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有些不高興了，本來都要回去了，這下子刮颱風，至少又得多呆一個禮拜了。
陌生的地方待幾天是新鮮，待久了對老人家來說那就難受了。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也還好他們一幫人都在身邊，不然老太太該唉聲嘆氣的難受了。
葉惠美也特意在傍晚雙胞胎放學的時候帶過來玩，有他們圍着老太太喊阿太，老太太也高興了許多，不無聊了。
兩個小傢伙目的性也很強，一左一右的牽着老太太的手，要去小賣部買東西吃，老太太也樂呵呵的跟着。
葉惠美罵他們，老太太都還攔着。
“我兜裡幾塊錢不給孩子花，給誰花？你別管，你走開，我跟他們去去就回。”
“阿太你慢一點……”
“阿太我牽着你，不會讓你摔倒的。”
“哎好好……”
“阿太，你頭髮都變黑了，不像了……”
“呵呵，哪裡不像了？有沒有變年輕了？”
“有！跟我阿爺一樣了！”
“對，跟我爺一樣了……”
老太太哈哈笑，高興極了，竟然把他比作老裴了。
心裡是知道說她跟老裴一樣染黑髮了，不是說她跟老裴一樣年輕，但是這不妨礙她高興。
不能立即回去後，老太太就天天盼着雙胞胎過來玩，白天就去廠房車間巡視。
誰讓車間裡的人最多？她也當成老家作坊了，哪裡人多，哪裡熱鬧就往哪裡去。
啥都不幹，光看着人多她就覺得熱鬧，就樂意呆人多的地方。
別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滿面笑容的迴應，迴應完了之後還要再加一句，“我們東子真是有本事……”
“老太太好啊，老太太看着真精神……”
“哎精神精神……”
老太太聽明白大家說她啥了，但是她說不來普通話，就用方言笑呵呵的應着。
大家聽不明白，但是知道她很開心就是了。
在車間裡拄着柺杖，走到哪，哪就有人跟她打招呼誇她，要麼精神好，要麼身體好，要麼顯年輕，要麼有福氣。
還都是一羣有精神有活力的年輕小夥，老太太被哄的天天都笑呵呵的。
“葉總最近看着好像也年輕了啊？”
“我也這麼覺得，葉總好像也年輕了，總覺得哪裡跟以前不一樣。”
“染頭髮啦了，你沒看葉總頭髮全黑了。”
“對對對……”
葉父也樂呵呵的。
老太太在他旁邊嘀咕，“難怪你有事沒事，總喜歡往這裡跑，閒着沒事也來這裡溜達一圈，聽着大家說話就是高興。”
“那是。”
“爲啥老是叫你葉總啊？聽着真不好，感覺叫野種一樣。”
葉父笑不出來了，“不會說話，你就不要說話。”
“看把你給牛的，都朝我擺派頭了？”
“你趕緊回去休息你的吧，等颱風過了就回家了，現在正好趁着這幾天養足精神。”
“我好着很，你別吵，我再逛一圈。”
“雙胞胎要來找你了，你趕緊去。”
“啊？來了嗎？到點放學了嗎？我去看看……”
老太太拄着柺杖又往門口走，嘴裡唸叨着，“惠美昨天又說我了，讓我不要給他們吃糖，都蛀牙了，也不能買冰棒，早晚涼不能吃，會肚子痛，那給他們買罐頭吃，買餅乾也行……”
她慢慢的拄着柺杖，一隻手又摸摸口袋，想看看身上帶的錢夠不夠。
“你那兩塊錢遲早花光。”葉父對着她的背影道。
老太太頭也沒回的應，“我的幾塊錢存的就是給小孫孫買東西吃，不然還留給你啊？”
……
葉耀東回來的這幾天忙生產、忙訂單、忙招呼來訪的客人，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很多時候吃飯睡覺都看不到人，也就只有林秀清夜裡才能感覺到動靜。
別人壓根就見不到他，連老太太都感覺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也還好這裡人多，每天她身旁都有人圍着說話，纔沒感覺到寂寞。
但等颱風一過，聽說漁船能出海了，她也迫不及待的趕緊喊葉父，自個要回家。
葉父也有這個意思，能走了就趕緊回，省得他天天得伺候着，趕緊送回家去換人伺候。
他也去跟門衛留言，讓葉耀東回來了找他，而他也去安排貨船回去的事。
本來臺風前就要出發的，給耽擱了，現在只要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出發時間，安排夜裡裝貨就行。
葉耀東下午剛陪到訪的客人吃完飯回來就聽說了，立馬過來。
“東子，我們打算明天出發回去，下午就有收鮮船回來，我已經安排了晚上裝貨，明天一早出發。”
“明天一早嗎？也好，早點把他們送回去也安心一點。”
“天天問我颱風過去了沒有，漁船能出海了沒有，耳朵都被念得起繭子了，趕緊給送回去給你娘照顧。”
“你打電話給我娘了沒？”
“還沒，這不是打算先跟你說了，確定下來再跟你娘講。”
“那定好明天出發，等會就打個電話回去講一下，讓大家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不是還要讓成河媳婦兒也一起回去嗎，晚上讓成河早點下班回去休息。”
“行。”
葉耀東跟葉父說完話也去看了一下老太太，老太太早就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放牀上等着了。
不過人沒在屋裡，他撲了個空，只好去廠裡找。
她正坐一個年輕人身旁問東問西，“……你一個月工資掙多少錢啊？”
雙胞胎在邊上輪着幫忙翻譯。
“……那夠娶媳婦了，多大了？娶媳婦了沒？”
“……外面辦公室管錢的阿雪也沒對象，姑娘歲數大好呀，女大三抱金磚……”
“我阿太說:看了好幾天了，就看你長得最好，工資也不少……”
葉耀東剛進來就看雙胞胎幫老太太翻譯着這句話，童言稚語，惹的周圍的工人們哈哈大笑，那些退伍兵們都相互取笑。
那年輕人惹了個大紅臉，又不知道說啥好。
這一老兩少的就圍着他說話，周圍人都豎起耳朵，現在笑聲震天響。
“說什麼呢？笑的這麼大聲，活都不用幹了？”
老太太看到他，驚喜的轉頭朝他走去，“東子你回來了？好幾天沒看到你了，這麼忙啊？你別怪他們，是我跟他們說話。”
“我爹說你急着回去，我看你在這裡挺開心的，這麼多帥小夥陪你說話。”
“呵呵，胡說什麼呢？這不是想着阿清侄女年紀也不小了，還沒找對象，看剛剛那年輕人長得挺好的，多說了兩句。”
“我懷疑你疼我是因爲我長得好！”
老太太呵呵的直笑個不停，拿柺杖輕輕打了他一下腿，“胡說，你可是我小孫子。”
“舅舅。”
雙胞胎跑過來一左一右的抱着他的兩條腿。
“舅舅，我們這幾天表現的很好，天天陪阿太說話。”
“舅舅，你說我們表現好的話有獎勵……”
葉耀東摸摸口袋，一人拿兩塊錢給他們，“去買東西吃吧。”
兩人嗖一下子直接往門口跑了。
“你爹跟你說了沒有？我明天回去了。”
“剛說了，所以就過來找你了，他這會兒又去殺雞了，讓你晚上補一下，明天再走。”
“怎麼動不動就殺雞啊，養幾隻雞容易嘛？”
老太太生氣的戳了兩下柺杖，“你趕緊攔着他，讓他別殺了，再殺就沒有了，留兩隻帶魔都去給成湖補補啊，讀書費腦子的很。”
“屁咯，他讀書還能費腦子？”
“咋不費腦子？他都上高中了，肯定更費腦子，多給他補補，指不定就開竅了，過幾年考個大學回來光宗耀祖。”
“那還不如你阿彌陀佛多念念，求菩薩保佑，指不定給你念來了。”
“那我多念念，多跟菩薩唸叨唸叨……”
林秀清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現在正在屋裡打掃，她要沒在這，這個房間指不定得到明年她過來了纔有人打掃。
葉耀東跟老太太說完話，也回到宿舍來找她。
雖然每天都回來睡覺搖牀，但話還真沒有說幾句。
“今天中午怎麼有空回來了？”林秀清驚訝的看向出現在門口的葉耀東。
“事情辦完就回來了，聽爹說明天出發回家了。你上來我也沒陪你去哪裡逛過，也沒買什麼，不然下午出去轉轉？”
“不用，在魔都你忙的時候，我跟大嫂二嫂她們都逛過了，該買的都買了，不用再買什麼……”
“你女兒交代我買的高跟鞋還沒給你買呢。”
林秀清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就你們父女倆花樣多，想一出是一出，我在農村穿啥高跟鞋？到處都是石頭路，沒得把腳給崴了。”
“可以在家穿。”
“你又不在家，我在家穿給誰看？”
“那也是，那就算了，啥時候我空了出去逛一圈，買回來放着，等你下次過來的時候穿。”
“去去去，給我端盆水來，得灑點水才能掃地，不然等會揚的到處都是灰。”
葉耀東圖省事，直接拿起熱水瓶倒。
“你怎麼這麼懶啊？冷水不去裝，還用熱水，等會不也得拿着水瓶去食堂買熱水。”
“那我現在不想下去，等會兒可以順便下去裝。”
“你說在魔都搞一個辦事處的事，有討論了嗎？”
“沒有，近期都是忙訂單的事，都是開會討論加大生產，還有忙着接待展會客人的事。辦事處這個事已經反應給祁經理，先出個章程再開會討論。”
“哦。”
“你其實也很想上來吧？”
“本來沒多大念頭的，但是看着兒子也過來了，你又這麼提起，那我不是就放到心裡了嗎？”
“確定不是老裴找了一個，讓你也有危機感了？”
林秀清立起掃把，不掃地了，“哎，你還真別說，突然間就有危機感了！不行，我得趕緊過來看着你！”
“我明天催他們抓緊落實一下。”
“也沒那麼急啦，手頭的活要緊，你先忙你的，大家也沒有三頭六臂，什麼事情要緊，先辦什麼，我過來的事也不急在這一時。”
“要不你別回去了，就直接待魔都，還能照看你兒子。”
“那我家裡還有兩個啊，不對，三個。”
“那也是，都開學了，你兒子女兒都在家裡讀書了，那就這學期上上完再說吧。”
“嗯，如果要過來，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好，反正現在也快10月，今年不知道是1月過年還是2月過年，也要不了幾個月了。”
葉耀東說完就去翻掛曆，林秀清也繼續打掃屋子。
“你們這趟上來還待挺長時間的……”
“對啊，不算路上的時間都有大半個月了，明天回去，路上還得幾天，算起來頭尾都得有一個月了。”
“以前不敢帶老太太出來，現在看來精神頭還不錯。”
“主要是不會暈船，也不會水土不服，這一趟回去也夠她念到以後了，也是一個念想，以後也沒機會了，在家就好好養老吧。”
“就是這麼說，苦了一輩子，現在臨到老了才享了幾天福，社會變化的這麼快，她都還沒見過大城市，一輩子都沒見過世面，現在見了時刻想起來也是個念想。”
“嗯。”
葉耀東突然想到前幾年買的藥，“前幾年買的安宮牛黃丸你不要給忘了，老太太歲數也不小了，萬一有個什麼也能吊着命，等我回去。”
林秀清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什麼。
“哦，你說你前幾年買的幾顆的那藥丸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你可不能忘記了，那藥丸能救命的。”
“好吧，現在記住了，等回去我也給娘提一句，讓她也幫忙記一下。”
“嗯。”
次日一早，大家就陸續登上了回去的貨船了。
老太太拿着手帕抹着眼淚，哽咽道：“都回去吧，我們過幾天也就到家了，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嗯，路上要有什麼不舒服的，及時跟阿清講，到家的第一時間打電話。”
“好好好，你們都回去吧。”
……
他們這邊在說話，旁邊葉成河也跟陳秀妮說着話。
“我不想回去……”
“你聽話，跟我娘回去，不然在這誰照顧你？我忙起來哪有空管你，前段時間小姑幫忙照顧着，已經給她添麻煩了，她自己都還有兩個孩子要顧。”
“我現在沒什麼事……”
“現在沒什麼事，不代表之後，你回去了有我娘在，也有你娘在，隨便你想住哪裡住哪裡，在家吃喝又方便，等過年我就回去了。”
葉大嫂也道：“是啊，你在這裡又幫不上忙，成河要賺錢也顧不上你，在這你又沒地方去，還不如回家好好養胎。”
“嗯……”
“行了，我下船了，娘你照看好她。”
“知道了。”
葉耀東也下船了，他們站在岸邊等了半小時，貨船才緩緩動了起來，離岸。
葉成河鬆了口氣，“媽呀，終於送走了。”
“巴不得你老婆回老家去？”
“是啊，早知道不娶老婆了，煩死了，一個人多好，等回去後，我要搬回宿舍，跟阿江他們一起住。”
“以前心心念念迫不及待想把人娶回家，現在把人娶回家了，又恨不得趕緊把人給送回去。”
“唉，以前不懂事，現在吃過了婚姻的苦，還是沒結婚好……”
葉耀東看他唉聲嘆氣，樂了。
“十幾歲的少年就吃夠了婚姻的苦了？你他媽要笑死我？”
“是真的，有老婆真的太煩了，囉七八嗦，管東管西，幾點回家都要問！每天賺多少錢也要問！要不是你這都月結的，錢都要給她掏空了，還好我也早就存了不少到銀行。”
“有好也有不好，起碼天冷的時候也有人暖被窩，晚上睡覺不無聊。”
“晚上睡啥覺啊，都熬通宵的或者凌晨好幾點纔回去，無聊什麼？跟阿江他們待一塊纔有意思。”
葉耀東呵笑着往回走，“後悔晚了。”
“唉，都還沒玩夠呢，天天被管着，早點去廠裡也要問那麼早去幹嘛，煩死人了。”
“你要這麼想，阿江他想給人管，都沒人能管。”
“他又不是有病？還特意找一個人管。我都跟他說了，千萬不要結婚，起碼千萬不要太早結婚，都沒玩夠呢。”
“後悔也晚了，馬上都要當爹。”
“唉，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唉，咋當爹啊？頭大，我得趕緊給我哥打個電話，讓他不要那麼早生孩子。”
葉耀東嗤笑一聲，“我懷疑你是故意的，自己結婚要當爹了，慫恿別人不要結婚，不要生孩子，然後自己一個人偷着樂？”
“我神經病啊，我這是過來人的忠告，媽的，有了孩子感覺一下子壓力都大了，早知道不結婚了，唉。”
葉成河今天已經不知道嘆了多少回氣了，不敢在別人面前嘆氣，只能跑三叔面前嘆氣。
“沒有什麼後悔藥，自己承受，好好過日子吧。”
“好羨慕阿江，還有光明光文，爽死他們了，自己賺錢隨便花，又沒人管，天天在一起也不無聊，又有意思。以前咋想的要找老婆啊？”他感慨極了。
葉耀東心想着，其實就是年紀太小了，沒玩夠，還沒有做好成家的心理準備，心裡也沒有這個意識，大人說啥順着就辦了。
稀裡糊塗的結了婚，又稀裡糊塗有了孩子，被迫要扛起家的責任，被迫成長，感覺有些迷茫吧。
“誰讓你以前早戀，戀着戀着就得給個交代了，也沒什麼不好，說明專一，沒有始亂終棄。現在早結婚以後早當爺爺，等你孩子打醬油了，他們都還打光棍。”
“這有啥好的，然後我抱孩子，他們打牌！”
“也可以他們打牌，你打孩子。”
葉成河笑不出來。
自從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他都懵了。
後面他娘建議陳秀妮跟他回家養胎，他迫不及待就同意了。
趕緊送回家去，他也能喘口氣，還能跟阿江他們繼續廝混，沒人管。
葉耀東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過幾個月就當爹了，該扛起的責任得扛起來，既然把人娶回家了，那可是要過一輩子的。”
“我知道。”
“回去再補個覺吧，下午才上班。”
“等會兒我就把東西搬回宿舍，這個月房租到期就不租了。”
“嗯。”
“三叔，你說要蓋家屬院，啥時候蓋啊？”
“土地剛批下來，還在規劃，已經讓人跟進了，肯定沒那麼快，現在要先搞生產，這兩月有一大批的貨趕着交，還得籠絡好這一波客戶，手頭事情太多了。”
“好的，那你蓋完家屬院，我可以買的嗎？我們按市場價算。”
“晚一點再說吧，蓋成什麼樣，什麼章程都還沒出來，我也不好應承你什麼。”
“也好，那就等蓋好再說。”
“想要買房子，等明年去浦東買一套，大城市的房子才值錢，買了不住放在那裡都不會虧。”
葉成河好奇，“那邊房子也沒那麼好買吧？而且我人又不在那，買了又不住，那不是浪費嗎？前幾年聽你慫恿買了塊地，現在都還丟在那裡了，我爹都把那地分給我了。”
“以後有用的，反正你錢多也沒地方放，還到處藏私房錢，倒不如變成房子，房子能虧嗎？大家都搶着要，不想要了隨便賣。”
“也是，那我等空了去看看？”
“等明年吧，聽說明年有商品房開放買賣，到時候買房簡單多了。”
“哦這樣的，三叔你知道的真多。”
“那當然了，三天兩頭的這裡跑，那裡跑，認識的人多了，消息多了。”
“哎，我就聽你的。”
想想他又嘆了口氣，“你說你當時咋不阻止我結婚了？你要跟我說晚一點結婚，那我肯定聽你的。”
葉耀東一巴掌拍過去，“我是你爹嗎？我還阻止你結婚！自己天天跟個傻子一樣追着人家屁股後面跑，巴不得把人娶回家，我還阻止你結婚？”
“唉，不行，我得慫恿阿江結婚，不能讓他不要結婚！憑啥我跟我哥都結婚了，他不結婚，還逍遙自在！”
“……”
“等回去，我就慫恿他們三個找對象。”
“然後他們三個都找好對象，出去逛街壓馬路，你一個人在宿舍乾坐着，抱着被子想老婆。”
葉成河楞了一下，搖頭，“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