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外面又是響起一個大雷,把蘇筠一下給驚醒了,屋裡面黑乎乎的,外面已經黑透了。
蘇筠拉亮了炕尾的燈,奇怪的看着祝騰飛和奔奔兩個小孩子還沒醒。
看了下時間已經晚上六點十三分了,她們差不多睡了五個小時了,蘇筠心道這兩個小孩子還真能睡。
就悄悄的起來了,沒有驚動兩個小孩。
出了裡間,看着外面下着的滂沱大雨,看了看腳上穿着的鞋子,這怎麼適合出去踩泥啊。
沙窯堡和蘇杏村不一樣,這附近的人們似乎只知道唐家是個大家族,但是對唐家在京城的地位似乎一無所知。
從今天回鄉時,路上並沒有這一片的官員就可以知道。
不知道是唐家沒有把自己本家家族裡的信息泄露出去,還是唐家早就有這種不與周圍鄉里官員打交道的習俗被這附近的人知道,所以纔沒有人過來。
而且中午的時候,蘇筠注意到來大奶奶家的人好像都是族裡的人,要嘛就是從京城裡跟唐家交好的人家趕來的。
有範家和趙家等人。
這一點上來看,蘇筠並不太瞭解爲什麼自己爺爺會不喜歡唐家,起碼蘇筠覺得和自己家相比,唐家家族裡的族人都很淳樸,似乎從來沒有像是外面那些家族親戚們希冀趨炎附勢或者是攀附關係的心理。
想的最多的和最在意的大概是三奶奶說的那種通過演武堂然後進入軍隊的法子。
而且人人都以這個爲榮似的。
這也使得沙窯堡這個村子淳樸又寧靜,不像當時自己回本家的時候,感覺蘇杏村就是一個桃花源的假象,因爲人心已經浮動起來了。
蘇筠正在想着這怎麼去前面大奶奶的院子裡犯愁的時候,就看到桌角放着的自己冰綠色的行李箱。
一定是自己下午睡着的時候唐亦東來過了,把自己的行李送過來,怕自己有需要的東西一時不順手。
蘇筠出門準備的東西向來齊全。
拿出了一雙半透明的碎錦花粉白雨鞋,和一把雨花邊蕾花朵的雨傘,蘇筠覺得跟自己身上的鄉土碎花還是挺搭配的。
村子裡沒有路燈,蘇筠也不知道唐家人是怎麼想的,一般人家要是做到他們這樣,肯定是想着衣錦還鄉,然後把自己的富貴現弄在人前,唐家本家族裡卻是到現在就跟這片土原上的一般村子差不多。
想想也就明白了,這裡的本家似乎更像是向外輸送人才似的感覺,以環繞唐家本枝爲中心的地位,也就是唐爺爺這一家爲主,向軍隊輸送人才。
爲了培養人才的本家自然也就不需要躺在富貴窩裡。
保持淳樸的心纔是最重要的。
這大概也就是爲什麼在大奶奶家的堂屋裡,那些軍人只是對一副中堂畫像就如此尊敬,也只是對祭拜祖先就保持着最恭敬的態度。
他們不忘記的是自己的宗源以及宗族家訓。
地上有殘葉,泥土深窪下去,蘇筠小心的走在這院落之間的小路上,注意着腳下,一邊無意識的想着這裡的情況。
前面透出了亮光,是搭起來的綠有布的蓬下面扯着的電燈,蘇筠看到那蓬綁紮的方法和整齊排列感就有點想笑。
她在這裡的辦婚事的喜蓬倒是不像是辦喜事,反而是像軍事演習的參謀部,就差鋪上迷彩了。
不過這種按照軍中法子紮起來的蓬異常牢固,蘇筠的傘都快要被風吹翻了,那蓬在風雨狂吼裡顯得異常牢固。
蘇筠撐着傘朝前走,也虧是她的這傘是買的好的,不然早就翻過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個秋雨也這麼狂風驟雨的急烈。
外面的蓬下倒是沒坐着幾個人,就是幾個婦人在擇菜,掌廚的大勺在顛勺,一邊還朝屋裡去看。
那幾個婦人也是一邊說話一邊朝屋裡瞅去。
這是又出什麼事了?
蘇筠走近,進了蓬裡,就把傘放下了,這裡一直連着大奶奶的院子裡從下午到現在短短几個小時裡就已經蓋好了一塊由鋼蓬連起來的乾地。
別說只是下暴雨,就是下冰雹,這吃席也是一點妨礙都沒有了。
果然有這麼許多出了軍人的家族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蘇筠走近,正在擇菜的幾個嬸子招呼她過來。
“現在別進去”。一個族裡的嬸子很親近的跟她小聲的說道。
嘩啦啦的暴雨在沖洗着耳膜的震動,這嬸子還用這麼小的音量說話,弄得蘇筠也有點很鄭重的氣氛了。
看着幾個嬸子都看着她點頭,似乎對那嬸子的提議很是贊同感。
蘇筠也小聲的靠近她們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女人間總是在談論這樣的謹慎又秘密的八卦時,會顯得特別增加親近之情。
看到這今天剛進村子裡的漂亮女娃親近自己人,嬸子們的談興也很濃。
“嗨,雖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現在堂屋裡六少正在發火,你要是進去,難免會波及,我們家六少的脾氣喲……不發火的時候還好”。
說着說着纔想起來,眼前的漂亮女娃正是自己家六少的新娘子呢。
一個嬸子笑道:“樹德家的你這說着話就忘記了,這是咱們六少的媳婦呢,其他人自然現在害怕不能進去挨邊光扇着,這個自是不怕的”。
其他幾個嬸子都笑着打趣蘇筠。
蘇筠微微的紅臉,被人打趣多了,現在覺得臉皮都厚了多了。
“嬸子們別笑我了,再笑,我就走了”。
一個婦人拉住她手,對着其他人笑道:“都別笑了,不然新媳婦又去躲閒了”。
其他人都略略的收了笑,看着蘇筠又小聲的正經說起了話。
“族裡有個後生這次是跟着六少一起回鄉的,中午下了暴雨,下午的時候,你沒看見,大夥兒都忙的腳插在泥窩子裡,一帶帶起來半褲子的泥,這後生不在也就算了,可是你說這後生也太沒個主意了,竟然趁着這時間,剛回鄉就火急火燎的跑縣裡去了,你道是去縣裡幹嘛去了?”
旁邊一個嬸子忍不住撇着臉拉長了音又小聲的噴着熱氣就呼在蘇筠的臉上了:“看婆姨去咧”。
婆姨?這是個什麼輩分?
蘇筠茫然的眼神看着幾個嬸子。
一個嬸子恍然的給她解釋道:“就是女子的意思,他相好的對象”。
於是蘇筠就更莫名了,去看就看吧,一直在軍中,難得的跟着回鄉了,去看看心上人,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這樣……就發火了?”
蘇筠朝大奶奶的院子裡指了指,她們都叫“六少”顯然是旁支的族人親戚,她自己在她們面前稱呼“六哥”似乎也有點彆扭,叫“六少”也彆扭。
幾個婦人對視,都在眼裡寫着,新娘子果然不瞭解六少的脾氣,也是啊,這是家族聯姻,不瞭解也是正常。
“當然不會了,咱家六少平時看着雖然很不好說話的樣子,但是真的發火倒是很少,在族裡,就見過一次”。
“就是八年前冠禮的時候,那個時候和老家主兩個人,哎呦現在想想還有點頭髮發麻根子的感覺”。
其他人都點頭,可見當年那時候正碰到唐亦南的死和喬綰心要進門,唐亦東和唐老爺子鬧的有多僵持。
“那發生了什麼?”
蘇筠也覺得唐亦東輕易也不會怎麼發火的。
她見過一次,還是那次在將軍衚衕裡的院子裡,似乎是因爲國家上的事,還不是因爲個人的事情,怎麼這次就發了火。
蘇筠雙眼炯炯的等着這幾個嬸子繼續說。
不料幾個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關鍵時候給停下了。
“我們不知道哩,都不敢靠近啊,不過剛纔站在這裡擇菜都聽到堂屋裡六少似乎是在喊什麼的,而且你是沒看到,那個後生被帶回來是被兩個人給綁回來的,進了院子裡去了,能有什麼好”。
這次回鄉的不是在軍隊裡唐家的族人就是軍隊裡受到唐亦東看重的下屬,
都有一點絕對是直系。聽到這幾個婦人都是提後生,沒聽到是哪家的,蘇筠以爲不是沙窯堡的。
但是擡頭纔看到不遠處有個跟這幾個嬸子差不多大的婦人一邊擇菜一邊在抹眼淚。
那婦女自己獨自在一個桌子上,跟着這邊的幾個嬸子都是不單獨挨邊的。
看到蘇筠的眼神,一個嬸子就主動解釋道:“這個外姓的後生也不知道惜福,族裡有多少人想通過演武堂都沒過,這個後生倒是有本事,可是好不容易跟着咱們六少了,一點點都不會珍惜啊,”
“就是啊,你看看那趙氏這麼多年在村子裡,逢年過節的哪家不給她送點東西,我聽說她兒子每個月都會從部隊裡寄回來津貼,在咱們族裡,亦升家裡對她也多是尊敬着的,這次回鄉,咱們六少還帶了她兒子回來,沒想到這人不知道知足,轉眼就會闖禍,不知道她兒子犯了什麼大錯給咱們六少扯後腿了呢”。
幾個嬸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極盡可能的誇大語氣。
在那邊擇菜的婦人聽到她們故意放大了聲音的話,就更是抹着眼淚了。
蘇筠也聽出了點眉目。
“那個大嬸就是你們說的屋裡‘那後生’的母親?”
“是啊,當年這趙氏可不在咱們村子裡的,她是後原上趙家村的,她男人死了,自己帶着兒子種地,當時聽說她就總是被他們村子裡潑皮無賴給欺辱,那些閒漢農閒的時候就對着她家瞎嚎嚎,咱們家祠堂不是在這方圓百里都很受人敬重嗎,這個趙氏也是運氣好,平常的時候求到咱們家祠堂裡的人也有一些,但是都沒她忠誠烈根子,她就跪在咱們家祠堂門口,天天來祭拜,嘴裡唸唸有詞的,正碰巧老家主回鄉來祭祖,就聽到她的禱告了,原來是這趙氏在村子裡被欺負的幾個閒漢是村長家的親戚,平常也沒人敢幫她說話,老家主當時聽了這話就氣的很,把趙家村裡的那個村長連着那幾個潑皮都給揍了,那趙氏就藉機求老家主說是怕人報復,等老家主走了,她們孤兒寡母的還是在村裡被人欺負,求搬到咱們沙窯堡來,咱們村子裡都是族人平常的時候也不會接收外姓人,老家主說,這趙氏跪了這麼多天的唐家祖宗,也算是半個唐家人,就收留了她們母子,又好人做到底,給她分了地,讓她安心養大兒子。”
“說到這裡,就說這趙氏原本也是有福氣,她這個兒子爭氣啊,咱們村裡的演武堂,那是多難通過啊,我們家的毛蛋,還有樹德家的五子在裡面才待了一個星期就被給趕了出來不及格說是。”
“可偏偏她兒子運氣多好啊,進去的時候,正是咱們家六少在演武堂的時候,不單是師兄弟的關係,連亦升那個時候都因爲她兒子跟六少的關係更好,還跟那後生打了一架哩”。
說着笑了起來,似乎覺得當年那些小牛犢子們都很可愛的感覺。
蘇筠聽的也覺得有趣。
“照嬸子們這麼說,他們關係都很好啊”。
所以沒必要發火啊。
幾個婦女也都朝院子裡伸脖子。
一個對着那抹眼淚的稱呼趙氏的女人道:“真勝他娘,你別光哭了,趕緊進去跟六少求個情,你在這裡抹眼淚有什麼用,我跟你說,要是動了家法,真勝那雙腿都保不住得打殘嘍”。
蘇筠剛纔一直聽着這幾個婦人稱呼‘那後生’生疏的樣子,可見對這個叫‘真生’的年輕人不喜歡,可能裡面摻雜着他能不作爲唐家人卻進了這麼好的軍隊,又能照顧和給他娘帶來孝敬的不平,現在又難免的帶着普通鄉人鄰里的關心。
蘇筠也不願意想着裡面是不是有更多的誇張和讓那婦人更擔憂的語氣了。
那個趙氏果然聽到這話,手一抖撕開,手裡擇的芹菜都撕成幾半子了。
結結巴巴的問道:“家……家法?我們不是唐家的族人啊”。
可能這個趙氏也聽過唐家的家法很厲害吧。
一個嬸子撇嘴道:“真勝他娘你這話說的也太不道地了吧,真勝在部隊裡連連升官的時候,你咋不說他不是唐家的人哩,咱們亦升對你那麼尊態的時候,你咋不說哩,現在倒是說自己一家不是唐家族人了”。
“就是,享受着咱們家這麼多年的照顧,把真勝給教育成才了,現在倒是想撇開了,那你把真勝領走,以後也別沾唐家的光”。
趙氏被這幾個婦女給說的面紅耳赤的,想反駁又不敢反駁的樣子,可能是那個叫真勝不在的時候,她也聽過鄉里的一些酸言酸語吧。
手裡的芹菜廝來撕去,蘇筠看着那擇的比手撕蔥還碎的芹菜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那個趙氏看着院子躊躇想進又不敢進。
最後爲了兒子,把芹菜往桌子上一貫,奔着往院子裡跑去,到了大門口又停下。
幾個剛纔在說話的婦女看到那趙氏終於忍不住衝進去了,都相互看看,在眼神裡似乎彼此都照會了意。
等她們回頭的時候看到蘇筠也沒影子了,叫了一聲:“哎呀,不好了,讓那妮子現在不要進去找邊角湊,怎麼還進去了哩”。
“哎呀,別擔心了,六少也不會對新娘子怎麼樣的”。
“那可說不準啊,反正六少黑臉的時候,我看着比老家主還嚇人”。
“誰也不喜歡看別人生氣的黑臉啊,再加上裡面那麼多軍人,不做其他的,就是隻站着,我都覺得嚇人”。
“軍人嚇哈人”?
“你們不覺得特別的沉嗎?”
“就像上午的時候,爲啥七嬸她們都不敢進屋啊,不還是害怕啊,這是不是人家說的氣勢啊”。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