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退讓

鍾天政這一場出手可以算得上很溫和。

與之前同江煥鬥樂時那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大不相同。

觀戰師生們都覺着再正常不過,鍾天政和顧文笙是朋友,兩人曾經琴簫合鳴,配合默契,加上年貌相當,看外表再般配不過,說不準私下裡還有些旖旎情絲,這時候換了誰,也肯定會不忍心下手。

文笙卻不這麼想。

鍾天政改換了方式,只是因爲他清楚知道,憑他區區四重之境,攻擊得再猛烈也突破不了《行船》的強大防禦,反正是雙方對耗,還不如收斂一點,緩和一點,不管他攻得是疾還是緩,文笙都需得保持高度警惕,時間一長,說不定就有機可趁。

細雨霏霏,同樂臺上但聞琴簫聲你來我往,幾回《太平春》後,文笙索性放開,想到什麼就信手而彈,雨水中透明氣泡若隱若現。

鍾天政不急,她更是不急。

就算這樣耗到天黑,引起譚老國師干涉,吃虧得也不該是自己。

再說就鍾天政那成竹在胸的樣子,肯定不會和她耗太久,這纔剛開始,後頭必有陷阱在等着。

和鍾天政過招,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別看文笙手下一曲接着一曲,不管什麼,內裡都是《行船》,那層屏障始終嚴陣以待。

申時過半,天色愈加昏暗,傍晚早早來臨。

這波瀾不驚的比試早就把觀戰衆人看急了。

譚二先生有些坐不住了,小心地看了眼老父,譚老國師有所察覺:“不着急,鍾天政應該看出來,這等程度的消耗短時間內不會拖垮對方。他會變換策略。”

譚大先生因爲一雙兒女的關係,對鍾天政的印象頗爲複雜,道:“他若是不換呢?”

譚老國師沉聲道:“那我便只有判他輸了。”

譚大先生、譚二先生都沒有異議。雖然臺上到現在還僵持着,主題卻不知何時變成了攻防戰,破不了防的鐘天政看錶現顯是要遜色幾分。

主考席上這一低聲交談,鍾天政立刻就注意到了。

要說此時臺上臺下誰最擅長察言觀色,那自是非他莫屬。幾乎是譚老國師話音剛落。好似一陣疾風颳上同樂臺,鍾天政的攻勢變了。

一道道水花濺落在文笙豎起的屏障上,因爲雨。攻勢特別明顯,與之前江煥那大片大片的攻擊不同,鍾天政的簫聲輕薄狠厲,如霹靂刀芒。

簫聲漸漸變得顛倒跳躍。文笙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熟悉感,這旋律。是前年他爲了掩護配合《行船》,特意練的那支曲子。

曾經有很多個夜晚,他二人在山坳裡用它和《行船》來練習琴簫合鳴。

原來這一年多,這支曲子在鍾天政那裡終於變成了真正的殺招。

有什麼用呢?

琴聲簫聲糾纏而舞。有時候還詭異地出來三兩聲差不多的曲調,不知是誰影響了誰。

突然之間,臺下“嗡”地一聲響。衆人赫然瞧見文笙以琴聲撐起的屏障還在,但有一道簫芒不知怎的。竟如入無人之境,鑽了進去,直直擊中了文笙。

對方只有妙音八法四重,文笙以身體硬受了,並沒有傷到分毫,但她心中卻因之警鈴大震。

《行船》爲什麼會失去作用?

文笙不及細想,立時把《行船》收起,手下“急歷”,換到了《搗衣》。

不管出現什麼情況,想叫她把隊長拱手讓人,即使那個人是鍾天政,那也是不可能的。

屏障一去,冰涼的雨水便飄飛到文笙的臉上,身上。

幸好穿得厚實,外頭又有油絹長衣擋雨。

鍾天政抓到了機會,各種氣震音、指震音、脣震音藉着洞簫急吹而出,這時候纔是上一場他一簫對七絃的重現,攻擊如雨點般落到文笙身上,“噼裡啪啦”簡直要迸出火星來。

即使如此,文笙琴聲未停。

鍾天政突然擡起頭來,隔着雨霧望向文笙。

他的臉色蒼白,眼神裡有遮掩不住地驚訝。

但與此同時,鍾天政的右手接着那記指震音做了個多餘的動作。

天暗,下雨,再加上他那寬大的袖子遮擋,衆目睽睽之下沒有人看到他的這個小動作。

一道寒芒凌空飛向了“太平”。

打眼看上去,它與那些攻擊音浪在雨中沒有什麼不同。

但鍾天政卻並不知道,文笙早在防着他這一招。

這些小手段,在文笙眼前,也只有第一次還好用。

因爲之前江煥的琴莫名其妙斷了弦,她現在對“太平”的守護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那寒芒來勢太快,文笙只覺眼前一花,已經下意識先以左臂擋了上去。

寒芒正中文笙小臂!

它劃破了油絹長衣,外袍,直達肌膚。

文笙只覺着手臂上先是一涼,接着一痛,像有刀子劃過皮肉,憑感覺就知道這一下傷得很深,絕不是擦破點皮。

文笙沒有收手,就勢落在弦上做了個“長猱”,空出右手來在傷處按了按,擡眼去看鐘天政。

若說這一下是簫音,文笙敢把自己的頭擰下來。

是銳器無疑,但她手直接按在了傷口上,沒有異物。這小子用的什麼暗器?

鍾天政面無表情隔雨望着她,兩人目光一觸,文笙心下頓時恍然。

這麼涼,是冰吧。

他先以內力將雨水凝成薄冰,趁人不注意夾雜在簫聲裡擲出來,那冰碎裂隨即化成水,叫人即使生疑,也抓不到把柄。

上一場江煥就是這樣,突破的關鍵時刻未曾留意被他割斷了琴絃,輸了比賽。

二人對視的時間太長,鍾天政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眸色轉暗。臉上似是泛起了一絲愁容。

他在愁什麼?不是愁文笙受了傷,事實上鍾天政的眼睛只在文笙那碎裂的袖子上一瞥,就不再管了,他愁的是文笙此時望着他滿臉防備,不自覺地護着古琴,那架勢簡直要將它整個兒抱在懷裡。

這還怎麼下手?

他掃了眼文笙護在琴絃上的一雙手,簫聲和暗器的傷有很大的區別。真落到明處。在場這麼多人可都不是傻子。

至於呂罄爲什麼會突然受傷,他方纔也以自身有了體會。

反傷啊,還真是叫人傷腦筋。

鍾天政在默默計算。按兩人的承受能力,以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戰到最後誰會獲勝。

考慮的過程,他連裝樣子都免了。衆人就見兩人甚是激烈地鬥了一陣,跟着大佔上風的鐘天政好似突然中了定身法。坐在那裡呆呆出神。

過了好一陣,鍾天政突然長長吐了口氣,放下簫,道:“你贏了!”

文笙手按傷處。神色淡然,沒有同他客氣。

對方只是做出了一個識時務的、正確的判斷,打到底他也是輸。想叫自己就此感動於他的相讓,原諒他這些鬥樂之外的把戲。沒門!

臺下議論紛紛,對於鍾天政的突然認輸,好多人都覺着非常突然,不可理解。

但鍾天政顯是心意已決,站起身轉向主考席,恭恭敬敬道:“國師,兩位院長,學生辦法用盡,自忖再打下去也無望取勝,故而就此認輸。”

文笙也隨着站了起來。

譚大先生看着兩人,突然開口問鍾天政:“你是不願與她兩敗俱傷,才甘願退讓的吧。”

上午呂罄受傷動靜不小。

譚家父子幾個在現場親眼目睹,以譚老國師的眼力,登時就意識到文笙琴裡暗藏的玄機。

她本身能抗得住妙音八法四重的攻擊,再加上琴聲反傷,還真是有些叫人無從下手的感覺。以學生們現在的實力,難怪鍾天政要說一句“辦法用盡,無望取勝”。

不過若鍾天政能堅持着打到最後,相信顧文笙也不會好受了。

那麼最後的決戰,他的弟子華飛舟就可能獲勝而拿到隊長。鍾天政這小子就不想想麼,萬一顧文笙下場再贏了,包括他在內此次去白州的所有人就要聽命於一個女子了,顧文笙入閣沒兩年,加上這麼年輕,叫人怎麼放心得下!

鍾天政彷彿根本就不明白譚大先生問這話的意思,道:“反正打不贏,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

譚老國師發話:“那就準備一下,開始最後一場吧。”

趁着這點時間,文笙下臺去包紮了一下傷口。

手臂果然被劃開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因爲鍾天政是比着一下劃斷數根琴絃使的力,傷口深的地方隱隱快露出骨頭了,幸好沒有傷到筋。

這片刻工夫,血將袖子染紅了一大片。

她沒有聲張,準備回頭再同鍾天政算賬。

現在則要專心對付華飛舟。

最後一場,因爲天黑得太早,同樂臺四周挑起了燈籠,映得臺上一片紅彤彤的。

華飛舟生得朗目疏眉,加上出身不俗,保養得當,雖然三十多了,看上去卻比很多二十七八歲的樂師顯得還要年輕,即使戴着難看的斗笠,穿着黑色的油絹雨衣,也能看出幾分平時的倜儻之態。

文笙以往只在譚家的宴席上見過他幾回,點頭之交,略勝陌生人罷了。

知道他擅琴,卻不知道他琴聲裡頭有什麼奧妙,之前的幾場,也只有江煥給他帶來了些許麻煩,其它都贏得順遂,文笙看出來的東西不多,只知道他能攻會防,攻擊很犀利,憑着這個,勝過了很多樂師。

文笙上場,同華飛舟見禮,對上他的目光,文笙意識到對方戰意很濃。

不過相信他在自己眼神裡也看到了同樣的情緒,因爲華飛舟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

兩人落坐,後頭再無比試,文笙終於可以徹底放開手腳,和對方痛痛快快來一場,以求速戰速決。

對決開始,華飛舟先行出手,勾剔摘打,都很尋常的攻擊,意在試探。

文笙起手《太平春》,這一次連個完整的水球都沒有,屏障隨心而動,華飛舟的幾道琴聲只到中途就被截下。

華飛舟顯然是早有準備,二聲的“雙彈”、“半輪”緊隨接上,文笙左手掐起,右手勾挑抹剔,歡快的曲調於空中輕輕一漾,自左右兩旁迎上去,華飛舟當即中招失聲。

這還是她今天第一次用出了《採荇》,到嚇了對方一大跳。

不過華飛舟很快穩住,他的指法越來越繁複,琴聲越來越多變,攻擊一道又一道洶涌而至。

像奔騰的河流,後浪推着前浪,他每彈出一聲響,對前頭的攻擊都有加強。

文笙明白了,這分明是團戰中師長們最愛用的疊樂,說起來簡單,其實很難掌握。

不過若華飛舟的殺手鐗只有這個,那文笙就徹底無所顧忌了。

她把防禦完全打開,只用《搗衣》。

華飛舟很快就嚐到了自己疊樂的滋味。

他手上未停,甚至攻擊得更猛烈。

臺下樂師們等了一天,決戰不需說是重中之重。誰都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種情形。

衆人屏息凝神,等着看最後的結果。

華飛舟是譚大先生的學生,譚大先生這些年已經很少出手了,所以像文笙這樣的新生都不知道,他不像譚三先生的琴聲那樣莫測,也不像譚四先生擁有“分身之術”,他擅長的東西對樂師而言是最基本的,那就是抗性。

在譚老國師五個兒子裡頭,他身體的抗性最強,換言之,抗揍!

他的這項本事親兒子譚錦華沒有學到,華飛舟卻學了個十足十。

所以此刻華飛舟明知道文笙琴聲能夠反彈傷害,他卻正中下懷,決定硬來,看最後是誰堅持不住。

臺上兩個人都在忍耐着身體的不適。

經驗豐富的老樂師們都看得明明白白。

主考席上三人望着這一幕,就連譚大先生這個做師父的也沒想到,這一局鬥樂會疾轉直下,變成這樣!

誰會贏?

除了技藝,起決定作用的還有意志。

時間一點一點推移,總會有一方先支撐不住,到這等時候,哪怕是譚老國師也不敢輕易下判斷。

兩人中,看起來起決定作用的是華飛舟,所有的攻擊全部出自於他手,只要他停下來,那兩個人都解脫了。可是這種相持,一旦他停下來,也意味着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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