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最初聽到前兩個字時,渾身一寒,止不住心裡涌上一股焦躁不安。可等全部聽完了,高高懸着的心徹底安下來,只是眉頭卻皺了起來。
她莫名有種感覺,這國師話裡有話。
他說出的每句話,似乎都是相對的,卻偏偏當你覺得情況很不好時,他又會峰迴路轉。可不管如何,結果,依然讓她鬆了一口氣。
陵雲淵眉宇間的戾色也迅速收斂,握着蘇岑的手十指糾纏,手心裡都出了一層的汗。
蘇岑歪過頭,與他相視一眼,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笑。
國師既然說可婚,那麼即使是陵帝,這次也說不出什麼了。果然,擡起頭,就對上陵帝相當難看的臉色,可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他這口氣被死死壓在了心底,許久之後,才緩緩出聲:“既然國師也說你們可以婚配,那朕自當遵從先前的話。”
他頓了頓,才咬着後槽牙,嘴角揚着冷笑緩緩道:“……暮雲殿蘇氏宮女賢良淑德,聰慧有佳,特賜封銀月郡主,與七皇子三個月後完婚。”
蘇岑與陵雲淵的手攥得更緊了,垂眼:“謝父皇/皇上恩典。”
陵帝一口老血壓在喉間,猛地站起身,半句話不想多說,直接站起身,一甩袖袍,就大步離開了。
韓百川神色複雜地看了陵雲淵一眼,微微頜首,就匆匆跟了上去。一時間,整個御花園沉寂一片,衆人對視一眼之後,很快站起身,開始恭喜陵雲淵。
陵雲淵一一應承了下來,直到等人全部離開之後,蘇岑才鬆了一口氣,只是眼底卻是忍不住的笑意。
她……要嫁給阿淵了啊,如果是半年前,她根本想都沒有想過有這麼一天?
可眼前卻是真切的,她要嫁給他了……
雖然不知道前路是不是危險,可既然決定與他一起,那麼所有的困難她都願意與他一起面對。
蘇岑握着陵雲淵的手緊了緊,陵雲淵側過頭:“怎麼了?累了?”
蘇岑搖頭:“沒有,就是……開心。”
陵雲淵一愣,眼底也有溫潤的光瀲灩而動,幾乎融化了蘇岑所有的不安與焦躁。
陵雲淵的墨瞳的極深,認真睨着她,薄脣微動:“我也……很開心。”
御花園只剩下幾位皇子沒離開,對視一眼看到這一幕,低咳一聲,陵雲淵這纔不動聲地放開蘇岑的手,只是察覺到幾人落在蘇岑臉上的神情,墨瞳一斂,讓人先把蘇岑送回去。蘇岑也覺得幾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過肆無忌憚,沒了來自陵帝的顧忌,幾位皇子恐怕對於陵雲淵的位置需要重新審視了。
蘇岑出了御花園,蘇七與蘇九已經等在了路口,不遠不近地跟上蘇岑。
蘇岑知道陵雲淵是怕陵帝會不甘心,以至於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所以早就安排好了。回頭看了御花園的方向一眼,陵雲淵還在與幾位皇子攀談,蘇岑擡步往前走。
只是走到一半的時候,卻覺得有一道視線正靜靜地凝視着她。
那人的目光存在感太強,蘇岑擡頭看去,就看到遠遠的,步輦之上,雪色紗幔隨風舞動,隱隱約約能看清楚一個清雅的輪廓。從身側的隨侍來看,這步輦上的,應該就是那國師了。
蘇岑眉頭一皺,不明白這國師怎麼去而復返?
她抿了下脣,不知道要不要過去。
蘇七蘇九顯然也警惕了起來,跟上前來,離蘇岑只有三步的距離。只是還未等蘇岑做出決定,國師清冷的視線已經收了回去,轉身,隨侍揚起步輦,紗幔漫天而動,竟是離開了。
蘇岑奇怪地掃了一眼:他到底是等在這裡做什麼的?難道只是湊巧?
“蘇姑娘,我們回去吧,那國師很邪門,還是不招惹的好。”國師的話,他們在外面也有所耳聞,尤其是“不得善終”四個字,讓他們極爲不舒服,連帶的,對那國師也沒什麼好印象。
裝神弄鬼,指不定是什麼騙子來着。
蘇岑應了聲,本也沒什麼交集,想必以後也不會相見了。
陵雲淵再回來時,天已經黑了,蘇岑坐在軟榻上,面前放着一本話本,卻許久沒有掀一頁,聽到動靜,猛地坐起了身。
陵雲淵推開寢殿的門,就遙遙看到這一幕,眸色軟和下來,關上殿門,快步走過去:“怎麼還沒休息?”
“你回來了啊?陵帝有沒有爲難你?”蘇岑急急問道,陵雲淵從御花園與幾位皇子還沒說完,就被陵帝派來的劉公公給帶去了御書房。
陵雲淵怕她擔心,提前讓人帶了消息回來,可沒想到,這去一趟御書房竟直接去了幾個時辰。
陵雲淵沉默了下,坐在她身邊,把人擁在懷裡:“爲難倒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
“……他提到了兩件事,一件就是既然要大婚,就需要出宮建府邸,可時間等不及了,所以,就直接用了南郡王的舊宅,重新修葺一番,作爲七皇子府。”
“那另一件呢?”蘇岑看陵雲淵沉默下來,想到另外一件事,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陵帝封了你爲銀月郡主,就不便住在宮裡,所以讓你出宮,先住在別的府邸裡。”陵雲淵眸色暗沉,知道陵帝這是故意要分開他們,可偏偏他給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也沒理由反駁。
“啊?”蘇岑耷拉着腦袋:“意思是,我們要分開三個月了?”
陵雲淵原本心情也不好,可看着她這不捨的小模樣,忍不住嘴角彎了彎:“捨不得我?”
蘇岑嗔了他一眼:“我在說正經的。”
不然……她重新變成蛇?這樣就能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了?
陵雲淵瞧着她眼底迅速一亮,就知道她在打什麼注意。額頭抵着她的,輕輕蹭了蹭:“別鬧,忘了你手臂上的蛇鱗了?”
他還沒找到方法,所以一切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情況的因素,他都不想讓她嘗試。
蘇岑皺了皺鼻子:“可……”
“放心好了,我會每天去看你的。”陵雲淵的指腹在她臉上摩挲着,這三個月,他要想辦法處理好宮裡的事,陵帝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而且,他也不可能對她輕易放手。
所以,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出宮的話,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把她牽扯進來。蘇岑想了想,這才心裡舒坦不少:“那我要去什麼地方?”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三個月,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陵雲淵在她嘴角親了下,安撫她的情緒:“陵帝給出了三個地方,安侯府,南郡王府,還有……端王府。”
蘇岑眼睛一亮:“端王府啊?”
與另外兩個陌生的地方相比,她更願意去端王府啊。
陵雲淵就猜她會想去那裡,摸了摸她的眉眼,只是想到三皇叔對她的心思……可不得不說,端王府卻是較之最爲安全的地方。另外安侯爺與南郡王是陵帝的人,他以後想要隨意出入並不方便。所以,最終他還是應下了端王府。
“明天送你去端王府,已經讓人與三皇叔打過招呼了,爲了避嫌,三皇叔把整個後院都空了出來,他住在前院。”
蘇岑點點頭,卻沒說話。陵雲淵擡起她的頭:“怎麼了?”
蘇岑咬着脣,其實想說她是在擔心,國師的那句“不得善終”讓她一整日惶惶不可,他暴露出了靈力,陵帝怎麼可能輕易的放過他?他這麼做,其實很大一部分是想保護她吧?
陵帝對她有心思,自然不會動她,可對於他,就不一定了。
可她能爲他做的都已經做了,她如今不能在幫他什麼,除了保全自己讓他心安,似乎,別無他法。
“阿淵……你會沒事的吧?”蘇岑的聲音太低,聽得陵雲淵心頭一震,捧着她的臉,墨瞳極深,燭光在他眼底一晃,帶着濃烈的情感:“我會好好的……”
他還要陪着她走過一世,他怎麼捨得讓她傷心難過?讓她在這遊離世間,孤獨一人?
蘇岑第二天一早,剛走出寢殿,夏蘭就告知她劉公公已經來了。
蘇岑心想,陵帝可真是迫不及待啊,這麼快想把她送出去?可他難道不知道,有的人就算是數年未見,依然能深埋心底;有的人即使日夜相對,無心依然無心。
可爲了三個月後的大婚,蘇岑咬咬牙,她忍。
夏蘭蘇七蘇九與她一起去端王府,到了端王府門前,陵慕端早得到消息等在那裡,望着停在面前的馬車,陵慕端心思莫辯,撩開帷幕,蘇岑戴着面紗走了出來,頭上戴了斗篷,遮住了那一頭耀眼的銀髮。
隔着黑斗篷,蘇岑喚了聲:“端王。”
陵慕端嘴角微微一揚,眉眼雋秀,溫柔至極:“蘇姑娘,請。”
兩人並未多談,如若是平日,蘇岑會自在很多,可身後隨行的還有劉公公,以及蘇沐顏派過來的教養嬤嬤。
蘇岑知道陵雲淵會解決,所以在此之前,她並不想惹什麼麻煩。
只是還未等蘇岑走進去,一道身影卻走了出來,靜立在陵慕端身邊,同樣帶着黑色的斗篷,目光復雜得瞧了蘇岑一眼,這才歪過頭看向陵慕端:“端哥哥,銀月郡主爲什麼帶着面紗啊?讓萱兒來瞧瞧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