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棕色木門，灰牆灰瓦、雕樑畫棟、抄手遊廊，白色大理石的門墩已經斑駁，彷彿在訴說着世事繁華與落寞的更替。
就在皇城根腳下，卻又沒有京城的喧囂。
彙報完工作的吉省二把手在世侄女的帶領下，走過那扇垂着牽牛花的月牙門，彷彿看到了一點故鄉的味道。這裡有泥土有花，石板小徑蜿蜒，窗臺下還長着幾架黃瓜，有點象老家的農家小院。
好地方！
依然龍行虎步的蔡伯喝了一聲彩，絲毫沒有或將退二線的失落，反而走到亭亭如蓋的柿子樹下端詳正熟睡的孩子，打趣道：“嘖嘖，幸好長得象你，要是長得象家明就麻煩了”。
“蔡伯，我們家明那叫man。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對對，情人眼裡出潘安，他人呢？”
嬌笑的柳莎莎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電子錶，歉意道：“如果不堵車的話，估計快到家了。”
已經貴爲世界首富的妻子，卻還用這種廉價的電子錶，暗暗感慨老部下教育有方的蔡省長繼續打趣道：“時光荏苒啊，當年那個小馬屁精，如今成了大教授，還坐着飛機上下班”。
“蔡伯，他當年拍過你馬屁？”
回想起李家明當年的人情練達，仕途即將終結的蔡伯爽朗道：“那當然，我是常務副市長，讓他拍幾下馬屁，那都是他的榮幸！你別以爲你老公多有骨氣，我剛露出點口風，他就順杆爬，一口一個蔡伯不知叫得多親熱。倒是你這妹子倔，那兩年一口一個蔡市長，叫得我都起雞皮肉。”
“誰讓你欺負我師公的？”
老胡啊，蔡伯的眼裡終於閃過一絲黯然，如果在吉省也有一幫那樣的得力部下，自己也不至於提前退二線。唉，朝中無人莫作官，象自己這種靠政績升官的人，沒了政績也就沒有前途。
這一絲黯然被情商不低的柳莎莎看到了，卻不知他爲何有這種情緒，見自己的保鏢兼秘書在亭亭如蓋的柿子樹下襬好了茶點，連忙岔開話題道：“蔡伯，你嚐嚐小薈沏的茶，家明說她的手藝學出來了！”
“也好，你去忙你的，我幫你看着新新。”
“哎”，柳莎莎答應了一聲，和她的秘書去了準備菜餚，留下蔡伯一個人單處一會。她知道蔡伯心情不太好，但不知如何安慰他，讓他一個人喝會茶或許更好。
可她倆剛進屋沒兩分鐘，李家明便回來了，還帶回來位客人。聽到三人在院子裡連聲大笑，女主人連忙又沏了兩杯茶出去，才知道是國新基金的楊國慶來了。
被強邀來的楊總雙手接過熱茶，玩笑道：“弟妹，不對，我叫你弟妹，不是讓老蔡沾我便宜嗎？柳博士，多謝了”。
“老楊，你是想沾我便宜？”
這纔是真正的財神爺，被強邀來的楊總連忙道：“李家明教授哎，你是我上司，我哪敢沾你的便宜？”
“得了吧，你是趙家門生，我們是正宗的草民！”
這種玩笑也就李家明能開，連蔡伯都不好接話，被刺了一句的楊國慶苦笑道：“兄弟，你就饒了我吧。你是腦袋大、肩膀厚，哥哥我可是肩膀太軟了。”
“得得，官字兩張口，不跟你計較了。走，我們去裡面喝茶。莎莎，你跟小薈別忙了，在衚衕口的湘菜館隨便叫幾個菜就是。”
“哎”
三人穿過第二重四合院，來到第三進的院子。院中植花置石，幾尾金魚在青花缸內遊弋，幾棵海棠、石榴在盛夏裡投下片片蔭涼。
這地方可真不錯，手裡端着白瓷茶杯的楊總站在樹蔭下，四處打量着，讚歎道：“家明，還是你有眼光啊，這裡升值到幾億了吧？”
這院子可不是當初給小妹當嫁妝的，這是黃志剛幫他淘換的，十年前就花了小五百萬。聽李家明如此解釋，楊國慶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想起來了，當初黃鼠狼到處弄房子，該不是你也有份吧？”
“呵呵呵，國慶兄，別轉移話題，我拜託你的事有眉目了嗎？”
李家明的單刀直入，把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楊國慶難倒了，半晌才苦笑道：“家明，不是哥哥不幫忙，實在是哥哥幫不上。”
“是嘛”，李家明靠坐在樹蔭下的藤椅上，玩味地看着這個中年人，不禁讓年近五旬的楊國慶覺得很難堪。
難啊，有老領導在背後，即使各省的一方諸侯都要對他禮敬三分，可對上李家明這種人物，他就心裡沒了底氣，不是他怕李家明，而是李家明能給他足夠的利益。可那些利益是建立在他能辦事的基礎之上，如果他辦不成事，誰會給他那些利益？以李家明那種一言不合便扭折別人手指的性格，只要他辦不成這事，到手的利益都會飛掉，搞不好還會鋃鐺入獄。
在外人眼裡，他這個漢華集團董事只是爲國理財，其實哪是那麼回事？漢華是私有公司，財務狀況無需向外公佈，分公司又遍及全球，那些以績效獎名義發給董事會成員的福利有多高，也只有他們這些董事和高管自己清楚。如果當初他不貪，把那些集團發的福利上報，什麼事都會沒有；可私心之下隱瞞了，那就是貪污罪，而且是數額巨大！
沉默良久，楊國慶只好硬着頭皮道：“家明，我盡力去辦。”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只要這狡猾的官油子盡力而爲，總會有三分可能，不動聲色的李家明點了點頭，拿起了茶杯蓋喝茶。
看到這官場上暗語，楊國慶更覺難堪，但更想馬上離開這座清幽的四合院。
“蔡省長、家明，那我先告辭了。”
當然得馬上去活動，等人事安排上了會，誰都無法迴天。
“我送送你”。
這次李家明將他送到衚衕口，才與他大笑着握手道別，禮數上絲毫不少。
沒跟着出來送客的蔡伯，則坐在樹蔭下喝着茶感慨萬端。真是世事難料，十幾年前的提攜，終於收到了回報。如果當年自己也和黃專員他們一樣擺着領導的架子，或許當時人家會更恭敬，等人家飛黃騰達了，也就成了真正的熟人。
有了那個楊總出面活動，即使不能改變遼省的人事安排，自己也能去個好點的部委發揮餘熱，而不是被塞個閒職退二線。
“蔡伯，想什麼呢？”
“呵呵，讓你見笑嘍”。
李家明也笑了起來，他還真不是見笑。而是，也說不上愧疚，而是，不知道，李家明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拜託楊總出面活動，壓根就不是替眼前這位蔡伯，而是替他岳父大人。潯陽的攤子鋪開來了，發展正日新月異，但岳父那頂省常委的帽子一直沒給，他這當女婿的當然要幫忙。
至於剛纔的事，純粹是蔡省長誤會了。用利益交換來的政治資源很珍貴，李家明不會爲一個政治生命所剩無多的人浪費，即使兩人關係再親密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