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叢魏聊天還是很愉快的,畢竟兩個人有很多共同語言,柳墨言從來不做無用功,叢魏以後會做上京都禁軍統領的位置,他對這個人的性格研究了一番,馬場之中發生的事情,究其根本,便只是爲了引誘這個心高氣傲的將門虎子上鉤。
兩個人都喝了不少,雖然談性很濃,不過一邊有着不知發了什麼迷糊,非要坐在那裡的段錦宇在,還是在天色昏暗前結束了交流。
相約下回再聚,柳墨言回頭,看着黃衫少年,微微頭痛,他在想,應該怎麼擺脫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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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陪着你這麼長時間,作爲報答,你難道不應該也單獨陪我一下嗎?”
段錦宇畢竟是皇室子弟,即使被皇帝寵的有些天真,也會些基本的察言觀色的功力,憤恨地嚷嚷了起來,大有一副柳墨言不答應,他便耍賴的架勢。
柳墨言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段錦睿,因爲,面前少年的架勢還有行爲,讓他意外的熟悉,那不就是他面對段錦睿的時候大多數時候的樣子嗎?
只是,少年是真正的恣意單純,而他給予的,是一張面具,他的單純,他的恣意,曾經真實地存在過,只是,卻消失了很久很久,也許,消失在死亡的那一瞬間,也許,消失在歸來的那一刻,也許,消失在他不擇手段幫助段錦容爭奪皇位的青春年華,忽然間,便覺得少年的樣子有些礙眼。
段錦宇想要和他玩,那他便陪着他好好玩:“殿下既然想要墨言相陪,墨言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希望殿下不要後悔!”
柳墨言領着這位公子爺走遍了大街小巷,穿門過戶,那些醜惡的,貧困的,皇子絕對不會涉足的地方,那些悲慘的,狠毒的,無奈的,發生在社會底層的,已經稀鬆平常的事情。
段錦宇臉上單純的得意漸漸消散,一路走來,他發現,原來自己以爲的繁華盛世,私底下還有如此的地方,他看到了破舊骯髒的房屋,看到了撮着手指渴望地看着他的無數小孩子,他看到了貧病交加,卻只能在醫館後巷等死的人,他看到了衣不蔽體,卻連居住的房屋也沒有隻能在別人的屋檐下瑟瑟發抖的乞丐,他還看到了,賣出自家兒女,只是爲了一餐飯食的貧民……
段錦宇離開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面色只是有些蒼白,惟有他攥緊的拳頭,顯示了這個少年心底的震動。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陸俊馮踱步到柳墨言身後,面上帶着些許凝重,彷彿從來不認識自己這個師弟一般,在他想來,已經選定了段錦睿作爲輔佐對象,卻又將這個遊離在外的皇子喚醒,柳墨言的心思,太過詭譎可怕,他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柳墨言回頭,面上沒有笑意,冷冷清清的面容,因着昏暗的天色,籠罩着一層暗色的紗,越發的朦朧神秘,讓人無從探究:“師兄心底不是已經有數了嗎?”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這麼做,他選擇了段錦睿,又爲什麼要在波譎雲詭的lang潮中再掀lang花?那個答案,連他自己都無從尋覓。
陸俊馮蹙眉:“師弟,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陸俊馮甩袖便走,二王相爭若是變成了三王爭霸,這天下,恐怕真的要不太平了,他先前自忖可以在其中得利的想法,也要有些起伏了。
柳墨言將雙手攏在袖子中,冷眼看着陸俊馮的背影離去,冷冷地笑了,他這位師兄,與其說是悲天憫人,不如說是害怕到手的權利,被他攪擾地飛走。
悠悠然,嘆息一聲,柳墨言低頭看着地面上屬於自己的欣長身影,影影綽綽,恍惚間,彷彿是兩個人影重疊在一起,也許,在他心中,真的還存在另外一個可笑的念頭吧,纔會拉着段錦宇來看這些衝擊性很強烈的現實,纔會想要將一個與皇位無害,自由自在的傢伙,拉入漩渦。
腳步擡起,步伐穩健而快速,面色淡漠而沉冷,柳墨言的樣子,在這個瞬間,似乎脫離了他此時肉身的稚嫩,宛若經歷了歲月滄桑的浸yin一般,讓人摸不透,看不清。
屋檐下暗色的影子扭曲,遲疑了半晌,選擇了與柳墨言相反的路遠去。
——門打開的聲音,還有胡橫焦慮激動的勸阻聲,將夜色中的沉靜打破。放下手中擎着公文,段錦睿臉色不變,眼底卻是暗色洶涌,一燈暖色,在他冰色的容顏上躍動,幻化出變幻莫測的圖案。
這裡是他的寢室,是除了胡橫之外,非經傳喚,誰都無法輕易踏足的禁地,而現在,不論是誰會,都犯了他的忌諱。
“出去!”
來人髮絲凌亂,面色漲紅,束髮的玉冠歪斜着,連帶着那身雪白的衣袍上,都沾染了塵埃,看到段錦睿面沉如水的樣子,莊離訣到了口邊的話語,嚥了回去。
本來衝動的,不受控制的思維在聽到男人的一聲厲喝之後,徹底湮滅:“太子殿下恕罪!”
躬身行禮,莊離訣慢慢地退出了寢室,跟着滿面無奈的胡橫向書房走去。
書房中面色蒼白的男子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鞋尖,那裡似乎開出了一朵花,吸引着他,那樣子,魔怔了一般,旁邊小桌子上本來冒着嫋嫋白氣的水杯,直到冰冷無波,也未曾看的男人擡頭,直到聽到門響。
“說吧,什麼事?”
段錦睿身上已經重新穿戴了一番,雖然不是什麼貴重華麗的裝扮,也比方纔只着一身褻衣正式的多,而莊離訣,也已經將自己身上草草整理了一番,還是狼狽的厲害,卻也沒有方纔那麼誇張。
“殿下,柳墨言居心不良,想要對殿下不利!”
咬牙切齒,低垂着的頭,因爲髮絲的垂瀉,掩去了眼中狠毒至極的鋒芒,莊離訣第一句話,便是如此勁爆,段錦睿的面色一寒,冷冷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男人,鄭重請命的樣子,讓他的心情更加不虞:“離訣,本宮需要一個解釋!”
即使不相信白日裡還和自己約定的少年會做出什麼讓莊離訣這麼大反應的事情,可是,莊離訣也從來不會信口開河。
段錦睿的手掌,重重地按在自己椅子的扶手上,即使和莊離訣在上下從屬關係中,蘊含着些許友情兄弟之情,他也聽不到對方如此詆譭自己在意的那個人。
“屬下親眼所見,柳墨言分別與容王爺,宇郡王單獨相處,且相談甚歡!”
莊離訣今日只是去醉芳樓買醉,哪裡想得到,一覺醒來,身邊居然會躺着兩個陌生的女人?他從少時第一眼看到段錦睿開始,心心念唸的便全都是對方,哪裡會去碰任何一個男人女人?
這麼多年的堅持,一夕盡毀,莊離訣幾乎控制不住想要殺了那兩個讓他噁心的女人,只是,他還是存有理智的,這種事情,若是裝作不在意,便也順順當當的過去,男人有幾個不偷腥?若是真的死上個把人,那麼,在這沒有秘密的京城之中,恐怕便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更重要的事情是,他不想要讓段錦睿知道這件事情。
莊離訣不相信自己會酒後亂性,那兩個妓子沒有這麼大的魅力,動用了些許手段,他已經猜測出那個坑了他一次的,同樣出現在醉芳樓的人是誰,畢竟,那個少年的容貌很是引人注目,而且,現在想來,柳墨言分明便是故意讓他輕易查探出來,又奈何他不得,膈應自己的。
莊離訣一直低垂着頭,嘴裡快速地將今日柳墨言的行程報了出來,而且,還將他和段錦容,段錦宇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
這些事情,都是段錦睿安排在柳墨言身邊的暗一彙報的,暗一肩負的責任是保護柳墨言的安全,本來少年回京之後,段錦睿便應該將這位暗部首席召喚回來,他畢竟是太子,身邊的危險太多,只是,男人衡量之後,還是讓暗一繼續這個保護少年的任務。
莊離訣曾經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則是有些幸災樂禍,他和胡橫,是段錦睿的心腹,也是負責歸屬於太子殿下的整個暗勢力的一明一暗的統領,所以,能夠提前獲知此事,所以,沒有耐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居然會直闖太子殿下寢宮。
“很多人都和九弟,十一弟相談甚歡!”
段錦睿沒有察覺莊離訣心底的殺機,而是啞然失笑,方纔提起的心,稍微放下,柳墨言當着自己的面和段錦容‘相談甚歡’過,所以,他根本便沒有必要猜忌,至於段錦宇,對那個弟弟的瞭解,可能是不服氣,想要找少年的麻煩,纔會纏上去而矣。
最重要的原因,他相信柳墨言,僅此而矣。
“殿下,即使柳墨言真的無辜,也請殿下以後多加防範!”
莊離訣已經知道了段錦睿的意思了,他有些絕望,卻還是不甘。
“本宮會提醒墨言今後多加註意的!”
段錦睿擺了擺手,此事已經定下了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