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夢華一雙丹鳳眼都瞪大了:“他真這麼說?”
於青點頭:“嗯。”
立即又道:“不過這種話他平時根本都不會說的,只有……特難受,又喝點酒的時候,纔會情不自禁的含混兩句。”
“那他怎麼會這麼容易告訴你?”
“……”
好在於青早有準備。
“其實我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估計觸動心事了吧?你也說了,畢竟我也算是他朋友了,不過他說的不多,就說了一句就不再提了。是事後我又問過小池……那啥,小池你知道的吧?他發小。”
邱夢華點頭:“嗯。”
“我又求證過小池,才知道是真的。本來,我以爲,他當初……那麼幹脆,應該不至於……,誰知道——”
於青一張臉特誠懇:“他也知道的,他這人吧……花團錦簇只是給外人看的,未嘗沒有傷心低落的時候,只不過輕易不肯示人就是了。”
邱夢華低頭,許久無語。
於青靜待半晌,上前一步:“你要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看。”
於青走在教學樓的走廊上,向自己班窗口裡的許友鬆招呼:“班長,我剛纔碰見班主任,他這週末要回家,讓我把他宿舍的鑰匙稍給你。他說宿舍兩盆花,正是要開花的時候,讓你別忘了給他澆水。”
許友鬆從窗口裡露出的半張臉頗無奈:“老班還真夠信任我,也不怕我把他的寶貝花兒給澆死嘍。”
於青露齒一笑:“老班說了,你辦事,他放心。”
她張手遞給他鑰匙,他伸手過窗臺來接——手心向上,左手手腕處有一星點褐色的痕跡在衣袖處一閃而過。
於青拍拍手,回頭瞧了一眼站在走廊欄杆處的邱夢華。
那姑娘嘴脣咬的死緊,一雙漂亮的眼睛裡水光淋漓,一時竟微微紅了眼圈,倉促的背過身去,匆匆離開。
在她視線和心思都不能抵達的背後,許友鬆接過鑰匙,甩了甩手腕,對於青偷偷比劃了一個“Y”。
按他倆平時的節奏,於青這時應該暗戳戳的偷笑着也回一個“Y”纔是,可不知是身後女孩那微紅的眼圈,還是傷心的逃離,於青儼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分明是在做“惡”。
她嘆氣:“我怎麼覺得,我和你同流合污了,一起來欺負人家女孩子,實在是不夠地道。”
許友鬆手裡掂着鑰匙,脣角梨渦加深:“心疼了?於大青,看不出來啊,夠憐香惜玉的。”
“反正比起你,還算有點心。”
“你纔是個沒良心的,”許友鬆冷笑,毫不客氣的伸手過來戳她腦袋,“於大青還你想過河拆橋不成?”
於青想了想,是有點理虧,偏又不想服軟,朝對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小池正從走廊另一頭晃盪過來,悠悠盪盪的,邁着兩條大長腿,走的漫不經心,卻偏偏有種好看的少年氣如影隨形的很。
他瞧見於青站在窗前,停住腳步,本來一張遊魂樣的木頭臉,不知道怎得,想了想,突然對她一笑。
他很少笑,但此刻他眼睛亮晶晶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看到喜歡的人的、心無旁騖的、極具感染力的、真摯的笑。
所以,格外動人。
於青心裡大大的一動,居然被笑的一晃神,忽就覺得耳朵發熱,那熱度還好像延綿不斷,一層層從耳後漫延上來。
許友鬆瞧她神色突然不對,神色一凜,忍不住去摸她放在窗臺上手:“怎麼了?”
但是他很快噤聲,因爲小池走了過來。
她和許友鬆的所有勾當他一直都有旁觀,此刻心知肚明,低頭問:“事辦還順利?”
於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扭捏了,估計是他方纔笑的太動人也太好看了,簡直讓她鐵樹都要開花的節奏,她一連吞了好幾口唾沫才穩住了心神,故意輕鬆道:“許大班出場,一個頂倆!必須順利!”
小池站在窗前,眯了眼睛瞅了瞅這個,又瞅了瞅那個,突然伸手就揉了把於青的頭髮,臉卻朝向的是許友鬆:“松子,謝了啊。”
他動作做的無比自然,掌心又大,力度卻極溫柔,於青一時間臉紅的一塌糊塗,臉熱心跳的厲害。
特別是他這幅姿態以及說的話,擺明了一副她是“他的人”的樣子。
她心裡糊塗:自己什麼時候就變成“他的人”了?
難怪向來遊刃有餘的許友鬆都稍微變了變臉色,不過也就眨眼的功夫,他已經抿嘴樂了起來:“見外了啊。”
他伸手卷了卷左手腕的袖子,在手腕的內側露出一個褐色的,類似圓形的印子,隨手從課桌上撿了塊橡皮擦上去,擦了幾下,吹了一口氣,輕鬆一笑,朝他倆把光潔如新的手腕一亮:“看,消屍滅跡。”
於青瞧着頗有些憂心忡忡:“你說……邱夢華要是以後知道了咱們是騙她的,會不會——”
有一個瞬間,於青覺得眼前這個向來親和力十足的少年眼神有着十二分涼薄:“那又怎樣?只要她現在上當幫你把事辦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況且我們早散了,她怎麼想,是她的事兒。她上當,只能怨自己腦子不清楚,太自作多情。”
此時正是課外活動的時間,教室裡人並不多,薄琴從樓梯拐角上走過來,見到他們窗前的仨個,頭一低,一聲不吭的從前門走進教室。
於青瞧的仔細,薄琴再一聲不吭,頭低的再低,在進入教室後還是忍不住稍微擡頭看了眼窗臺前的許友鬆。
那一眼的眼神於青沒法形容,卻是真真正正一個女孩子瞧向自己心上人的眼神。
只有許友鬆無動於衷,恍若未覺,低頭去系袖子上的鈕釦。
也或者敏銳如他,其實早就感覺到了,卻偏故意當瞧不見。
說實話,活過兩輩子的於青,都參不透眼前這個十八歲少年的心境,邱夢華要她來問他心裡真正喜歡的女生是誰?
於青暗暗心驚:他這樣的人,怕是根本沒有真正喜歡的人。
他嘴脣湊在她耳邊,聲音很輕:“你就這麼跟她說……”
他說,不管你說是誰,邱夢華一概都不會相信的。你應該這麼說——
怎麼說?
他笑:你就說我心裡真正喜歡的女生就是她,但,身不由己。
他說:你就說我以前不懂事的時候招惹過一個女生,現在後悔卻抽身不得,那個女孩以死相逼,我不得不對我真正喜歡的女孩放手。我忍痛離開她,表面上看上去強顏歡笑,實則背地裡痛苦無比。
於青狐疑:你不會說的是實話吧?
他輕點她的頭:你就按我說的辦。她要是說不信,你就告訴他,我和她剛分手的時候,因爲太過痛苦,喝醉後在手腕上燙煙疤。
於青嚇了一跳,伸手就去拽他的衣袖:“你說真的?”
他按住她的手:“今天還沒有,但是她想看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了……”
於青咂舌了半天,重生這一遭頭一回對一個人欽佩的如此五體投地,人才哇人才!
自己上輩子不認識他,否則指不定是個如何通天的人物呢!
當然,這輩子認識了也不晚。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邱夢華言而有信,說到做到,果然第二天就親自去了趟醫院。
回來後她找到於青:“俞安柏答應了,說不再爲難江河鳴,但他也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江河鳴轉班。”
於青想:也好,轉班其實也好。
不管真相如何,兩人眼下鬧成這樣,這日後不在一個班裡,反倒輕鬆。
邱夢華說:咱倆扯平了,兩不相欠。
於青上前一步,叫住轉身欲走的女生:“那啥……”
對方轉身,看着她,那張清秀而氣質的臉,薄薄眼皮的丹鳳眼,怎麼看都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很好的女孩子。
於青心裡嘆過一口氣,說:“邱夢華,你是個好姑娘,你……你以後一定會遇上更好的人,更值得信任和真正對你好的人。”
邱夢華居然笑了笑:“我知道。”
最後她說:“謝謝你,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