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蕭條市場（下）
“吃飯吧。”寧畢書推門而入，隨手又關上了穆善明辦公室的房門。
正敲着鍵盤的穆善明擡頭一看，輕輕嗯了一聲，又敲了幾下便站起身，走到沙發前坐下。
寧畢書把袋子放到茶几上，穆善明伸手從裡面取出早飯，一面說道：“張軍軍那邊的謙明諮詢股份轉讓合約弄好了，你過去籤個字就行了。”
“好。”寧畢書隨口應着，拉過一張椅子，高度略有點彆扭地坐到穆善明對面。接着端起熱滾滾的紙碗，覺得不太得勁，又把椅子拉開，坐到了穆善明身邊，把碗放在了茶几上，說道，“正好這幾天讓展昭這羣人先把局面搞清楚，現在這一堆事情擠在一塊兒，我真是看着又急，催又沒用。還不如去找張軍軍洗個澡、按個摩，跟他聊聊項目。”
穆善明聽得眉頭微微一皺，“你跟張軍軍還有什麼好聊的？”
寧畢書一笑，拿出紙包裝裡的筷子，輕輕攪動碗裡頭肉眼可見滿是各種魚蝦蟹肉的濃稠熱粥，不緊不慢道：“明明啊，有時候你提的問題啊，老讓我有一種錯覺。”
“什麼錯覺？”穆善明不高興地問。
寧畢書笑道：“我就是疑惑，到底是我這個待在X州幾十年，沒出去見過世界的鄉巴佬沒見過世面，還是你這個北漂精英俏佳人，對這個社會依然有看不明白的地方。”
穆善明本來就因爲吳啓業的狗叫，肚子裡憋着一股氣，這會兒被寧畢書一編排，更加就氣不過了，她把筷子一放，越發不快道：“我說錯什麼了？”
“沒說錯，你也站在我的立場，考慮我的利益嘛，這個我懂的。”寧畢書放下筷子，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地哄道，“你是怕我跟張軍軍合作項目，會被他佔便宜是不是？”
穆善明聞言，臉色這纔好看了幾分，說道：“你既然懂，那幹嘛還要這麼說？”
“所以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寧畢書看着她的眼睛，細細解釋，“其實我這個項目，表面上看，關鍵核心是想法、是模式、是創意，但是更往深處深究呢，模式、想法、創意，都是虛的，主要還得靠砸錢，先要前期大撒幣，才能形成規模效應，有了規模效應，這個所謂的創意才能跑得通。但是啊，明明，這年頭，有錢的，可不止就咱們一家啊。”
“就我這兩個億，在那些大廠面前，那不就是毛毛雨嗎？人家隨便節約一點開支，這兩個億的預算就能擠出來。那我這些創意、模式、想法，人家還不是想抄想抄？
所以我現在，最大的優勢，其實不是想法和創意，也不是有一定的資金和資源。而是在有想法和資源的前提上，我比那些大廠，要稍快一步。
可是呢，這稍微快一步，只快一步，是沒有用的。就像烏龜和兔子賽跑，烏龜要怎麼才能贏？只有兔子睡着了，不知道烏龜已經到終點了，烏龜纔有勝出的希望。但是現在的兔子，哪有那麼傻啊，只要我稍微動作大一點，不用等我跑到終點線前，他們就該先出手了。”
穆善明眨了眨眼，問道：“你是不是想得有點……過於杞人憂天了？”
“媳婦兒，我現在可是在梭哈啊，我對局面的把控，是要盡全力做到零風險的。”寧畢書道，“但凡要有一點被兔子追上的可能，我都要把這個風險掐滅掉。現在的情況，是那些兔子還不知道我已經起跑了，我必須要在他們知道的那一刻，就差不多已經一腳邁過終點線。只有這樣，我們纔有機會，在兔子要求再開一局的時候，跟他們討價還價。”
“你想幹什麼？”穆善明道，“你覺得那些大廠，肯定會跟你搞同賽道競爭是嗎？”
寧畢書道：“只要模式運轉起來，流量和資金調動起來，那些互聯網大廠，就絕對不可能看着我一個人吃肉。別說他們，國家也不會允許賽道被壟斷。”
穆善明聽到這裡，頓時好像想明白了，“你是想利用張軍軍的關係，替你跑通上面？”
“你這又太高估他了，這種事，他一個拉皮條的，能跑通個雞毛路子啊。”寧畢書鄙夷道，不過馬上又補充，“也許，我說也許，他可能確實有這個能力，不過我找他，不是爲了這點。張軍軍對我來說呢，現在就是個安裝在烏龜屁股後面的噴射加速器。”
穆善明又好像聽迷糊了，搖了搖頭。
寧畢書問她道：“明明，你說我這個項目，現在的核心任務是什麼？”
穆善明道：“核心任務……當然是想辦法盈利啊。”
“不對。”寧畢書道，“現在的核心任務，四個字，跑馬圈地。我這隻烏龜，跑馬圈地的進度條，必須在這條賽道上把大廠們套個圈，纔有機會活下來。
但現在X州纔多少人口？光一個X州，又能搞出多少流量和資金？但是加上張軍軍那邊呢？他一個拉皮條的，最大的本事，就是拉人頭。
一整個BJ，再加上長三角，國內差不多五成的中產家庭都在這裡了。只要我在短時間內，能把這部分市場都佔領住，那些大廠纔會拿我沒辦法。
到那個時候，我再騰出手來，一方面穩住長三角和BJ的市場，一方面再繼續下沉，深挖三線城市和四五線小縣城，這樣我才能在規模上，形成大廠聯手都撼動不了的市場地位。
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的這個項目，纔算是初步站穩。
所謂的創意和想法，所謂的模式和賽道，纔算是讓我跑通了。再往下，纔是盈利、創收，才需要考慮張軍軍能不能幫我跑通上面的關係。
那眼下呢，只有張軍軍，能化作我這隻烏龜屁股後面的噴射器，先讓他推我一把，加快進程。
就算是讓出一部分小的利益，但只要能借別人的力量，幫我們把最關鍵的問題解決了，我們哪怕以後只躺着吃其中一小口，這項目就算沒有白乾。
明明，人聚財聚，給我們項目買單的人是人，幫我們幹活的人也是人，跟我們一起分蛋糕的人更是人，目光要長遠，格局要打開啊。”
寧畢書目光炯炯，直勾勾看着穆善明。
穆善明很是頂不住寧畢書這種侵略性滿滿的眼神。
忽然就抱住寧畢書，在他臉上一通亂親。
“穆律師……”葉景陽冷不丁推開門，一看屋裡好像正忙，立馬面不改色，又把房門關上。
卻聽裡面寧畢書大喊一聲，“進來！”
葉景陽只好又推門走進來，尷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沒事。”寧畢書放開穆善明，“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什麼事？”葉景陽好奇道。
寧畢書道：“一會兒你先放下手裡的事吧，跟我公司的市場管理部總監，先去一趟我的公司。我那邊今天要做的事不少，有很多文件方面的需要起草的，你去幫個忙。”
“行啊。”葉景陽很乾脆，“您公司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寧畢書也很乾脆，“我公司還在裝修，行政今天找地方臨時辦公，具體在哪裡，目前還沒通知，反正你一會兒跟着走就行了。這幾天應該會比較忙。你在附近找個酒店先住一下，回頭找我們公司的人給你報銷。”
“好吧……”
葉景陽哭笑不得，“您這也夠風風火火的，公司還沒裝修完，就開始這麼大動靜了。”
寧畢書心說何止呢。
APP、體重計、線下門店、公司內部的運轉，還有其他一些暫時沒想到的事……
看似簡單的一個模式，前期要做的事多得要死。這還是在自己有充分資源保障的情況下。要是普通人就算有這個想法，光是想把這條路跑通，沒幾個月時間，怕是連前置工作都做不完。
寧畢書淡淡道：“時間就是生命啊。”
葉景陽咧咧嘴，忽然又聽穆善明問：“你找我什麼事？”
“哦……”葉景陽反應過來，“就是寧總那個事情，之前有個叫巴音山上紅旗飄的，不是被摘出來了嘛，本來說要道歉的，但是又反悔了。我就想問一下，這個人，還繼續告嗎？”
穆善明轉頭看向寧畢書。
寧畢書眉頭微微一皺，沉吟片刻，說道：“先給她發個律師函吧，提醒一下。她要是不理我們，那就先放着。等過段時間，咱們不那麼忙了再處理。”
“好。”葉景陽一點頭，“那我先出去了。”
穆善明嗯了一聲。
葉景陽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轉回來，說道：“哦，對了，穆總，我們再招幾個人吧。寧總這300多個官司，我感覺真的有點忙不過來。BJ那邊，這兩天還有案子介紹過來呢，呂總……呂律師好像撂挑子不想幹了。”
“好，我知道了。”穆善明淡淡一點頭。
葉景陽這才離開了穆善明的辦公室。
臨走前還多看了眼桌上的早飯，心想這對野鴛鴦還真是戀姦情熱。
還吃着飯呢，就抱上了……
簡直酸臭！
……
葉景陽一走，寧畢書和穆善明對視一眼，穆善明忽然撲哧一笑，然後拆開外賣送的溼巾，給寧畢書擦了擦臉上的幾個脣印，兩個人這才老老實實，吃起了早飯。
沒一會兒，不等寧畢書把早飯吃完，碧樹健康昨晚上剛報到的市場管理總監徐若瑾就到了。寧畢書拿起一杯豆漿，直接扔下穆善明，就和徐若瑾又進了招待室。 招待室裡，無所事事的吳啓業等了將近40分鐘還沒走。
桌上碗裡的粥，吃得乾乾淨淨。
“坐。”寧畢書隨手拉過一張椅子，自己先坐下來，然後隨口給徐若瑾介紹了一下，“徐總，這位是吳老闆，就是我們小區裡健身房的投資人。”
吳啓業微微起身，向徐若瑾伸手。
徐若瑾卻沒有搭理，只是微笑一點頭，就坐到了寧畢書的側對面。
和吳啓業隔開一段距離。
吳啓業略微尷尬，訕訕地把手縮回來。寧畢書隨即就直接進入主題，對徐若瑾道：“徐總，我跟吳老闆剛纔談了一下，就是我們通過和吳總合作，用我們的APP線下引流到他店裡的用戶，利潤上，他們店裡拿兩成，我們拿八成。”
“等下！我沒說兩成啊！”吳啓業立馬大喊。
“具體的，待會兒再談。”寧畢書淡淡打斷，只是看着徐若瑾道，“徐總，這個線下門店呢，在我們這個模式裡頭，是不可少的，因爲明面上，我們的業務涉及到一個服務付費。”
“我知道。”
徐若瑾道，“我昨晚上回去也覆盤過了。這個模式裡頭，還有很多細節，需要進一步改進。門店這塊，就涉及到怎麼跟加盟方計算利潤，引流過去的人數怎麼計算。還有……”
“對，你先聽我說。”
寧畢書又打斷了徐若瑾，“我是這麼想的，在我們APP上註冊的用戶，我們根據他們的註冊地點，直接給他們預設一個推薦健身房，就按空間分佈來。當然如果用戶要去別的地方健身，當然也可以，但是分成上，還是跟最初預設的那個健身房來算。
理論上，某個註冊用戶的推薦場地，在X州1號健身房，但他照樣能去BJ的某合作健身房享受服務。最後如果他減下來了，減了十斤肉，那這666塊，兩成歸X州的1號健身房。這樣呢，第一方便用戶選擇，第二就算合作健身房突然倒閉了，我們也可以馬上安排用戶去別的地方。而且一旦合作健身房突然倒閉，我們的合約就自動作廢，分成也可以不用給。”
“不是，這種話你就當我的面直接說嗎？”吳啓業一臉震驚。
寧畢書淡淡看他一眼，沒有回答。
徐若瑾又開口道：“那這樣不是要做一個全國連鎖的合作項目？”
“是，所以這就是你的任務了。”寧畢書很淡定道，“不過你也不用太着急，這兩天呢，你先談下兩三家就行，就在市中心那一圈。APP上面，需要給店家也設計一些查看用戶數量的內容，具體想要什麼樣的功能，你就去跟技術部，跟葉朝彤提意見。細節我就不參與了。”
“好。”徐若瑾點點頭。
寧畢書又問：“還有別的問題嗎？”
徐若瑾想了下，搖頭道：“暫時沒有。”
“那行。”寧畢書徑直起身，朝外面喊了聲，“葉律師！”
葉景陽急忙跑進來，“寧總！”
寧畢書給葉景陽介紹道：“葉律師，這位是我們碧樹健康的徐若瑾徐總，待會兒你直接跟她回辦公的地方。”
轉過頭，又對徐若瑾道：“徐總，你問一下週延澤或者顧清璇，今天辦公的地方找下來沒有，找到了就抓緊開工。哦，對了，還有這邊的吳老闆……”
寧畢書好像終於想起接待室裡接待的是誰，指着他道：“你按我剛纔那個意思，跟吳老闆再談一談分成，我覺得二八開是挺合理的，你幫我說服一下。實在不行就算了。”
“誒誒誒！”吳啓業立馬大喊起來，“什麼呀！讓我等半天，就跟我說算了？”
“你們先談嘛。”
寧畢書忙得很，轉頭就去了隔壁，打開門對穆善明道，“明明，我先去BJ了！”
穆善明點了下頭：“好。”
“mua~！”寧畢書對她扔個飛吻，笑着就走了。
邊走邊給張龍打電話：“龍哥，叫上阿虎，來接我一下。出差，去BJ！”
說話間，就大步走出了律所大門。
吳啓業看得就很上火，怒道：“踏馬的，這麼裝逼？”
葉景陽看他一眼，對徐若瑾道：“徐總，您要走的時候叫我。”
“好。”徐若瑾點點頭，看着葉景陽離開，起身便坐到寧畢書剛纔坐的椅子上，淡淡地問吳啓業道，“還談嗎？”
“還談個屁！就兩成，打發鬼呢？”
吳啓業滿臉不爽，憤憤詛咒道，“我跟你說，就你們這項目，絕對沒前途！現在什麼環境啊，你還想搞全國連鎖？X州連鎖你都搞不定！健身房倒得都沒剩幾家了，你還搞APP？真踏馬能裝啊！你們公司叫什麼名字？”
徐若瑾沉着臉道：“碧樹健康。”
“呵！看這名字起的！”
吳啓業一臉冷笑，“逼數健康，明明一點逼數都沒有！還寧總，寧……誒？畢書？寧畢書？！”
正自言自語叨叨着的他，陡然間眼珠子一瞪。
“不是，剛纔那個，他是寧畢書？X博上那個股神？！”
徐若瑾面無表情，輕輕點頭。
吳啓業瞬間變臉，“真的是寧畢書？”
徐若瑾只是問：“你還談不談？”
“我，我……”吳啓業一下子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兒激動，一會兒驚訝，假裝想有點傲骨，但臉上又不禁露出彷彿狗搖尾巴的笑。
那是寧畢書啊……
那可就不一樣了啊。
別人想搞這種項目，屬於吹牛逼。
可寧畢書，那不是一般人啊！
這貨X博上200多萬粉絲，光黑粉就起碼佔180萬。
衆所周知X博上紅的不一定是真紅。
但黑的肯定是越黑越紅！
這該死的自帶流量，搞不好真能幫他把那破健身房給盤活了！
吳啓業趕忙問道：“徐總，三成怎麼樣？”
“三成就算了。”徐若瑾不給他半點餘地，直接起身就走。
“行行，兩成就兩成！媽的總比沒有好！”吳啓業裝都懶得再裝，健身房再沒客人，他都想直接關門了，說着又屁顛顛跑到穆善明辦公室前，推開門就道歉，“穆律師，剛纔對不起啊，你替我跟寧總道個歉。我要是知道是他，什麼合作不能談啊！”
穆善明擡起頭看看這貨，很冷淡地點點頭：“知道了，我現在有事。”
“好，好，那你先忙……”吳啓業一臉堆笑，關上了房門。
穆善明冷着臉，彷彿無事地看着屏幕。
默不作聲，嘴角卻不由自主，微微揚起了一個小角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