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蕭山回到家的時候,沈娟正與幾個太太坐在客廳裡打牌,沈娟今天手氣好,贏了不少錢,心情自然也不錯。見關蕭山推門進來,她擡眼朝他看去,面露驚訝,“這個時間你怎麼回來了?”
幾位太太是家裡的常客,丈夫又都是官場上混的人,故而見了關蕭山並不拘謹,張太太笑着衝關蕭山招手,“關市長,今天令夫人可贏了我不少錢,別的我不說了,改天你們一定得請我吃飯!”
裴太太也笑着說:“就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太太運氣好的要命,咱們三個的錢都輸給她了!”
沈娟笑吟吟地說道:“不就是吃頓飯嗎?有什麼困難的,改天我做東,請你們上金盛園吃一頓!”
幾位太太笑答:“那敢情好,說話算話!”
沈娟見關蕭山從進門就沒有過笑臉,又見他都不與幾位太太搭話,猜想他應該心情不好,當下,她將手裡的牌一推,衝幾位太太笑笑,“好了,不玩了,不玩了,下次再玩!”
幾位太太輸了錢,本就意興闌珊,一聽沈娟說不玩,便起身告辭。
待幾位太太離開,沈娟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關蕭山,此時他臉色陰沉,緊抿着嘴脣的神情顯得異常嚴肅。
沈娟輕皺起眉,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了?”
關蕭山的聲音極冷,“馬上打電話把關琳叫回來!”
沈娟一愣,“好端端的,把女兒叫回來做什麼?”
關蕭山咆哮:“讓你叫你就叫!”
沈娟覺得今天關蕭山一定吃錯了藥,上班時間不在政府大樓辦公,跑回來衝她亂髮脾氣!
關琳正在睡午覺,被沈娟的電話吵醒,有點生氣,“媽,你不知道孕婦嗜睡嗎,幹嘛非挑這個時間打電話?”
沈娟捂着電話聽筒,小聲說:“小姑奶奶,你就別抱怨了,你爸正生氣呢,叫你馬上回來!”
關琳一聽說是關蕭山要見她,不由坐了起來,“爸要見我,爲什麼?”
沈娟說:“我也不知道,你趕緊回來吧!”
掛了電話,沈娟坐在距離關蕭山較遠的單人沙發上坐着,看關蕭山臉色難看,識趣地閉緊嘴,沒去惹他。
客廳的空氣顯得凝重,安靜地彷彿能夠聽到牆上石英鐘走動的聲音。
二十分鐘後,關琳回來了,遠遠的,她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關蕭山,感覺他一張臉此時被陰暗籠罩着,有些可怕。
就在這時候,關蕭山轉過臉朝她看來,從政多年,早有了居高臨下氣勢的他,此刻沒有盛怒於色,但只是被他那麼盯一眼,關琳便覺得心頭一緊。
相較於母親,其實關琳與關蕭山更爲親近,因爲她一直覺得,不同於沈娟的虛榮與尖刻,關蕭山對自己向來寬容又體諒,也向來最寵愛自己。以前如果她犯什麼錯誤,沈娟嚴厲責罵她時,關蕭山總會站出來維護她,幫她說好話。
所以,突然看到關蕭山用那般嚴厲的眼神掃向自己,彷彿無比的憤怒與失望,關琳內心既驚訝又惶恐。
關琳朝着關蕭山走過去,勉強地笑着,“爸,你叫我回來什麼事?”
面前是一直拿她當小公主的父親,關琳以爲只要她笑着,摟着他的脖子撒撒嬌,不管他有多大的怒氣,都會在瞬間煙消雲散。
然而,關蕭山的臉色卻並未因此有所好轉,他一雙眼銳利而又冷沉,裡面的怒火越燒越旺!
“爸——”關琳膽怯下叫了一聲。
“啪!”
關琳怎麼也沒想到,最終得來的竟是關蕭山狠狠地一巴掌。
捱了打的關琳捂着臉站在那裡,一時間矇住了沒回過神,沈娟第一時間炸了毛,跳起來罵:“關蕭山,你瘋了,幹嘛要打女兒!?”
因爲關蕭山方纔那一巴掌力道十足,關琳的臉瞬間就高高腫了起來,火辣辣的痛着。
關琳紅了眼眶,看關蕭山的眼神有委屈也有怨恨。
“爸,我做錯什麼了?”關琳淚眼朦朧,輕抖的嗓音顯得無比柔弱。
“你做錯什麼了,你自己不清楚,還好意思問我?!”關蕭山情緒激動,一雙憤怒的眼被燒得猩紅。
“我不懂你的意思。”關琳哽咽着,滿臉迷惘。
“關琳,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裝糊塗,非要我挑明瞭說嗎?!”關蕭山看着關琳一副可憐無辜的樣子,心裡失望至極。
沈娟面色陰冷,“關蕭山,今天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了,否則我跟你沒完!”
關蕭山看了一眼沈娟,冷笑,“到底誰跟誰沒完?這件事跟你也脫不了干係!”
沈娟錯愕,心裡隱隱不安起來。
“關琳,我原本以爲你會是我的驕傲,沒想到你竟做出破壞別人家庭的事來!”關蕭山目光嚴苛地看着關琳,“葉庭峰其實是嫣然的前夫,這件事你們爲什麼要瞞着我!?”
對於關琳與沈娟的隱瞞,關蕭山氣憤不已,要不是今天他從林嫣然口裡得知,她們是不是打算瞞他一輩子?!
關琳神色劇變,沈娟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你搶誰的老公不好,爲什麼要搶你妹妹的?!”
關琳被關蕭山如此指責,心裡委屈至極,“我沒有搶她老公,庭峰本來愛的就是我!”
看關琳還理直氣壯的,關蕭山額上青筋直冒,“不管怎麼樣,你破壞了人家的婚姻,做些不光彩的事,就是你的不對!”
這叫他怎麼面對林嫣然?她原本就不肯原諒他,現在只怕更恨他了!
“爸,我纔是你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即便林嫣然也是你的女兒,可畢竟跟你不親,爲什麼你要這樣幫着她說話?”關琳漲紅了一張臉,對於關蕭山偏心林嫣然的做法,她又嫉妒又不滿。
沈娟也氣憤至極,“關蕭山,搞了半天,原來是爲了林素雲的女兒衝咱們娘兩發火,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了!你最好搞清楚了,林嫣然是你與前妻的女兒,跟咱們家沒半分關係!”
關蕭山冷笑起來,“因爲你不想接受嫣然,所以纔會同意關琳與葉庭峰訂婚是嗎?真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有心機!”
沈娟一開始知道葉庭峰離過婚的時候,堅決反對關琳再與他交往,還想將關琳關在家裡,阻止兩人見面。
後來她突然同意他們訂婚,前後態度反差之大叫他驚訝,原本以爲只是因爲關琳懷孕,她沒辦法纔會答應。現在看來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她一直反對自己認回嫣然,而她很清楚一點,關琳一旦嫁給葉庭峰,介於與葉庭峰之間的尷尬關係,嫣然一定不會進這個家門!
沈娟那點心思被關蕭山言中,一時間臉色有些難看。
關琳則臉色蒼白,帶着股子氣惱,眼看自己就要跟葉庭峰訂婚了,她是絕對不會讓那個女人回這個家的!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不安,本來葉庭峰就對林嫣然還戀戀不忘,要是她真的回關家,那兩人豈不是經常會見面?不,她不要!
“爸,咱們好好的家,爲什麼非要加一個外人進來?這件事不僅是媽不能接受,我也不會同意!”
“胡鬧,她是你妹妹,不是什麼外人!”
關琳冷哼一聲:“我沒有妹妹,也不會認她這個妹妹!”說完,狠狠砸了門,跑了出去。
“琳琳!”
沈娟追到門口,見關琳哭着跑遠,怒氣衝衝地回過頭去,“關蕭山,我只有琳琳一個女兒,只要我還活着一天,我就會扞衛好這個家,保護好琳琳,決不允許其他人破壞我們的安寧!”
關蕭山面色陰沉,話語擲地有聲,“我決定了的事情,犯得着要你們同意?我告訴你,不管怎樣我都會努力得到嫣然的原諒,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回到關家來!”
看着關蕭山拂袖而去,沈娟面孔扭曲,氣憤下攥緊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
晚上,林嫣然坐在客廳看電視,老太太從樓上走了下來,頭上戴着一個蝴蝶結頭箍,一雙手輕輕地拍着臉頰。
“嫣然,你有面膜嗎?我來的時候忘了帶!”
老太太的愛美將林嫣然逗笑了,“奶奶,我平時很少做面膜的,您要是想做,我一會給您自制一份面膜。”
“自制面膜的效果好嗎?我感覺這兩天我的皮膚變得好粗糙了!”老太太懊惱地抱怨着。
林嫣然笑着說:“那可能是皮膚營養缺失了,等會我給你做絲瓜保溼面膜吧,既保溼又美白!”
“用絲瓜做嗎?”
“恩,我今天剛好去超市買了新鮮的絲瓜,一會用絲瓜榨汁,過濾一下放進冰箱冷藏一會,把壓縮面膜泡開敷臉就行!”
老太太眼睛亮晶晶的,“那我一會等着看效果!”
林嫣然也不耽擱,轉身就進了廚房,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不住笑着點頭,暗想,這孫媳婦真乖巧,比自己女兒還貼心!
歐城東剛纔在陽臺上接電話,走回客廳,老太太轉過臉來看他。
他說:“剛纔的電話是爺爺打來的。”
歐老太太不動聲色,“別告訴我那老頭子問我了!”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歐城東道:“雖然爺爺沒有問你,但我能感覺到他想從我這聽到你的消息。”
歐老太太聳聳肩,沒心沒肺道:“我一點也不感動!”
歐城東看着歐老太太,問:“奶奶,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爺爺一個人在家怪孤單的!”
“不回去!”歐老太太神情異常堅定,“除非他棄暗投明,否則我就一直住在這,永遠都不回去了!”
歐城東並不樂觀,“可爺爺強硬了一輩子,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那我也得試試!”歐老太太朝廚房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訂婚那天你爸媽不來,嫣然會是什麼感覺?”
歐城東眸光一凝,沉默了。
“我這老太婆也幫不了你們什麼,只能逼你爺爺向你父母施壓,你爺爺的話可比我的有用多了!”
——
歐戰饒將歐平川夫婦叫到了軍區大院,此刻老首長的臉色不是太好看。
“知道我今天叫你們來爲的什麼事嗎?”
歐戰饒平日不苟言笑,哪怕對兒子兒媳也向來嚴肅苛刻,所以兩人見了他都不敢造次。
歐平川沒有說話,一旁的蔡怡心小心翼翼地問:“是媽離家出走的事嗎?”
蔡怡心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即便老太太走後歐戰饒覺得冷清,不習慣,可愛面子的他怎麼可能承認?
聽到蔡怡心的話,他在那吹鬍子瞪眼的,“誰說是因爲這事?那老太婆愛走多久都隨她便,省得她整天在我耳邊唧唧歪歪的!”
蔡怡心聽到這笑了,知道老爺子口是心非,卻沒再揭穿他,“那爸您叫我們來是……?”
“是爲了東子的事!”
歐平川聽了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他就怕連老爺子也站在歐城東那邊,一個老太太就已經夠叫他們頭痛的了!
“爸,您覺得東子娶一個離婚的女人合適嗎?”歐平川皺着眉宇問道。
“合適不合適,你說了能算?你兒子的脾氣你不瞭解?!”歐戰饒沒好氣道:“你以爲你是他老子就能阻止他?你還當這是舊社會?孩子的婚姻由父母包辦?國家法律都規定了,婚姻自由!”
“爸!……”
“你叫我爺爺都沒用!”歐戰饒黑着臉吼道:“訂婚的日期都定下了,你們還反對什麼?別告訴我訂婚那天你們不打算去,咱們歐家沒那麼勢利眼!”
歐平川不顧蔡怡心的阻止,叫道:“爸,都這會了,您就別添亂了行嗎?”
歐戰饒一掌用力拍在桌案上,暴跳如雷:“混賬東西,教訓起老子來了?老子告訴你,老子就要嫣然那丫頭做孫媳婦,你敢怎麼的?跟老子斷絕關係?!”
“爸,您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能!”
歐平川:“……”
看歐戰饒氣得臉色鐵青,蔡怡心上前勸道:“爸,您消消氣,這件事……您容我們回去再商量一下,您放心,咱們絕不會做出什麼丟歐家臉面的事!”
回去的路上歐平川一籌莫展,他看了一眼旁邊開着車的蔡怡心,問:“他們的訂婚宴你真的打算參加?”
蔡怡心點了點頭。
歐平川面露訝異,“爲什麼,你之前不是反對他們在一起嗎?”
蔡怡心笑了笑,說:“我是反對過,可剛纔老爺子不也說了,木已成舟,我們反對也沒用。兒子的訂婚宴,當父母的不去參加,那不是打咱們兒子的臉嗎?”
蔡怡心對林嫣然離過婚的事雖然仍有不滿,但她畢竟是個懂得顧全大局的人,所以他們訂婚那天,她一定會到場。
“我可做不到那般灑脫!”歐平川冷聲道。
蔡怡心神情嚴肅道:“平川,你是不是忘了當初芷藍犧牲,咱們東子是如何傷心的了?”
歐平川渾身一震,他當然不會忘,那時候歐城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五天不吃不喝,整個人幾乎虛脫!接下來的一個月,他爲了能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終日在酒吧飲酒買醉,再後來他性情大變,自動離開了部隊,開了自己的公司,卻經常與那些演藝圈的女星混在一起,漸漸的纔有了花花公子的稱號,
“好端端的怎麼問這個?”
蔡怡心伸出手去,握住歐平川的,“平川,我只是想告訴你,既然東子能從過去的夢魘裡走出來,找到自己真心想愛的女人,那咱們就不要再去幹擾了。”她嘆了口氣,說:“我也是這兩天才想通的,不知道爲什麼,就總是想起東子一蹶不振的那段時間。東子這幾年看起來是走出來了,其實哪都是他的僞裝!上次那丫頭爲了救惠夕昏迷不醒,咱們東子緊張的那個樣子,你是沒有看見,你要是看見了,也會跟我有同樣的想法的。”
幾天那天歐城東將林嫣然抱上岸,疾聲大呼“快叫醫生!”,那樣子,就像瘋了一般!
當時蔡怡心整個人都被鎮住了,怨不得她震驚,這麼多年,她還是頭一次見除了芷藍以外,他對哪個女人如此緊張在乎,她堅決反對的立場,也是從那一刻開始鬆動的。
歐平川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情不再如之前那般冷硬苛刻。
——
葉庭峰迴到家的時候,看關琳坐在客廳,面前擺着大半杯紅酒,頓時沉着臉走過去,將酒拿了開來。
“懷着孕還喝酒,胡鬧!”
關琳擡起臉來,看着葉庭峰冷酷的臉龐,恍惚一笑,“原來你還知道關心我?”
葉庭峰皺着眉看她,聲音冷澈無一絲溫度,“我不是關心你,我是怕影響我們的孩子的健康!”
關琳被他的話深深刺傷,紅着眼眶問他,“所以,你是想說,如果不是因爲我懷了孩子,你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是嗎?”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葉庭峰每天工作都很累,回到家本來想安靜一會,可她都不讓他如願,這無疑叫他煩透了!
“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你們太過分!?”關琳眼底晃動着淚花,大吼:“爲什麼你們都喜歡她,都覺得她好?都被她施了迷魂藥了嗎?!”
葉庭峰神情很冷,棱角分明的五官如結了層寒霜,“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知道?好,讓我來告訴你!——”關琳站起來,看着葉庭峰,其實她並沒有醉,剛纔那杯紅酒她只喝了一小口,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她就是想把內心的煩悶一股腦都發泄出去!
“葉庭峰,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其實我爸不僅有我一個女兒,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葉庭峰眉宇再次蹙起,終於知道今天她的反常是由何而來,他倒是沒想到,關蕭山在外面還有私生女。
然而,接下來關琳的話,卻足以將他推入地獄!
“你知道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是誰嗎?”關琳冷笑着,臉上帶着幾近詭異的冷魅,她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靠近葉庭峰,輕聲說道:“其實那個人你也認識!”
葉庭峰眼底閃過訝異,他也認識,會是誰?
關琳伸長手臂,環住葉庭峰的腰,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多希望那個跳動的位置,裝的只有她?!
他變了心,哪怕以前他總是對她說他愛她,可他還是變了心,愛上了林嫣然,到現在還沒完全將她忘記!
她恨他的善變,恨他沒法對她一心一意,她不好過,也不會叫他好過!
如果真的要下地獄,那就一起吧,她要讓他痛不欲生!
她環緊了他,感受到他好不心動,略顯僵硬的身體,她臉上的笑變得越來越冷,她用輕的詭異的聲音告訴他,“其實,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就是林嫣然!”
感覺到他渾身一震,關琳沒有擡頭,她不想去看他震驚萬分的神情,只是冷嘲地笑,“是不是很意外?那個曾經被你拋棄的女人,其實也是市長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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