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幽篁聽一個方術士說過,人死後若心存什麼未了的心願執念,那他的魂魄就不會輕易去冥府投胎的,只要在他的三魂七魄還沒有完全被黑白無常勾走之前,以死者生前最喜之物在日光褪去月光降臨之時設法招引聚齊那三魂七魄再附到他的軀體上便可教死人回生。

她想這山河未定,匈奴未滅,她的夫君應該會有心願未了吧?

於是她聽信了方術士的話,所以自她的夫君死後便就每夜獨坐幽篁裡,彈上一曲她夫君生前最喜歡聽的一首悲鳴曲,也正是因爲這首曲子使她和她的亡夫結下情緣,讓她脫離了那煙花柳月之地,成了將門侯府的夫人。

那日她是頂着全城女子豔羨的目光被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娶進門的,只可惜好景不長,在她和她夫君二人成婚不到一月,她的夫君就死了,那些豪門貴婦,少爺小姐都說是她這顆煞星將她的夫君剋死的,本來她一個風塵女子嫁入將門侯府就惹了一衆人排斥不滿,在她夫君死後,沒有意外的,她便被趕出了門,爲了生計,無奈只好又重操舊業,流落煙花之地,繼續在雲月樓當她的琴女。

她安靜地坐在月下幽篁裡彈琴,神情分外清寂,一指一弦都是久久不散的悲音,她抱有一絲期望的想通過琴聲能夠召集來亡夫的三魂七魄,可是那個方術士也只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人死豈能復生?

反而那琴音不但沒有召集來她所念之人的魂魄,倒是在陰風陣陣的今晚招來了許多怨靈和一羣在人間飄蕩的孤魂野鬼們。

但是那羣怨靈鬼魂們又不敢靠得幽篁太近,不是因爲白衣少年化作了一道光守在幽篁身邊,而是因爲在那羣孤魂野鬼和怨靈中間有一個厲害的怨靈魂魄,在人間歷經十世轉生而不滅,只爲等待心上人的甦醒到來。

那羣孤魂野鬼和怨靈都得聽她的號令,她不近身只在那觀看又細細打量着什麼,所以那羣小鬼們也不敢近身。

幽篁肉眼凡胎看不見那羣今夜聞聲而來飄在幽幽竹林中的鬼怪東西們,可是月明朗能夠看見。

同時那羣孤魂野鬼怨靈們也能看見月明朗的存在。

一羣小鬼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嘿,快看快看,竹子那裡好像有個天仙呢!”

膽小鬼聽了之後大叫起來,“啊啊啊,那我們快跑啊,小心被神仙給收走了!”

色鬼望着那顆竹子笑眯眯,“咦~長得白白嫩嫩的,我喜歡!”

貪吃鬼張開血盆大口,哈喇子流了一地,接上:“肉質一定很鮮美~想吃!”

膽小鬼在那瑟瑟發抖,“我看你們都是不想好了吧,竟然敢打仙人的主意!”

白衣少年附在竹子裡認同地點點頭,剛剛它們的對話他可都聽見了,他一點頭那根竹子也跟着動了動,竹梢頭那裡往下彎了彎,竹葉簌簌的聲音在竹林中怪異地響起。

“是啊,我看你們這羣孤魂野鬼都不想好了吧?”說罷,少年一揮袖,就是一陣風迎面向那羣小鬼們掃去,被他附身的那棵竹子隨着他的動作亦詭異地在竹林中跳起了舞來?成了一片竹林中最獨樹一幟的那一棵。

左扇一袖,左扭一下,右揮一掌,右扭一下……一扭一扭,竹葉隨風簌簌而落。

在深寂的夜,那沙沙的聲音聽得讓人的毛孔都不由豎了起來。

正在撫琴的幽篁也不禁被那棵還在“跳舞”的竹子吸引得望了一眼過去,心中覺得詫異,這是怎麼了?

地上落的竹葉忽然又被少年施法吹起在空中捲成一個漩渦往那羣小鬼們身上打去,在打到那羣孤魂野鬼怨靈們的身上時“嘭”的一下散開,林中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傳來,但那足以能夠一時驚得幽篁停下了撥動手中的琴絃,轉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是誰?”幽篁出聲詢問着,左右環顧四周卻並無人影。

只有一羣小鬼們被打得在那哀嚎痛呼,抱頭鼠竄。

往這飄,往那飄,最後撞成一團,躲在它們老大的後面。

而附在竹子中的白衣少年聽到了女子那聲叫喚,忙拽了拽衣袖邁步從竹子裡出來,飄到了幽篁的面前,一個勁地給她點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剛剛一定嚇到你了吧?”他眨眨眼睛,回頭瞪了一眼那羣縮在紅色怨靈身後的小鬼頭們,“都怪它們……”又小心翼翼地擡眸看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咬了一脣,雙手抱成拳抵着額心彎腰一拜二拜三拜……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小心不驚動你彈琴!”

冥冥之中,幽篁似乎聽到有人在跟她說話,還是在沒頭沒腦地給她道歉,但是那聲音又顯得那般虛無縹緲,而她又看了看,竹林中除了她,再無旁人。

是她太過思念亡夫,乃至都出現幻聽了嗎?

她落寞自嘲地一笑,抱起琴來轉身要進屋。

夜已深,想來他的魂魄應該也要休息了吧?

月明朗看着她離去,一抹難言的感覺又涌上心頭,不彈了嗎?他還沒有聽夠呢。

又一想到本來可以多聽一會的,卻因爲那羣孤魂野鬼們擾了興致,而且這羣孤魂野鬼們聚集在這幹嘛?想害幽篁姑娘她嗎?就算沒有要害人的心,這羣孤魂野鬼怨靈們也留不得,聚集在這裡,對幽篁有害無益,本來竹裡館就她一個女子居住,陰氣就夠重的了,又招來這些孤魂野鬼對她的身體更是不好。

是以,月明朗當即就又轉頭彈指一揮想要將那羣孤魂野鬼們給趕跑!讓它們趕緊去冥界投胎,心中又不免腹誹,這冥界的人辦事效率好像不太高,竟然讓這麼多孤魂野鬼和怨靈們在人間遊蕩,改天得去地府和閻王好好說道說道建議一番。

那羣小鬼們一看到月明朗又轉過了身來要對他們動手一個個都嚇破了膽,別瞧剛剛有的鬼們他們嘴上說得厲害,其實那小身板像紙一樣脆得很,仙人的法力一施,他們搞不好可都是魂灰飛煙滅的。

可是那個打頭的紅色怨靈好像不怕,月明朗也注意到了她,覺得她可能就是它們的老大,於是就先循循善誘地對她說道:“喂,你快帶你的一羣小嘍囉們走吧,別在這逗留了,快去地府投胎,去得早或許還能投個好胎,去晚了就只能當雞貓阿狗了!”

他先勸說,若好說不成,再行動手也不遲。

那個殘破的紅色怨靈聽了之後冷哼了聲,她纔不要再去投胎了呢,她投了十世的胎,每一次都是那麼短暫的一生,至死也等不來心上人來找她,還會經歷生老病痛的折磨,這一次,說什麼她也不會決計去地府投胎了!

她要找一具適合的人的軀體,將自己這殘破的一魂和經歷十世都沒有泯滅的執念附在那具軀體的身上,與之合二爲一,漸漸地掌控那具軀體的所有,成爲她真正的主人,而後人魂合一,怨靈爲念,便可永生不死不滅,這一次她一定要等到她心上人的到來,算起來,就快要到千年封印的期限了,滄瀾他應該就要醒來了吧?

而她自這一世死後飄蕩許久,終於在剛剛找到了一具很適合她的軀體。

那便就是幽篁了。

若不是她的琴音相引,此刻她還在苦苦地尋找呢!

眼看竹裡館裡的燭火亮起,紅色怨靈當即行動,似一陣風般就往竹裡館裡飄飛而去,纔不管什麼仙不仙的就在她面前呢。

她橫衝直撞而去,身後的一羣小鬼們着急地大叫起來,“啊老大老大,你要去哪裡?你別丟下我們不管呀!”

“嗚嗚嗚~”一聲聲慘兮兮的鬼叫穿透了竹林,那羣小鬼們被少年一袖扇去了地府輪迴道大門。

黑白無常一出道門,哎呦媽的一聲驚叫,“今天咋這麼多着急來投胎的小鬼們啊?!”

送走了那一撥孤魂野鬼,少年又連忙翻轉身形,飄逸如風,彈指一揮一道流月之光向那抹紅色怨靈身上彈去。

“定。”少年輕輕地念了一個字,那抹紅色怨靈就瞬間在即要躍入窗戶前被少年定住了。

此刻,她一半身形在窗戶牆裡一半在竹窗外面,一抹忽明忽滅的紅影,披頭散髮,面目似乎是被火燒過,臉上異常猙獰,十指塗着鮮豔的蔻丹,尖利而長,眼角下還滴着兩滴血淚,那是死不瞑目的怨恨!

若是人有陰陽眼在燭火微弱的燈光下看到這一幕定要被嚇得半死。

還好幽篁並沒有。

她看不見,但是她卻好像能夠感受得到,竹裡館裡這不同往常的異樣。

雖然少年也隱着身形,說話幽篁也都是聽不見的。

紅色怨靈怒目而視,她齜牙咧嘴地掙扎着,“快放開我!”

白衣少年搖搖頭,“你要去害人我怎麼能放過你。”

說着,指尖月光一閃,對準那紅色怨靈又要彈去。

而方此刻,紅色怨靈竟然掙脫開了他的定身術,她輪迴輾轉十世而不滅不忘,早已不是普通的怨靈。

月明朗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破了他的定身術,而屋裡的幽篁又正起身來關這扇窗戶,離紅色怨靈越來越近,少年心道一聲不好,忙大聲喊道:“快別過來!”

可爲時已晚,他忘解了隱身術,幽篁也沒聽見他的聲音,那紅色怨靈便直接迎面附上了向她走來的幽篁的身體之中。

幽篁腳下一頓,身子一顫,只覺有一陣陰涼的風襲過她的身子,而後她直直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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