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明秀,安平二十一年封皇貴妃,賜號蘭宸,聖寵不衰直至今日,她是已逝皇后的嫡親妹妹,皇后去後,安平帝便將年少的太子交到了她的手中撫養,一養便是十二年。
段穆恆從明安殿過來的時候,遠遠的,隔着重重簾幕,隱約見到的是女子安然沉睡的樣子,雙手按住一本線狀簿冊,置於腹部,纖細白皙的十指交握,點點碎光灑下,淡粉色瑩潤的指甲染上了一層華美的光輝,格外動人,而那個女子的神態自顧的靜逸安詳,配着秀麗**的五官,和她的名字一般,只是一眼,便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心折之感。
不是傾國傾城的美麗,卻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悠然,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動人。
段穆恆的眼底光芒複雜。
“奴婢參見皇上!”
“娘娘知道您來了一定很高興,奴婢這便去通報!”
納蘭明秀身邊的貼身大宮女陵霜看到他的時候,臉上現出驚喜的笑意。
段穆恆靜靜地撇了一眼內裡:“算了,既然蘭兒睡了,朕等會兒再來!”
對納蘭明秀,他的感情太複雜,方纔一時衝動來了這裡,真的要見到了,卻又反悔了。
男人轉身便要離去,陵霜有些焦急,下意識攔在他的身前,想要說些什麼。
“皇上既然來了,爲何過門不入,難道臣妾的面容,真的那麼不堪嗎?”
一雙明淨動人的眸子睜開,納蘭明秀隨手放下那本一直翻着的書,將一隻秀美絕倫的手攙扶在身邊宮婢的胳膊上,慢慢地自殿中走了出來,堵在了段穆恆的面前。
歲月在女子秀雅端莊的容顏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非但未曾將女子的美麗遮掩,反而多了份少女不曾有過的沉澱的風華**。
女子靜靜地看着已經被歲月浸染了風霜的男子,盈盈的目中多了些難以掩飾也不想掩飾的情意。
“蘭兒的容貌無雙,怎麼能夠自稱鄙陋?”
段穆恆看着女子那張容顏,一絲掙扎,在眼中閃現,他的手忍不住向着女子的眉眼抹去,掙扎變成了癡迷。
“謝皇上誇讚,臣妾好生欣喜!”
一抹陰霾閃現,反射性地閃過男人的手指,納蘭明秀紫色的裙襬蕩起一**漣漪,在段穆恆眼下旋轉,讓他有些暈眩:“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皇上今日前來,有何讓臣妾效勞的地方?”
笑意瑩然,話語中透着親近與些許的戲謔,這樣子的納蘭明秀讓段穆恆鬆了口氣,將自己的來意說明。
輕笑,納蘭明秀的手,在自己脖頸間的吊墜上拂過:“皇上是讓臣妾爲睿兒挑選一個合適的妻子呀……”
“不錯,睿兒的衆多兄弟都已經娶親納妾,還有幾個已經有了孩子,惟有他,身爲一國儲君,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她若是知道的話,定然憂心……”
說到她,段穆恆眼中現出一抹真正的柔情,還有更深的痛苦,他做錯的事情,今生已經無法彌補,惟有給她的兒子最好的,他纔會覺得胸口的窒息感覺,會輕一些。
“……”
納蘭明秀知道段穆恆在想着誰,自始至終,她只是一個替身,眸子中的笑意更盛,整張秀美的容顏越發靜靄寧和:“睿兒今年二十有三,確實是該娶妻的年齡了,倒是臣妾應該向皇上請罪,一直忽略了那個孩子已經長大的事實,居然會忘記早早安排,真的是該死……”
段穆恆握住納蘭明秀的手,截住了她自責的話:“蘭兒待睿兒的心朕自然知道,連帶着錦容都忽略了去,倒是朕一直有些愧對!”
這些話,帝王是含着笑說的,納蘭明秀卻是悚然一驚,段錦容,是她親生的孩兒,這麼多年,對待段錦睿比起段錦容何止上心了一半,正是如此,帝王纔會一直給她皇貴妃的榮耀,爲什麼突然提起段錦容……
“皇上的意思是?”
她自認爲很瞭解面前的男人,所以,除了在對待那對母子的事情上之外,絕對不會無的放矢,心底惴惴不安。
“朕想着,睿兒和錦容都沒有正妃,便趁着朕壽辰,三品以上官員進京賀壽的時機,將各家女眷宣入宮中陪蘭兒說說話,好好挑選一番,總不至於委屈了兩個孩子,愛妃意下如何?”
段穆恆收回了握着納蘭明秀的手,端起陵霜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他低垂着頭,眼中的神色完全掩蓋。
“錦容能夠與睿兒一起選妃,是他的福分,臣妾怎麼會有別的意見呢?”
段穆恆已經離開,納蘭明秀一直站在宮殿門口看着遠處的樹影搖曳,秀美的容顏上染上了點點憂愁,盈盈的眸子裡似乎點綴着晶瑩,卻迅速冷卻,美人含憂,惟有風知道。
身上一陣暖意,是陵霜爲她披上了禦寒的披風,納蘭明秀的聲音還是寧和悠緩,仿若一曲動人的笛曲:“錦容已經有些日子未曾來看本宮了,本宮頗爲想念……”
——
高大樸拙的大門前,是兩男一女三個人,除了落在後面的少年容貌憨厚朴實之外,另外兩個男女的容貌,說是秀美絕倫也不爲過,都有着讓人眼前一亮的吸引力。
站在最前面的少年看着那高高懸掛的匾額,鎮國將軍府五個大字,眼中翻涌着異樣的情緒,終於回來了,卻已是隔世,這個曾經的家,後來丟棄他,也被他丟棄的地方,很多以爲已經不在意的情緒,在胸口翻滾。
冰涼的手一緊,溫熱的柔軟的掌心覆蓋,回頭望去,是少女那雙盈盈秋水間不曾動搖的支持與相信,燦然一笑,提步上前,拍響了猙獰的獸環。
“你是……”
小廝開門,看到面前容貌出衆的男女,吶吶開口。
鎮國將軍府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同往日,府中下人的臉上露出得體的笑容,不論是否高興,起碼外表都是興奮的,因爲,他們那位離家十幾年的二少爺回府了。
客廳中,奉過茶水之後,小丫頭的目光,忍不住在少年臉上逡巡了一下,粉嫩的臉頰稍微染了絲絲紅意。
“咳,流浪了十幾年,現在還知道回來!”
鎮國將軍臉皮有些緊,對着自己多年不見的二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身邊的美婦輕輕地碰觸了他的掌心一下,憋着的話才脫口而出,一開始關心的話語,個性使然,出口後,便成了興師問罪。
“爲父還以爲自己只有一個兒子!”
白氏嬌柔的容顏現出一抹不贊同:“老爺,言兒離家多年,不知吃了多少的苦,您好好與他分說便是……”
“言兒,老爺其實一直很是想念你,只是礙於我,而不好意思去大張旗鼓將你尋回,一切都是我的錯……”
白氏的眸子盈盈欲滴,水珠似落未落,真真我見猶憐。
柳父有些憐惜地握住女子保養的極好的手:“夫人,你不用爲這個孽子說話,這麼多年音訊全無,突然回來,還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事情了,你沒有任何錯……”
“這是我的家,父親難道不歡迎我回來嗎?”
柳墨言看戲般津津有味地欣賞着上首兩個人的互動,一唱一和,一個是有心挑撥,一個是糊塗暴烈,眸底微微沉下,卻是噙着有些可憐委屈的眼神,看着柳父,對於他旁邊滿面憂心的白氏,卻是看也不看一眼,彷彿空氣一般忽略了去。
柳父一愣,看着少年眉眼間的稚嫩,還有那若有似無的荏弱,滿心的怒火像是被扎破的球,癟了,追根究底,是他,將自己的兒子逼出了自己的家。
下意識的,從旁邊白氏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大手:“這是你家,只要老子在,想要住多久便住多久,沒有人會攆你!”
他這個父親,在戰場上是一代人傑,在情場上,實則比初哥也強不了多少,耳根子軟,性格暴躁,喜歡荏弱可憐的女子,不是不關心子女,不是狠心無情,只是他的關心彌補,他早已經不再期待了。
有些裂痕,是無法彌補的。
柳墨言看着白氏,漾起的脣形越發完美,弧度自然,帶着沁人心脾的美麗:“兒子多謝父親給兒子一個容身之地了!”
帶着些戲謔,柳墨言起身,鄭重其事地道謝。
客氣足矣,缺少了父子間的親近,原來十幾年的時間,真的可以讓曾經親密無間的情分,磨滅成疏離,柳父的表情訕訕的,吶吶無言。
“對了,言兒你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不知是……”
在這種家人見面的時候,云溪自然不好在旁,她一開始便被先安置了,柳恆山不知所措,白氏卻知道怎麼解了尷尬,否則的話,也不會從側室扶正,這麼多年把持着將軍府。
“她呀,是我的未婚妻子……”
柳墨言眉眼間柔和了些許,這樣子融化了菱角的少年,更見風華。
“未婚妻?”
驚愕,云溪的樣子雖然美麗,但是柳恆山和白氏頂多以爲那是柳墨言身邊的一個女子,即使帶着,最多給個名分而矣,哪裡想得到會拋下這樣一個讓人震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