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芒 天天書吧
在確定克善無虞後,乾隆面無表情,一路沉默的回到養心殿,進到殿裡,隨意撿了張椅子頹唐的倒下,扶額靜坐良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皇上,您身上衣服都溼了,再不換下會染上寒氣,奴才着人給您備水沐浴吧?”見帝王一身狼狽,卻全沒有收拾的打算,吳書來躊躇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恩?”乾隆聞言擡起頭來,眼露疑惑的朝他看去,顯然是沒有聽進他剛纔的問話,又斂眉回思,半晌後才微不可見的頷首,“恩。去吧。”
吳書來躬身告退,下去張羅熱水,一刻鐘後,浴室便被收拾的水汽氤氳,溫暖舒適。
乾隆遣退浴室中伺候的衆人,靜靜坐在寬大的浴桶中閉目養神,卻無論如何也安不下心來。
盈盈的水目,粉嫩的肌膚,嫣紅的嘴脣,柔韌修長的精緻軀體,嵌進自己懷中時的無比契合,那一聲聲吟哦呢喃而出的‘皇上’……克善房中的一幕幕不斷在帝王腦海中縈繞回放,如走火入魔般,越是想要抑制,遺忘,記憶反而越加清晰,深刻。
乾隆睜眼,看向再次挺立起來的欲·望沉聲嗤笑,笑聲滿是苦澀和諷刺,諷刺自己竟愚鈍至此。
萬萬人中總是第一眼便看見他的身影;一日不見便心心念念,神思不屬;想時時疼他,寵他,將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盡數捧到他面前,只爲他淺淺的一個笑容;甚至,想擁抱他,親吻他,進而佔有他。這哪裡是一個天子對臣屬的看重?分明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且不知不覺間早已深入骨髓,濃烈到了極致!
他越想越加覺得自己可悲可嘆。活了三十多年,自以爲冷心冷情,閱人無數,臨到頭來,卻栽到一個孩子身上,直到彌足深陷方纔遲遲了悟。但是,想到克善如今隱隱綻放的光華,想到他長成後該是何等的驚才絕豔,他又覺得自己栽的不冤,怪只怪那孩子太過特別,太過惑人。
只是,如今該怎麼處理?是放棄遠離還是掠奪霸佔?克善是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子,這兩個限定讓這段感情的實現難上加難。
帝王盯着淋漓的水面陷入沉思。
放棄遠離?光是想象,胸腔中剜心般劇烈的疼痛便告訴他,他無法做到。掠奪霸佔?想到那雙寒星般的眸子逐漸暗淡,想到那人強勢自信的風采被消磨殆盡,他內心更爲不捨,克善是躍躍欲飛的雛鷹,不是以色事人的孌寵!左右不行,那便送他直入青雲吧。讓他綻放屬於自己的華彩,讓他擁有無上的尊榮,讓他的心主動向自己靠攏,到那個時候,他的命運與自己牢牢綁縛在一起,只能更加接近,不能稍加遠離,如何撕掠也撕掠不開。到那時,這人無處可逃,只能屬於自己!幸而克善還小,他還有很多時間去籌謀佈置,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從來是得到一樣東西,最隱晦,最有效的辦法。
終於將自己混亂不堪的情感一一理順,乾隆眼中苦澀盡去,眼波流轉間閃爍着勢在必得的狩獵光芒,將他刀削斧鑿的俊顏襯得魔魅非常。他手握住下·身的昂揚,快速抽動,閉眼勾勒心愛之人俊逸的容顏,直到桶中熱水逐漸轉涼才低吼着釋放。
看着乳白色粘液在水中緩緩暈染開來,他皺眉,大步跨出浴桶,拿起桶邊預備添加的一盆熱水草草沖洗一番健碩的身體,這才轉向屏風外沉聲下令,“來人,進來伺候朕更衣。”
吳書來領着幾名手捧換洗衣物的宮·女進來,聞見室內撲鼻而來的濃烈麝香味兒,腳步頓了頓,又立刻恢復自然。幾名宮·女則將頭埋的更低,臉頰緋紅。沒辦法,那味道本就濃烈,再加上熱氣的燻蒸,更加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乾隆對衆人怪異的表情視而不見,自在的展開手臂任宮·女給他擦乾身體,穿上衣物。
看着表情淡然的帝王,吳書來內心猶豫半晌,終於試探性的開口,“皇上,您看……您今天是不是重新翻一次綠頭牌?”穎嬪不能伺候了,後宮還有很多娘娘可以提供服務,犯不着您親自動手。
聽見吳書來的話,乾隆皺眉,厭惡的擺手,“不了,朕乏了,不用人伺候。”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一想到後宮那些矯揉造作的女人,他就膩歪的緊,提不起半分興趣。
吳書來見帝王厭惡神色不似作僞,想着他今日怕是被那促精湯膈應到了,也不敢再勸,伺候着他休憩後默默退下。
翌日,傅恆,阿桂,豐升額,明亮等武將早早來到軍機處等候乾隆召見。
他們早得了消息,皇上將此次大戰籌措軍備事宜交給了一個從未領過差事的半大小子來操辦,對這等輕率的決定,他們頗有微詞,正聚在一起商討着等會兒如何殺殺這小子銳氣,讓皇上儘早改變主意。
傅恆站在一邊,微笑着旁聽他們討論,不置一詞。
他知道,接下這份差事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和他在馬場有過一面之緣的端王世子克善,這個孩子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小小年紀運智鋪謀滴水不漏,行事果決,手段狠辣,比之朝中衆多老臣也毫不遜色,且皇上英明神武,絕不會拿這等軍機大事開玩笑,說不得這次會議會讓他們大吃一驚也不一定。
正想着,侍從通報“皇上駕到”的聲音傳來,片刻後便見一高大的明黃色身影左右攜着兩名少年款步而來。
衆人見狀紛紛拜倒行禮。
“起來吧。”乾隆頷首,轉頭去看兩名少年,讓他們同各位大臣見禮,互相熟悉,而後走到主位上坐下,等待衆人各自安置。
見到同帝王相攜而來的兩名少年,衆位大臣心裡一動,開始考慮乾隆帶他們來的更深層次意義。沒想到被皇上首次帶到軍機處聽政的皇子竟是宮中最爲普通的十二阿哥,衆人心中詫異,又見接下此次差事的是十二阿哥的伴讀克善世子,本想一上來就進諫否職的幾位大臣內心遲疑了。
五阿哥廢了,皇上莫不是要着意培養十二阿哥?克善世子是十二阿哥的伴讀,皇上這次難道是爲了十二阿哥日後鋪路?
越想越複雜的幾名大臣內心猶疑,本要出口的諫言卡在喉頭說不出了。
乾隆根本無心去管衆人心思如何,今日是克善展露鋒芒的第一步,從今日起,他要將他一步步送上雲端,看着他大放異彩,耀人眼目,直至到達自己身側最貼近的位置,成爲自己最親密的人。
因而,雖然一夜被綺夢困擾,不得安睡,他依然精神奕奕,心情斐然。
“今日招你們來,主要是爲了商討克善擬定的迎戰大小金川軍備方案,這是具體內容,你們都看看吧,有疑問儘管提。”克善昨日一番折騰,傷了元氣,今日又不聽勸解,強撐着精神過來,因而乾隆打着速戰速決的主意,一上來就直入主題。
他一揮手,身後的侍衛便將擬好的幾份章程逐一發放到各位大臣手中。大臣們雙手接過,翻開扉頁認真觀看,軍機處裡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永璂雖然在阿哥所也看過一次,但還是有些地方沒弄明白,這會兒手裡正拿着一份咬脣冥思。整個房間大概只有乾隆和克善最爲清閒。
兩人見衆人忙碌,相視一笑,各自捧起茶杯慢慢啜飲,同樣優雅的動作,同樣淡然的表情,一股難以言喻的和諧氛圍在兩人之間流轉,看着竟是極爲默契,甚爲般配。
半時辰後,幾人先後看完軍備預算草案,心裡的驚異,筆墨難以形容。這份草案真是一個孩子的手筆?莫不是皇上爲了給十二阿哥和世子造勢,請人代勞的吧?不過也不對啊!有這等軍事人才,向來愛才如命的皇上怎麼可能委屈他替人作嫁?這不是暴殄天物麼!
心裡各種猜度,阿桂率先開口試探,“世子,您這份方案中,軍備使用極爲節儉苛刻,連每個士兵每日耗損的米糧,藥材,衣物,餉銀也要侷限,這恐怕不妥。軍備可超出,卻絕不可拮据,萬一遇見意外狀況,無多餘糧餉添補,會造成軍隊極大的混亂。”
克善放下茶杯,迎着乾隆鼓勵的目光微微一笑,轉頭朝阿桂看去,淡然說道:“敢問阿桂將軍。兩個人數相當的軍隊對壘,配置同樣數量的軍備物資,一個軍隊按將軍的軍備規劃作戰,一個軍隊按本世子的軍備規劃作戰,哪個軍隊會最終勝出?”
衆人聽見世子提問,俱都垂頭沉思,若有所悟,阿桂眼中的驚異歎服則毫不掩飾。這個問題無需細想,答案已經在他腦中,人數軍備都相當的兩軍對壘,自然是軍備使用越節省,時間支持得越久的軍隊獲勝。
世子見阿桂不答,眉梢微挑,徑自說道:“對戰中,以少對多,拼的是智謀,以多對少,拼的是兵力,以多對多,拼的是軍備。誰的軍備最多,運用效率最高,最持久,誰就是最後的贏家。本世子這份方案,使軍餉的每分每釐都發揮了它最大的效用,並無不妥。”話中的強勢,自信,讓阿桂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將都有些汗顏。
他們這些老將上戰場,籌措軍備時頂多叫手下文職粗粗估算一番,再把最大值上報朝廷,戰爭中的花用也很隨心,反正有朝廷隨時增補,故而貪墨浪費軍餉事件頻頻發生,何曾如世子這般,對軍備運用考慮的這麼精細過?
其實,世子只是用淺顯的例子粗粗闡述了一點現代後勤學的原理,在21世紀,國與國之間有了爭端,無需真正開戰,只要輪番進行一場軍備競賽,誰在軍備競賽中拔得頭籌,誰就是贏家,軍備的運用已經發展成了一門獨立的科學——後勤學。但在這個靠血肉拼搏,軍備後勤還未受到足夠重視的年代,這種系統科學的運用軍備的做法卻是一種創舉,發人深省。
世子並不知道自己的話對衆人造成的影響,見阿桂和衆將領睜着一雙雙牛眼瞪着自己,還以爲他們仍然不服,表情淡然的抽出一份章程遞出去,“若你們還是不信服,這裡有一份應急預算方案。專爲應付阿桂將軍說的意外狀況。”
阿桂傻呆呆的接過世子遞來的章程,牛眼瞪的更大了一點。這第一份章程的計算已經夠精細,夠具體,夠駭人的了,他竟然還考慮了特殊情況,又計算統籌出了一份應急方案!這麼龐大的計算量聽說是他七天里弄出來的,這世子腦子是怎麼長的?人家戶部那麼多人,光是發放餉銀就要連續加班加點的算上半個月,他這麼一弄,還讓不讓人活了?
在旁悠閒喝茶看戲的乾隆將衆人癡傻的反應盡收眼底,嘴邊笑痕不斷加深,看向世子的眼裡滿是自豪和隱晦深沉的愛戀。這就是他愛上的人,特立獨行,驚才絕豔。如今年紀尚幼已然如此優秀,待他長大,會散發何種風采?定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微眯起眼,定定直視少年,將少年俊秀挺拔的身影收入眼底,藏進心裡,乾隆置於椅子扶手上的大掌緩緩的,用力的收攏,彷彿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麼,掌控些什麼。
乾隆身邊的永璂則早已經呆掉,看着克善的眼睛閃爍着狂熱崇拜的光芒。
阿桂和衆將領將世子遞來的應急預算方案迅速看完,表情已經是目瞪口呆,啞口無言。這絕不是找人代筆的!特麼的!誰這麼大本事七天裡寫出這麼個東西,還躲在暗處廝混什麼?早成了一代名將了!
衆人持續沉默,一直未曾開口的傅恆卻在此時放下手中章程,提出疑問,“軍餉使用方面,世子考慮的很周全,不過,這糧草卻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世子,軍隊從京中開撥時,你章程中提出朝廷只需提供糧草20萬石,這20萬石糧草僅夠軍隊從京城進發到小金川的美諾紮營。開戰後糧草不足該如何解決?世子不要光想着厲行節儉就忘了實際情況。”語氣頗爲不客氣。
乾隆爲傅恆的語氣皺眉,朝他投去銳利如刀的一眼。
被剜了一眼的傅恆苦笑,暗歎:多日不見,皇上對世子的縱容寵愛又更上一層樓,竟連別人對他說話語氣稍微嚴厲一點也無法容忍。
世子對兩人眼神間的交流沒有察覺,攤開地圖連連指出將大小金川包圍的幾個偏遠小鎮說道:“京中那20萬石糧草本來就是爲了大軍路上開撥準備的行軍糧,若所有軍糧都由朝廷調撥,再運送到前線,路上便要被運送人員和騾馬耗損吃用掉大半,得不償失。紮營開戰後的糧草由這幾個臨近我軍大營的偏遠鄉鎮提供最爲划算便利。這幾個鄉鎮處於地勢低窪,土地肥沃的盆地,糧食出產率極高,完全可以籌措出足夠的糧草。”
傅恆聞言走上前查看,其餘人紛紛圍攏過來旁觀。
明亮看完地圖後點頭,沉吟一會兒又搖頭,開口提醒,“世子有所不知,這幾個地方地勢偏遠,交通不便,那裡的鄉民民風彪悍,極爲排外。他們生活自給自足,少與外界交流,你若拿銀子去那裡籌集糧草,他們不肯賣也就罷了,說不定還會肆意發起攻擊。此法不妥。”
其他人聞言紛紛點頭,乾隆則高深莫測的微牽嘴角。
世子聽了明亮的話淡然表情不變。他是誰?前世的商界鬼才,在C國,斂財他稱第二,沒人敢排第一,只是徵集些糧草罷了,在他看來毫無難度。
“明亮大人說的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到了。這幾個地方地勢偏遠,少與外界聯繫,因而我去徵糧,並不用銀錢交易,而是以物易物,拿食鹽,茶餅,織物,瓷器等生活用品前去兌換,他們必然願意。”
這腦子是咋生的?衆人再次瞪眼。何止是肯換啊?你不換,人到時還得哭着求着你來換。對生活在偏遠山區的人而言,這些平常很普通的生活用品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這下不但不用爲糧食發愁,還省去了大筆買糧的錢。食言,茶餅,織物這些東西內務府每年得浪費多少去?直接勻一點過來拿去交易就成了。
衆人還沒驚訝完,世子在地圖上連番指點,再投一枚炸彈,“其實此次大戰並不需要籌措這麼多糧草。解決戰爭中糧草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因糧於戰’。何謂‘因糧於戰’?就是哪兒有糧,往哪兒打,以戰養戰。若按步騎混合式打法,騎步兵從後方到線,攜64石糧草,在路上就會足足損耗掉63石,浪費甚巨!若按蒙古式驃騎打法,則根本無需配備糧草。我們將八萬大軍分成每隊數萬人的小股騎兵,兵分三路,採取分進合擊、割裂圍殲的打法,快速奔襲閃擊敵營,打完後盡數劫掠物資,再迅速轉換陣地。將周邊小營地掃蕩乾淨後再重點攻擊美諾,僧格宗,宜喜三個大營,到時,這三營一無援軍,二無援資,何愁大小金川不破?如此打法既快速,又省力,還不費錢糧,一舉多得。如上一次大戰中張廣泗那種‘以碉逼碉、逐碉爭奪 ’的戰術,真真是既耗錢銀,又損兵力,着實不妥,最後落得個戰敗收場。”
世子說到最後一句,皺眉,輕嘆一聲,語氣頗爲遺憾,轉頭去看傅恆等人,這才發現他們的表情都很奇怪,眼睛灼灼看着自己,瞪的賊大,彷彿自己是個怪物。世子這才發現,雖然他談的是徵集糧草,可無意中卻涉及到了戰略戰策問題,在一軍主將面前指手畫腳,這種做法着實無禮至極。
世子小臉一紅,表情頗爲尷尬,反射性的向乾隆看去。
乾隆收到世子求助的目光,心裡柔成一團。這孩子向來堅強獨立,關鍵時刻卻會想到依賴他,是將他看成最爲親近可靠之人了吧?這樣想着,心裡的滿足和愉悅迅速膨脹,幾欲撐破胸腔。他按住胸口,抑制住內裡洶涌澎湃的愛意,勉強維持住臉上肅然的表情,朝世子微不可見的搖頭,示意他無事。
得了乾隆的示意,想到昨日他說過會爲自己善後的話,世子很快調整好情緒,衝阿桂拱手致歉,“克善妄言戰事,實是無意,若有言語失當之處,還請阿桂將軍,衆位大人恕罪。”
果然言多必失,他一個毛頭小子在一羣身經百戰的老將面前指指戳戳,怪不得這羣人看他不順。
世子道歉後,衆位大人還是瞪着他,沒有言語。沒辦法,本是說糧草問題,可這小世子一通指點,連最佳的戰略方案都輕描淡寫的提了出來,真可謂一鳴驚人,語驚四座。他們內心遭受了巨大的震盪,一時間竟吶吶難言。
永璂擔心的頻頻環顧大人們的臉色,乾隆則直接皺眉,大力拍擊一下桌面,沉聲問道:“怎麼?一羣老臣還同一個小輩計較?克善的策略朕看極之可行,你們難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案?”
克善在乾隆還未出聲時就慢慢踱步到他身邊站好,好似在他身邊,自己就有了依靠,感覺極爲安心。自來到這異世,最關心他,照顧他,寵愛他的人非乾隆莫屬,雖然對昨日的記憶有些模糊,但兩人之間那親暱的感覺仍在,潛移默化中,從未感受過多少溫情的世子早已經對他敞開心扉,將他當做了自己精神上的支柱而不自知。
乾隆瞥向悄然走到自己身側的少年,嚴厲的眼中慢慢暈染上層層柔光,手伸到他身後輕輕拍撫他挺直的背脊,潛臺詞在說:不要擔心,有朕在,得罪了這幫子重臣也沒有關係。
被帝王怒斥喚回心神,阿桂眨巴眨巴眼睛,慌忙擺手解釋,“不不不,皇上您誤會了!奴才們怎麼會同世子計較?是世子‘因糧於戰’的說法太精妙了,我等一時想不明白,魔怔了而已。至於世子提出的戰略,計深慮遠,算無遺漏,很是高明,我等更加沒有意見。”這‘因糧於戰’的打發他們領兵時都有意無意使用過,但如世子這般用精煉的語言總結出來,形成理論,這還是第一次聽聞,一時便想的癡了。
其他將領們待他說完連聲附和,看向世子的灼熱眼光中多了幾分尊重謹慎,初來時的輕視之心盡去。
這克善世子不但精通算學,精於理財,連用兵策略也極有章法,自成體系,如此鬼才般的人物,百年難得一見,再加上今日皇上對他百般愛寵維護的態度,他日後定是大清的肱骨之臣,與他交好是必須的。
世子眼光快速掃過衆人表情,見他們謙和的態度不似作假,看來心中並無芥蒂,這才略略垂眸,心中稍安。還未出入朝堂就無意中得罪了這幫實權人物,對他來說不是好事,哪怕有乾隆護航,被人穿小鞋也在所難免。
阿桂見乾隆表情緩和下來,斟酌一番用詞後謹慎的開口,“奴才等不但不會怪罪,還有求於世子。”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擡眼去看乾隆和世子表情,見乾隆微微頷首後繼續往下說,“世子這套管理軍備的辦法太過精妙,我等對戰以來聞所未聞,具體施行後怕會手忙腳亂,世子可否隨我八旗軍隊前去大小金川,負責監管後勤?”
說白了就是世子這套方案太複雜太精細了,他一粗老爺們兒玩不轉。
世子聞言抿脣一笑,“若有助於將軍,克善莫敢不從。只是,此事還需皇上應允”去不去並不在他,全賴乾隆一句話罷了。
乾隆早已料到阿桂會有此一說。實際上,在來軍機處之前他就起了將克善送到大小金川去歷練的心思。克善負責的是軍需後勤,無需上戰場,再給他派一隊武藝高強的侍衛隨身保護,應不會出什麼問題。待他從大小金川回來,掙了軍功,他也好將晉封克善爲端郡王的旨意昭示下去,爲他日後鋪路。
感情纔剛覺醒就要把心中至寶送走,乾隆不是沒有過掙扎和不捨,但克善還是個孩子,他作爲年長的一方,必定要多多爲他考慮,不能因爲自己的私心便大肆掠奪,罔顧他的想法,扼殺他的才華,以至於讓他還未耀世便早早隕落。克善是雛鷹,他便會放手讓他高飛,因爲他要的不是單方面強制性的歡悅,而是水乳交融,兩廂情願。若想完全擁有這個時而凜冽如天山雪蓮,又時而魔魅如曼莎珠華般的惑人少年,只有給予他絕對的自由和空間,給予他最大的尊重和包容,纔有可能掙得他以心換心。
因而阿桂的請求正中乾隆下懷,他下意識的朝克善看去,瞥見他眼裡的期待,沉吟片刻後便點頭應允了。
見克善要走,永璂坐不住了,立馬站起身,跪到乾隆面前,“啓稟皇阿瑪,兒子也想跟克善一同前去,請您准許!”
看着永璂表情堅定的小臉,乾隆想也沒想就語氣嚴厲的拒絕,“不行!”
永璂愴然欲泣。
克善側目,微蹙眉頭看向乾隆。
心肝寶貝因爲別人而對自己不滿,乾隆覺得頗爲憋屈,稍一沉吟後故作慎重的開口,“戰場上刀劍無眼,很是危險,你去了皇阿瑪不放心。如今南方水患嚴重,你跟着劉統勳去南方學習治水吧,這件事關係到千萬百姓的生死,不比征戰輕鬆多少,你可願意?”
永璂垂頭沉思,而後朝克善看去,見克善嘴角微微一勾,立刻心領神會,堅定的說:“兒子願意!”
終於將這兩人遠遠隔開了!再見面起碼得三五個月才行,到時關係也該生疏了些吧。乾隆滿意了,頷首說道,“很好,起來吧。今日會議就到這裡。其餘人先走,阿桂留下。”
衆人聞言行禮告退,獨留下主將阿桂。
待人走遠後,乾隆看向表情慎重的阿桂說道:“留你並無什麼大事,只一點:朕將克善的安全託付給你了。你要記住,切不可讓他靠近戰場,切不可放他單獨行動,每隔七日便將他的近況夾在戰報裡送進京給朕知道,若他有個什麼損傷,朕拿你試問!你可記住了?”
阿桂張大嘴,表情錯愕。沒想到皇上如此慎重的將他留下竟是爲了吩咐這事?皇上對世子的愛寵究竟深到了何種地步啊?若世子是皇上血脈,這會兒怕是早被冊封爲儲君了吧?!阿桂不合時宜的想。
乾隆見他只顧着發愣,忘了答話,不耐的皺眉,沉聲問道:“你可聽清楚了?還要朕再重複一遍嗎?”
阿桂清醒過來,連連擺手,“不敢!奴才聽的很清楚,一定好生照看克善世子,保證不會讓他受丁點損傷。”
“如此便有勞你了。”
將阿桂的錯愕和不敢置信看在眼裡,乾隆並不覺得如此光明正大的爲克善徇私有何不對。他的寶貝他自然要想方設法的寵着,護着,何需向旁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