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是生意，人情歸人情。
這話還是七八年前吳建國教給李家明的，如今又被運用在他自己身上，真可謂是世事變幻無常。
人非聖賢，要說沒一點氣憤或其他的情緒，這是不可能的，但吳建國同樣清楚這是一個機會。電子行業要麼專注做品牌，要麼專注做原件，但都得有自己獨特的技術、設計，否則都做不大。
吳建國下鄉插隊、回城考大學、下海經海，一步步都跟着時代走。做進出口貿易掘到第一桶金後，沒有第一時間投身於潛力無限電子行業，而是因爲某種情懷回了自己插過隊的贛西北收購藥廠，轉行做利潤極高的製藥。等他回過神來，再回老家做電子行業時，進入這一行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想再跟那些獲得了市場認可的品牌競爭已經非常困難。
那就做電子原件，靠着藥廠的供血與朋友們的幫助，吳建國花了七年時間，從模仿到創新專注做電容，終於在技術上追上了日韓企業，成了這一行業的翹楚。人嘛，總是有點野心的，電容領域的成功，再次激發了吳建國的雄心，又想進入整機生產領域，但缺乏一個競爭性不強的產品，mp3就謂是瞌睡碰到了枕頭。
不同於還不夠老到的董瑩，吳建國除了看到這個產品的市場前景，還立即想到了國內的實際情況——購買力不高。這一代年輕人，有購買力的都是七0後、六0後，即使是收入不低的白領階層都習慣了勤儉，很難花上一個月薪水去買個純娛樂的電子產品。而且以李家明這小子的精明，不會有壟斷市場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會在這其中追求利益最大化，這就是華容進入另一個領域的機會。
“家明，國內市場很難承受一千塊錢以上的價格，有沒有成本更低廉的設計？”
“有，老姐，學着點。”
正跟董瑩脣槍舌劍的李家明大喜，連忙拿出簡化版的設計，幾乎就是帝盟公司的翻版，只是在mp3裡預裝了利方公司的播放軟件。
“吳叔，這個便宜，一臺只收40塊錢專利費。我讓公司的人計算過成本，電子原件成本大概在200塊錢左右，生產成本就不知道了。”
“不能再低？”
李家明搖頭，解釋道：“不能，這40塊錢裡，有20塊錢是準備在未來支付給歌手、詞曲作者的版稅補償。吳叔，時代不同了，想做一個真正偉大的公司，就要承擔其社會責任。我們公司的音樂網站會記錄所有播放、下載的數據，等到國家出臺法律後，再依據那些數據給創作者予版稅的補償。”
哄鬼啊，旁邊的董瑩嘲弄道：“立牌坊？”
這話可真難聽，李家明立即板起臉，正色道：“董小姐，這隻能說你沒到我這層次。”
被鄙視了的董瑩怒目而視，“你！”
企業確實是要承擔社會責任，這小子也沒有說錯，吳建國瞪了外甥女一眼，也嚴肅道：“家明，可不可以讓我們代工？董瑩說的沒錯，現在很多臺資、韓資廠破產，如果我們有三個月的準備時間，完全可以形成千萬級的產能。”
代工？吳叔不會這麼沒眼光吧？
隨便，只要他老人家高興，反正又不是自己冒風險。不對，以吳叔的眼光不至於幹費力不討好的事，他這是在編織人脈。無所謂，本來也就是想還還人情再套套交情，李家明痛快道：“可以，產品發佈會的前一個月，我們會派人來招標，我只能保證在同等條件下，優先考慮與華容合作。”
沉吟片刻，吳建國沉聲道：“這個沒有問題，但是如果網上出現了與你們類似的音樂網站，我們要求終止合作。”
這是預料中的事，但李家明好心提醒道：“吳叔，爲了建免費的音樂網站，我們花了近兩千萬，而且還在以每個月104萬的速度花錢。”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
在商言商，即使是華容公司，當他們吃透了技術，即使他們自己不做音樂網站，都會扶起一家音樂網站，以脫離利方的控制。換成自己，也會這麼幹，這無關於其他，只是資本的正常活動，除非國家馬上出臺保護音樂版權的法律。呵呵，等到那個時候，從唱片公司到歌手，都有巨大的補償利益在利方，也不知那些跟風的音樂網站到哪去買版權？
“無所謂，我們利方只做技術創新和高端產品，對中低檔市場沒興趣。”
“合作愉快？”
還不行，李家明將一個裝滿半溫茶水的小茶杯，塞進吳叔伸過來的大手裡，商量道：“吳叔，我們還有其他條件的。”
“說來聽聽”，吳建國將茶杯裡的茶水倒進嘴裡，不動聲色。這小子跟曾強他們一夥打得火熱，深城版的sohu網頁上也多了十幾個樓盤的廣告、軟文，再由中華網的上市成功往下推，估計是想讓自己再去跟老朋友們商量，接受他們的廣告新報價，在sohu上市之前把財務狀況再弄漂亮一點。
沒錯，李家明打的就是這主意，他準備在sohu上市時套現15%的股票，當然要把贏利搞得越高越好。
“李家明，你可夠黑的啊！”
談正事的時候，李家明可不會給這老姐面子，冷笑道：“董小姐，你在美國留學三年，不會是成了漢奸吧？”
“你！”
吳建國立即瞪了董瑩一眼，正色道：“跟外人過招的忙我可以幫，但你們公司上市成功之後，他們是繼續投放廣告還是停止，那就得看你們自己的了。”
“謝謝吳叔”。
李家明連忙端起小茶杯，恭敬地雙手敬茶，允諾道：“給華容的專利費會保持在40元/臺，其餘的廠商將是60元/臺”。
多出來的廣告費，用專利費返回？這混蛋太混了！
董瑩沒好氣地瞪着李家明，可吳建國卻很認同這種做法，喝完茶後再次伸手過去。
“不錯，資本無國界，資本家是有祖國的。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李家明也伸手過去握手，而非平常的執子侄禮儀。
送走了客人，吳建國回到辦公室後，問自己的外甥女兼助理：“阿瑩，你覺得有破解軟件的可能嗎？”
精明的董瑩會錯了意，連忙道：“破解沒有問題，但對方太精明瞭，如果出現用戶序列號被禁止，對我們的品牌損害太大，而且會引起法律糾紛。”
那就是說只要利方派人來管控生產，那就沒人能短時間模仿，吳叔心中大定。
“舅父，我們得扶持別人的去建音樂網站，否則會受制於人的。”
思考良久，被外甥女說動了心的吳建國又搖頭否決。他是看着李家明長大的，深知這小子的能耐和城府，那個所謂的補償計劃，數年後肯定會成爲所有類似網站的催命符。
最重要的是，那小子說得對，想做品牌就得放棄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光明正大地競爭。現在的華容不再是創業期，不能再幹毀壞聲譽的事，否則會淪爲三流企業。
“那我們立即派人去跟那些老闆談？”
“不用，我們也可以找人代工。去找專業的設計師設計外形，等他們的樣機、軟件一到，立即讓代工工廠生產，貼上我們的牌子就是。”
“我們不做他們的代工？”
吳建國不禁苦笑起來，阿瑩算是子侄輩裡最有眼光和本事的，但還是太嫩，跟李家明相比差得太遠了。
“代工是產業鏈的最下端，佔用的資金量太大，而且回報率低、風險性高。我們的主業還是電容，要把它做到最好，哪怕我們的品牌做出來了，也不能輕易放棄。”
這下明白了，公司大了就要穩健，更不能把核心競爭力給扔了。李家明他們的創意是不錯，但高端產品價格太高不適合國內市場，不如自己公司來做產品設計，專攻國內中低檔市場。至於生產的問題，也根本不是問題，粵省數以千計的電子廠，只要拿得出優秀的產品，就不愁找不到合適的代工工廠。
“對，自己建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也要轉換思維，不能總想着什麼都自己做，要做就得做最核心的東西。”
“那您還提代工的事？”
“我們不做不代表別人不做，舅父能走到今天，不單是自己的奮鬥，還有各方面朋友的幫忙，明白了嗎？”
“明白”
“去跟叔伯們聊聊，把家明的事落實好。剪美國人的羊毛，這事我們得幫幫場子！”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