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深秋。
楓葉荻花江兩岸,紅楓似火,秋風吹過,更有一片紫色的荻花花海在風中搖曳如浪潮涌過,尤顯得夢幻。
深秋雖然百花凋零,萬物枯黃,可楓葉荻花江兩岸之景依舊美不勝收。
一個月裡幽篁偶會有幾天會不去雲月樓彈琴而在家休息,這日她便就沒有去雲月樓,而是一大清早,端着一盆衣物去江邊捶洗。
此刻像她一樣來江邊洗衣服的女子倒是也有幾個。
不過都是在對岸,在江這邊住的人家少之又少,這裡地處偏僻,在竹裡館後是一座荒山,如今已是秋日,山上落滿了黃葉,看去十分的淒涼。
秋風送爽,更是從江面上送來一陣誰家玉笛吹過的聲音,那笛聲悠悠,婉轉悠揚,極是悅耳動聽。
可惜不是人真正的吹笛而出,是魔音所幻。
深秋的江面之上籠着一層輕如煙紗,薄如蟬翼的淡霧,不知何時在煙霧繚繞的江面上多了一葉扁舟出來。
笛聲還在似水一般悠悠流淌着。
被那笛聲所吸引,幽篁不禁擡眸往江面上看了一眼,只見那江面的小船似乎離她越來越近,船上似乎有個長身玉立,橫笛脣側的玄衣公子,有薄霧籠罩,幽篁只依稀看得個模糊身影。
悠揚的笛聲忽然戛然而止,又有男子低吟淺唱的聲音傳來……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剛從天上落身至此的月明朗就聽到了這幾句詩,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又瞥了一眼那吟唱此詩特地隱去了身上魔氣不過還是被他瞧了出來的魔君滄瀾,不由得嘀咕了句……唸的什麼呀?這江水兩岸除了楓葉就是荻花哪來的什麼蒹葭蒼蒼?你好歹吟個應景的吧?真的是想裝文人高雅,效仿前人,也不提前做做功課?有本事你就自己寫一首呀?念別人的算什麼本事!
哦,對了。他吟這詩是想幹什麼?是想引起幽篁的注意嗎?
果然少年猜想得沒錯,那船槳划動水波,划着划着就劃到江岸邊正在洗衣的幽篁面前。
小船停下了,船頭正對着幽篁,使她又再次擡起了眸來看向來人,就見船上的玄衣公子對她彎腰一笑,“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什麼?他們之前見過面嗎?月明朗隱在幽篁身旁聽到魔君滄瀾那話不禁訝異了起來,他們之前什麼時候見過的面?他怎麼不知道。
他盯着魔君滄瀾看,十分地警惕。
魔君滄瀾亦橫了他一眼,兩人無聲地敵視着。
不過少年見幽篁壓根沒理他,而是端起衣盆來要換個地方去洗衣裳,這處的水被划來的船弄渾還又擋着了,而且他剛剛吟唱的那幾句詩,幽篁豈會不知什麼意思?只不過她不想理會,所以她索性就去別處洗,對那人什麼迴應也沒有。
月明朗不由偷偷得意起來。
他朝魔君滄瀾投過去一個眼神,看吧,人家都不願意理你,還不趕緊回你的魔界去,以後井水不犯河水,雖說大帝這次沒有追究他提前幾十年衝破了封印出來,但是若日後行有悖神魔天規條例之事,天界和大帝定不會放過他的。
魔君滄瀾看他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忍不住趁幽篁轉身而走背對他之際,朝着月明朗就是揮袖一扇,月明朗沒來得及躲過,一團魔氣嗆得他捂着嘴咳起來。
“咳咳咳……”月明朗氣呼呼地指着他,“你!”
魔君滄瀾直接越過他往前走,伸出一手道:“姑娘你等一等我。”
幽篁還是沒理他,自顧自蹲下/身在江邊洗衣服。
魔君滄瀾繼續發揮鍥而不捨的精神,“在下是專程來向姑娘感謝上次你對我的救命之恩的。”
什麼?幽篁何時還救過他?堂堂魔君還需要一個凡人來救嗎?怕不是自導自演的一出騙人的戲?月明朗又快步走到了幽篁跟前,故意擋住魔君,不讓他對她有可乘之機。
魔君滄瀾的臉上隱隱有些不耐煩,他用魔音和月明朗說:“快給我讓開!”
月明朗哼了聲,不但沒讓,反而伸開雙臂將幽篁罩在了他懷裡。
魔君滄瀾直接上手一把強行將少年給揪了過來然後往旁邊一扔。
他生得比少年高大了些,少年像一棵挺拔勁瘦的翠竹,身形修長而看起來清瘦,而魔君呢,就好比是一棵千年老槐樹,人看去要比少年強壯了許多,但是殊不知被封印千百年,又常縱/欲行淫,內裡其實快要被掏空,光有個架子罷了。
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活了成千上萬年,少年不過才千百年而已。
少年不失優雅地一手扶地而起,他輕飄飄飛過去,又攔在魔君面前,攥緊了拳頭,咬着牙,“君子動口不動手,有本事別仗着你是魔君法力比我高強,就……”
“就如何?”魔君滄瀾一時說漏了嘴,還真大聲地說了出來。
可是周遭除了幽篁並沒有人。
這就顯得很怪異了,幽篁不禁擡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意識到不對,又對上幽篁看過來的目光,魔君滄瀾衝着美人溫柔一笑。
只是這溫柔裡多是濫情,不比少年的純真。
“救命之恩,無以爲報,姑娘有何要求,儘管可對在下說出來。”
幽篁哂了一句,“救你的又不是我,是醫館裡的大夫要謝恩你是找錯了人。”
魔君滄瀾不以爲然,“可是若不是姑娘將在下從江水中救上岸,我哪裡又能夠會得到醫館裡大夫的救治,姑娘救我在前,自然也要感謝。”
他走近一分,也同幽篁一般蹲下/身去,想與幽篁再靠近一點,可猝不及防背後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要不是他是魔君,法力高強,在那一刻及時定住了自己的身形,他怕是又要故技重施,掉落江水裡去了。
雖然沒掉下去,但是也算是出了醜,他被少年猛力一推往後一跌,屁股坐在了地上,離江水就差一指之距。
他氣的臉色都變了變,俊美的容顏之上綻開一絲裂縫,狠狠地瞪向從背後猛然推他的少年,看他跌倒,月明朗正忍不住在那笑。
魔君滄瀾氣不過,這次長了記性,又化用魔音和少年說,語氣裡滿是奚落嘲諷,“不是說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嗎?”
月明朗朝他笑笑,一派坦誠磊落,他還抱起了拳頭來回敬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魔君滄瀾捏緊了拳頭捶了一下地。
地上泥土飛濺,又攪渾了這處的江水。
幽篁看着面前越來越渾濁的江水不禁皺了皺眉頭,看來是不能再在這裡洗衣服了。
不過衣服也快洗好了,只需再用乾淨的水沖洗一邊。
她索性端衣起身,卻忘了拿搗衣杵,就往竹裡館走去,準備打竹裡館後井裡的水用來清洗最後一邊。
魔君滄瀾見她要走,連忙從地上一彈而起,追上她,“姑娘這麼着急就要走嗎?”
幽篁淡淡瞥了他一眼,“你還有事嗎?”
“你還沒有說要我如何謝恩呢?”
“把你從江水裡撈上來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無需記掛,再說了撈你的不止我一個還有那個船家,我一個女子只是從旁協力,你要謝恩就去謝那個船家吧。”
魔君滄瀾又道:“船家我已經謝過了,今日是專門來報答你的。”
“不用!”留下這兩個字,幽篁就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月明朗連忙跟上,魔君滄瀾不死心,眨眼間就又追到了幽篁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危險地眯了眯眼,“姑娘似乎不喜與我多言?”
幽篁冷笑了一聲,反問:“我與公子有何可言?”
一陣風吹過,送來江岸兩旁荻花的淡淡清香,魔君滄瀾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能言的實在太多了……”他勾脣一笑,意味深長,“比如我們可談風,可談花,可談……”
“馬上要冬天了,白雪也可言。”想到下面一個字,魔君滄瀾忽又頓了頓,看向幽篁身旁隱身的月明朗,心道風花雪月少了一個就不完美了,於是望着少年只好磨了磨牙道:“月也可以談一談。”
月明朗聽了之後小小地切了聲,幽篁更是冷冷一呵,“公子說得真可笑,你想談風花雪月大可去找雲月樓裡的姑娘們談,何需跟我一個寡婦在這說道。”
“公子還請回吧,這裡不歡迎你,也不是你談風花雪月的地方。”
她乾脆利落地說完,冷言冷語地拒絕,月明朗都想拍手爲她叫好,衝着魔君滄瀾忍不住做了個鬼臉,他跟小葵學的,耳濡目染,魔君滄瀾氣得臉色鐵青,深呼了一口氣,顯些要忍不住上前一把掐住幽篁的脖子,挑起她的下巴,一頓就地摩擦戲謔,敢對本尊這樣,你還是第一個!
可是紅焰如今附在她體內,他不能輕舉妄動,若對她做出了什麼過激的事,不知道會使紅焰在她體內如何?他還需得靜觀其變一陣子,倘若到時再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可就沒那麼好的耐性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強霸可是他一貫的風格,只是如今要暫忍一段時間,於是只好呵聲陪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恕在下唐突姑娘了。”
幽篁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入了竹林往竹裡館去了。
她去後面井邊打水清洗衣裳,又再晾曬的功夫,回到前屋時,午飯已不知何時被誰做好又端上了院子裡的石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