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堯跟柳慕汐分開之後,也沒有在冀州多做停留,直奔中南邊界處的陀城,對於普濟觀的嚮往,讓他歸心似箭。
然而,林宗堯又是一個好人,見到不平之事,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之下,也會出手幫助。
比如,在陀城幾百裡之外的地界,他就碰到了一羣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欺辱一個衣着破爛的乞丐。
林宗堯於心不忍,就將這名乞丐救了下來。
然而,當他要脫身離開時,卻被這名乞丐給纏住了。
“請問公子,您可是要去陀城?”
林宗堯這才發現,這名乞丐的聲音還很年輕,而且還很好聽。他仔細打了他一番,見他雖然衣着破爛,披頭散髮,滿身污垢,但是,卻依稀能夠看出他以前俊朗的外表。
林宗堯心中略顯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正是要去陀城。”
乞丐聞言,眼睛驟然一亮,臉上升起一絲希望,驚喜地看着他道:“那你可不可以護送我去陀城?”
不等林宗堯回答,他立即又說道:“你放心,如果你答應我,回到神州後,我一定會重重補償你的。”
陀城守着冀州的南門,但是,冀州的南門有三座,一個是正南門,一個是東南門,一個是西南門,分別位於三大州的邊界處。陀城是東南門,過了陀城,基本就到了神州境內了。
因此,聽到林宗堯去陀城,乞丐便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十有八九就是神州了。
他見林宗堯沉默不語,怕他以爲自己在說謊,不肯答應,心中有些着急,又說道:“我是說真的。你別看我現在落魄,但這都是因爲我被人暗算,其實,我在神州,還有一定的家底,足以付給你想要的酬勞。”
他現在身無分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偏偏,他又受了重傷,雖然是先天武者,但是,卻跟廢人沒什麼兩樣。否則,他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所以,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到自己的家,只有回去了,他才能條件治病,才能恢復先天武者的身份,爲自己報仇雪恨。
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到那個人。
林宗堯本來就動了惻隱之心,他又察覺到對方其實是一名先天武者了,天子驕子變成了連普通人都不如的乞丐,實在是讓人心酸,再看他渾身上下無一塊好肉,林宗堯心裡就已經同意了。
“好,那你就跟我一起去神州吧,酬勞就不必了,反正也只是順路,舉手之勞而已。”林宗堯說道。
乞丐對他千恩萬謝。
既然多了一名傷患,林宗堯也不能騎馬了,便又買了一輛馬車。晚上住客棧時,讓乞丐去洗漱,換上了新衣服。
此時,乞丐才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因爲飢餓的關係,他非常的瘦,臉上還帶着烏青,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確是一個俊朗的男人,十分有風度,明顯就是受過很好的教養,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林宗堯對他的話,也信了幾分。
“多謝林兄出手相救,呂泓感激不盡。”那名乞丐,鄭重地向林宗堯躬身道謝。
“呂兄不必多禮,舉手之勞罷了。”林宗堯連忙將他攙扶起來。
呂泓,也就是上官泓,帶着一絲滄桑地說道:“對林兄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就是救命之恩了。”
說完,輕輕一嘆,他不是沒有求過其他人,可是,又有哪個人將他這個乞丐當回事?
上官泓被柳慕漓連累,受了這等無妄之災,被放出來後,經脈、丹田受損,不能輕易動武,否則,病情就會惡化,說不定將來,再也沒有辦法痊癒。
有了這斷悲慘的經歷,他根本就不敢跟別人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只能用這個化名。
而且,他一直儘量少出手。但是,有時候爲了保命,他也不得不忍痛跟人動手,雖然活了下來,病情卻加重了許多,直到現在,不到逼不得已,他就一直將自己當一個普通人。
這幾個月,一直都在冀州境內流浪,不是他不想離開,而是根本就走不了。他沒有通行證,大多時候,城門都不讓進,又何談離開?沒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只能另想他法,爲此,他不得不像乞丐似的東躲西藏。原本,他都有些絕望了,想着,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會請困潦倒了,然而,老天終究還是沒有徹底拋棄他,他現在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
兩人之前已經通了姓名,上官泓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林宗堯,則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他本來就是個小人物,默默無聞,完全不需要隱藏自己的來歷。
但是,他也多了心眼,並沒有說,自己是要去普濟觀拜師學醫的,而是說自己是去神州遊歷。
畢竟,他現在還不是普濟觀的弟子。
因此,兩人暫且相安無事。
林宗堯也會一點醫術,就爲上官泓醫治了一些外傷,減輕他的傷痛,可是,對於他那些內傷,他就無能爲力了。畢竟,他的醫術,只是學了一點皮毛。
次日,兩人又開始趕路。
林宗堯本來顧忌上官泓的身體,打算多休息兩日。可是,上官泓卻不肯,他迫切地想要回到神州,回到金溟府,回到自己的上官府。
弱者,只能任人欺凌。
現在,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變強,渴望權勢。不是爲了任何人,而是爲了他自己。
這一次,他跟頭栽得太大了。
這樣的噩夢般的經歷,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沒有辦法,林宗堯也只好上路。
因爲有病患的緣故,馬車不能太快,但是,上官泓卻連連催促,第二天的晚上,兩人就到了陀城。
在陀城,林宗堯補充了一些食物和水,還有一些藥材,兩人再次離開,離開陀城之後不久,他們終於踏上了神州的土地。
上官泓激動無比,眼圈都隱隱發紅。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上官泓卻感覺恍若隔世。
離開前,他還是上官家的家主,風度翩翩;回來後,他卻成了一個瘦骨嶙峋,遍體鱗傷的廢物。
不過,回來了就有希望。
現在,他再也不用東躲西藏的受人欺負了。
他決定,等他回到上官家,一定要請普濟觀的神醫,來爲自己治療傷勢,反正,在金溟府,也有普濟觀的醫館。他們的醫術,比尋常大夫強多了。
雖然以前,他一直都避免提起普濟觀,因爲柳慕汐是普濟觀的弟子,這讓他心裡十分不自在。可是,現在他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何況,柳慕汐現在也不在神州。
想到柳慕汐,上官泓的眼神頓時一黯。
她已經成了別人的未婚妻,每當想起這個事實,他就宛如萬蟻鑽心一般難受,嫉妒、憤怒、痛苦、難堪,偏偏,他又無能爲力,因爲他永遠也不是玄天宗宗主的對手。
柳慕汐現在恐怕早就忘了他了,還有他的兒子兜兜,他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四年前,以前,他就沒好好的抱過他,現在,他對兜兜的印象都已經模糊了。
“呂兄,你在想什麼?”林宗堯見上官泓怔怔地發呆,好奇地問道。
上官泓微微搖頭,道:“我在想我的兒子。”
林宗堯聞言一愣,笑道:“想必令郎長得一定很可愛吧?”
他也十分喜歡小孩子,還打算着鬆上官泓回家時,能夠抱一抱他。
上官泓臉上泛起一絲苦澀,道:“我也不清楚,因爲我也好幾年沒有看到他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繼續趕路邊吧?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了。”上官泓說道。
儘管如此,他們要回金溟府,至少也要半個多月的時間。上官泓回到神州後,眉頭舒展了一些,心情也好了,不再是之前鬱鬱寡歡的樣子,甚至還開始饒有興趣地跟林宗堯介紹起了神州的景物,以及各大門派之間的一些趣事等等。
林宗堯聽得津津有味,畢竟,他以後可是普濟觀的弟子,要在神州生活很久的。
當然,他最喜歡聽的,還是關於普濟觀的事情,問的問題也最多,偏偏上官泓最不樂意說普濟觀,但是,因爲林宗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只好壓制着心中的彆扭,爲他介紹在普濟觀的情況。
林宗堯沒有發現,上官泓勉強的笑容,興致勃勃地說道:“穆聖秋果然厲害,不愧是普濟觀首席大弟子。”
穆聖秋醫術好,修爲好,人品好,在神州名聲極大。之前,他還有些爲柳慕汐抱不平,覺得柳慕汐纔是普濟觀第一弟子,現在,他倒是對穆聖秋改觀了,對他也十分敬仰,若是普濟觀將來,能讓他掌舵,那也是一件幸事。
其實,林宗堯早就在柳慕汐那裡聽說過普濟觀的事情了,但是,他還是非常想聽聽外人對普濟觀的評價,聽到上官泓誇獎普濟觀,竟是比他誇獎或者感謝自己還要高興。
而且,一路之上,他也看到不少普濟觀的醫館,每一個醫館,人氣都很旺。普濟觀的名聲真得很大,而且幾乎都是好名聲,每次聽到別人說普濟觀的好,他都歡喜得更什麼似的,眼神也越來越亮,若非還要送上官泓回金溟府,他真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去碧陀山。
上官泓對林宗堯的表現也有些奇怪,試探地問道:“林兄好似對普濟觀十分關注,莫非林兄想要拜入普濟觀?”
林宗堯沒想到自己的心事被人察覺了,有些赧然,說道:“我是打算拜入普濟觀,以爲我對學醫很感興趣,但是,卻不知道,他們收不收我這個弟子?”
上官泓聽到這話,心中一個咯噔,他本來見林宗堯本性純良,又是先天高手,打算拉攏他,讓他做上官府的太上長老,自己也好有個助力,上官府的實力也會大增。畢竟,他現在今非昔比,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助力,來鞏固自己的家主的地位。
他以爲,憑藉兩人的交情,他一定能夠說服他加入上官府,沒想到,林宗堯竟然想做普濟觀的弟子。
這怎麼可以?!
上官泓決定自己要據理力爭,打消他這個想法。
他臉上堆起笑容,正要說話,卻聽林宗堯說道:“現在正值中午,前面正好有座酒樓,我們進去吃頓飯,再找個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如何?”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與金溟府相鄰的離人府,安長清所在的安家,就是離人府的三大世家之一,與上官家在金溟府的地位相若。
來到神州之後,兩人就僱了一個熟悉神州地形的馬伕,讓他來趕車,因爲,無論是林宗堯還是上官泓,兩人趕車的技術都很差,林宗堯也不差那點銀子,乾脆僱了一個馬伕爲他們趕車。
林宗堯實在有些餓了,聞到外面傳來的酒肉香氣,肚子咕咕作響。雖然,先天武者可以辟穀,但那都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是要消耗真氣的,何況,就算可以辟穀,也同樣有飢餓感,只是有真氣的支撐,比尋常人撐得更久罷了。
“好,就聽林兄的。”上官泓也餓了,他現在幾乎沒有什麼真氣,還要修養身體,自然餓得更快,也就沒有反對。
這段時間,因爲林宗堯包了食宿,儘管一直在趕路,但因爲吃得不錯,他也不像之前那麼瘦了,表面看起來還算正常。
兩人在酒樓前下了馬車,車伕守着馬車,不肯進酒樓用飯,林宗堯給他買了幾個包子充飢,客棧自然會給馬兒準備上好材料,畢竟,能有僞靈馬當坐騎,肯定不會很寒酸。僞靈馬在大門派看來不算什麼,在小家族或者普通人眼裡,就已經非常罕見了。
兩人這纔在小兒的招呼下,進了酒樓,也沒去雅間,只在一樓大堂用飯。
林宗堯是個簡樸之人,若非爲了照顧上官泓這個病人,他根本不會來酒樓,更不會住上等房,在野外湊合一番也就是了。
上官泓心裡有些不願意,他不太想跟那麼多人一起用飯。雖然他之前很落魄,吃了很多苦,但是,自從回到了神州,他那貴公子的做派便重新端了起來,衣食住行多有挑剔之處,只是礙於林宗堯的面子,不肯直說罷了。
何況,他現在還是個吃白食的。
此時,兩人在一個空位坐下之後,上官泓聽着周圍熙熙攘攘,吆五喝六的聲音,心裡十分反感,臉上便帶出了一些來。
林宗堯倒是沒想到他會嫌棄這個地方,還以爲他不舒服,問道:“呂兄這是怎麼了?”
上官泓忍了忍,終究還是說道:“林兄,咱能不能換個地方用飯?”
“怎麼了?這裡不好嗎?”林宗堯有些不解,他覺得這裡挺好啊,還能聽聽八卦,比在雅間,兩個人用飯熱鬧多了。
何況,雅間還很貴,他的錢雖然不少,但那都是柳慕汐給他的,他宗不能亂花啊,若是買藥材他肯定不會吝嗇,但是,吃住只要一般就行了,他對這方面不講究。
上官泓爲難道:“這裡太吵了!我有些不習慣。”
林宗堯怔了一下,之前,上官泓遍體鱗傷,爲了便於養傷,無論吃飯休息,都是安靜、舒適的地方。可是現在,他的外傷都已經好了呀,若是不動武,與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怎麼還計較這些?
上官泓見林宗堯不說話,便問道:“林兄可是囊中羞澀?”
畢竟之前,對他一直很大方,所以,上官泓並不覺得林宗堯小氣。而且,他也知道,林宗堯並非豪富之家,家裡只比一般人好點罷了。
林宗堯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尷尬地怔在那裡。
上官泓以爲自己猜對了,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林宗堯沒有說話。
“林兄,你幫了我這麼多,我是不會虧待你的。等你把我送回了家,我一定會重重感謝你的。”身爲金溟府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上官泓有說這話的底氣,銀子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如何把林宗堯留下來。
他的話,讓林宗堯心裡有些彆扭,好似自己幫了他,就是爲了那些謝禮似的。
林宗堯回過神來,淡淡說道:“呂兄,我幫你是我自己的意思,舉手之勞罷了,你真不必如此。”
上官泓卻把他的話當成客氣,微微一笑,也不再說這個話題,只是問道:“林兄接下里可是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繼續遊歷神州,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拜入普濟觀。”林宗堯沉吟一下說道。
上官泓微微點頭,道:“可是,普濟觀不是那麼好進的。若是以前,以林兄的修爲和品行,普濟觀一定會搶着要你。可是,現在,普濟觀成爲一等門派,想要拜入普濟觀的弟子,數不勝數,若是沒有引薦人,就算林兄是先天武者,也未必會被普濟觀收入門牆。”
上官泓雖然剛剛回到神州,其實,並不知道普濟觀的情況,但是,如今普濟觀的風頭正勁,影響力甚至還超過紫宵劍,便是猜也猜到,想成爲普濟觀的弟子並不容易。
林宗堯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上官泓另有所圖,便說道:“那依呂兄的意思,我該不該加入普濟觀?”
上官泓淡淡一笑道:“林兄,你該不該加入普濟觀,只能你自己說了算,我自然也希望你心想事情。而且,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讓你順利加入普濟觀的。”
“願聞其詳。”林宗堯道。
“林兄對神州並不熟悉,與其這樣無頭蒼蠅似地亂撞,不如先暫時找個落腳之地,等以後有了人脈,跟普濟觀牽線搭橋,讓他們幫你引薦,你加入普濟觀豈不是順理成章了。”上官泓一臉爲林宗堯着想的表情,看着他說道。
林宗堯有些明白了,原來他是想要拉攏自己,將自己留在他身邊,爲他做事。
可惜,對方並不知道,他早就有了引薦之人,可以說,只要他到了碧陀山,必定會成爲普濟觀的弟子。
林宗堯失笑搖頭,委婉地說道:“多謝呂兄好意,不過,不必麻煩了,在下自有打算。”
上官泓聽到林宗堯拒絕,心裡感到有些難堪。隨即,他又覺得,可能是林宗堯以爲自己出身小家族,所以,纔會拒絕。正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卻聽旁邊一桌,有人大聲說道:“什麼?金溟府上官家的家主要成親了?這是真的嗎?”
上官泓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看向隔壁桌子上的兩人。
他們都是後天後期的武者,說話的這人,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人高馬大,嗓門更大,他一人的聲音,竟然蓋過了大堂裡的所有人,聽到他的聲音,衆人都向他投去了詫異的目光。大漢卻絲毫沒有察覺,只是看着對面的好友。
做在他對面之人,年紀跟他差不多,只不過較爲矮瘦,他見到衆人的視線,不由有些尷尬,對衆人笑了笑,又對大漢說道:“你小聲點。”
大漢嘟囔道:“這有什麼關係?你就是太小心了。這裡是離人府,不是金溟府,上官家還能管到我們不成?”
周圍有人起鬨,有認識他們的人道:“就是,葛彤你就是太小心了,獨樂了不如衆樂樂,你消息靈通,有什麼有趣的消息,你就跟我們說說唄!”
矮瘦男子,也就是葛彤有些無奈地看了對面的好友一眼,說道:“那好吧!孫果你可不要大驚小怪了。”
孫果,就是大漢的名字,聽到這話,不由憨笑着撓了撓頭。
葛彤輕咳一聲說道:“金溟府上官家,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之前就是剛從金溟府遊歷回來,我也是偶然才聽到這個消息,連金溟府的人都不清楚。不過,我想過不了多久,這件事就能傳開了。”
衆人聽到這話,不由大笑起來。
葛彤都當衆說了,這件事很快就傳出去的。
葛彤消息靈通,大家想要打聽什麼消息,都願意找他。而且,他的消息罕有不對的,只是葛彤這人膽小,極少主動去說罷了。
上官泓聽到這話,臉色卻十分難看,但是,他還是壓下心中的怒火和不安,冷冷說道:“胡說八道,上官家主明明在外遊歷沒有回來,怎麼可能會再娶?”
話音剛落,人聲鼎沸地大堂裡,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上官泓,下一刻,卻是鬨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