子，重要性似乎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我對混亂星系的關注，似乎有些低了，投入的力量，也遠遠不夠，需要更多。”亞當意識到這一點，眼中精光四溢。
直至現在，他都對這六個字的真實性存疑，但既然有相關線索，他不介意據此試探試探。
“如果是真的，青龍應該沒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可怕。”
“而且，其身上隱藏的秘密，或許比那具主宰屍體，還要大。”
想到這裡，亞當不免有些後悔，如果早點有相關推論，事情或許走不到眼下這一步。
但即便是他，現在都不敢相信。
也就是克洛諾亞臨死前遺留的信息，才讓他多了幾分信任。
如果換作其他人的推論，早就丟進垃圾桶了。
………
某處未知星域，一支武裝運輸艦，正在躍遷軌道中航行，艦體菱形裝甲的相位塗層不斷蒸騰出藍紫色粒子云，像塊正在風化剝離的隕石。
扭曲的躍遷通道將周圍星空擰成螺旋狀的軌道，推進器陣列噴射的幽綠尾焰在其中被拉長成鏈狀光絲。
最中央的大型運輸艦，核心室中，星盟的S級生命體——波恩哈德，正在進行例行巡查。
其皮膚透亮像是紅瑪瑙，血管外凸形成鈴鐺狀突起，身材佝僂，靜默的盯着眼前的場景。
手下士兵穿着厚重防護服，手持各種尖端儀器，正不停掃視着，棱形金屬臺被交叉的激光網包圍，檯面懸浮着持續變軌的警戒球。
擺放在中央的，是一顆顆紅色石頭，約莫有十多塊，呈現出生物組織的光澤，內部血管狀的晶格規律脈動。
波恩哈德聲音沉凝，“在交接之前，這是最後一次檢測，都給我仔細點，出了問題，所有人都要陪葬。”
其墨色舌頭分叉如蛇信，牙齒腐爛，說話的時候還有綠色霧氣從他嘴巴中飄散而出。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有絲毫怠慢，整個檢測過程持續了兩三分鐘。
“一切正常。”
經過一連串複雜的檢測，手下士兵才彙報道。
“嗯。”波恩哈德點頭，揮揮手，手底下的人，如蒙大赦，低着頭陸陸續續離開。
但他自己卻沒出去，就這麼站在石頭旁，貼身看守。
走出去的士兵們，直至拐過好幾個廊道之後，纔敢開口說話。
“…md，終於要交接了，運送這玩意，我連睡覺，都得睜着三隻眼睛，以前都是睜着兩隻。”一隻六眼魚人不免心有餘悸。
“這麼珍貴的東西，也不知道要送到什麼地方去。”
“珍貴？”其中有一人嗤笑，“這還算珍貴。”
“別裝了，這可是悲鳴紅石，只要一顆你母星那樣的星球，能買十個。”有人看不慣，回懟道。
“不是…”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玩意的確珍貴，可比這次調動的整體資源來說，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真有大動作啊？有什麼小道消息？真是爲了對付那位青龍？”
其他人來了興趣，紛紛詢問。
像是隊長的人沉聲道：“行了，別打聽了，咱們也只是護送一段路而已，知道得越多，越不得安生。”
他似乎頗有威望，其他人頓時不再討論，只是連連感慨：“這麼嚴密的運送流程，難道上頭還怕誰潛伏過來不成？”
“哈哈…說不定，那個青龍就藏在你腳下的陰影中…”
“那我可得抓緊踩上兩腳，以後可沒這種機會。”
“居然還要交接…”
飛船裝甲庫中，李銘正附身在一身裝甲上，內部空腔中，則懸浮着智能終端，已經接入整個系統。
“防守還真嚴密啊…”他不免感慨。
指望先驅者找到星門座標，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到時候可能黃花菜都涼了，思慮再三，李銘還是決定用老辦法。
只是讓領航者確定其中一個運輸資源。
這就比較簡單，短短十天時間，領航者就給了回覆。
悲鳴紅石，這是一種極爲珍貴的高級材料，只會誕生在擁有神經網絡的特區星球上。
而李銘耗了點時間，便悄悄地摸到出售悲銘紅石的公司中，並潛伏在運輸船上。
但整個運輸計劃的嚴密，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這已經是第三次更換運輸艦隊。
並且，還要進行一次交接。
整個過程中，他在航行系統中找到的信息屈指可數，幾乎只有交接座標。
不過，他已經輕車熟路，無非再重複一次潛伏過程。
又藉助運輸艦的對外通訊網絡，確定外界的情況，主要是三大文明對混亂星隙的應對措施。
支撐他潛伏的，還有極爲重要的一點。
三大文明雖然在高等生命體聯合組織發表聲明後沒多久，便緊跟着補充，會派人幫助混亂星隙，處理逃竄的通緝犯。
但李銘卻接到多方消息，三大文明又開始增派人手，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動手。
所以，他才耗費時間潛伏而來。
對三大文明的增兵，李銘有些摸不透，“如果是因爲我的插手，才決定增派人手，可之前沒有預案嗎？”
李銘感覺這裡面有些古怪，但相關信息止步於此，他也推測不出來更多。
又過兩天，這艘運輸艦抵達了交接座標。
悲鳴紅石波恩哈德運輸出來，通過連接橋。
負責接手的，仍然是一個S級生命體，卡爾洛。
對方指揮着人手，對悲鳴紅石進行檢測，甚至還要接收航程日誌，對每個人員進行篩查，包括波恩哈德。
“連我也要查？”波恩哈德顯得不滿，“閣下還真以爲，有人能潛伏而來？”
卡爾洛略顯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並非不相信閣下，只是上頭規定，例行檢測。”
波恩哈德眉頭緊鎖，卻也不敢拒絕，冷着臉接受檢測。
而躲避在不遠處陰影中的李銘，如此有些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