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舞對着手指,靜靜消化着還帶着餘波的震憾。
太子被廢了。
她努力在七零八落地記憶中,搜尋與清朝有關的信息。
因爲嚴重偏科,她的歷史成績始終是在0到59分的區間徘徊。
唯一感興趣的,多少能記到腦中的還是世界史,與崇洋媚外無關,她一直都是認爲自己是擁有着偉大愛國主義情懷,具有民族優越感的好青年一枚。只是獨愛卑斯麥,丘吉爾,因爲喜歡鐵血政策,喜歡強硬手腕,纔會記得。
對清朝的瞭解,只有那近代一片狼籍的不堪。和相冊裡與一片廢墟合影的圓明園留念。
再無其他。
清朝皇帝也只知道康熙,乾隆,雍正,剩下的連年號都叫不出。
啊……
她糾結了,鬱悶了,後悔了,無奈了。
她很想把那個十四皇子,給生按到多爾袞身上。拜秘史系列電視劇所賜,對清兵入關前的那段還是可以站在戲說的角度去評論一番的。
可是……
眼前生活得富足安逸的民衆,怎麼也不可能和那段金戈鐵馬的動盪歲月有什麼關聯,她只能放棄YY了。
不過,大清是立儲的嘛?怎麼努爾哈赤和皇太極上位的時候都是類似於史前的禪讓制,好像是由什麼不吏屬於政權的組織推舉的啊。
啊……
她煩躁地在炕上打了幾滾兒,弄皺了衣衫不說,連發髻都透着一股丐幫的氣質。
“格格,”春蘭驚呼一聲,衝上前,手腿麻利地整理一番,“您怎麼了?轉眼的工夫就把自己弄得跟糟了難似的……呸呸,是奴婢亂說了。”
筱舞已經沒有心思爭辯什麼了,只是任丫頭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太受打擊了,自己總是號稱比現在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可到頭來連此地的土著都比不了。二十一世紀的東西,有百分之七十在這裡都用不上;有百分之二十自己也不懂;有百分之五純屬於生活常識,自己缺失;剩下的百分之五挑挑撿撿,能有個零點幾是自己擅長的就是造化了,這樣的認知,讓她連哭的力氣都提不起,完全被打擊得神智不清了。
“格格,”春蘭輕搖着筱舞的手臂,“這大清早的,您是怎麼了?近來您總是愛走神兒,有什麼心事兒嘛?”
她搖了搖頭,努力集中了心思,“沒啊,這些日子我吃得好睡得香,你看我都胖了。”
春蘭的手滑過筱舞的腰線,滿意地咧着嘴角笑着,“甘嬤嬤的一番心血總算沒白費,格格可是長了些肉了,不然真擔心您受不得這冬天裡的寒呢。”
是啊,冬天快來了。
透過打來的窗子,望出去,秋風拂過,擾得已成衰敗的桂花兒,一陣飄搖。
淡黃色的花兒,在並不熱烈地陽光下,愈發淡薄起來。
深吸口氣,已經不復前幾日般濃郁了,許是秋蘭和小七已將大部分花朵收集起來,準備做成點心,還釀了酒。
空氣中只殘留下一絲香甜,用以追憶它曾經的全盛。
春蘭跪爬在炕上,手腳步麻利地收拾着零亂的被垛與炕面。
筱舞盯着那個背影……
春蘭邊忙着手裡的活計,邊開口問道:“格格,您打算在這裡這冬嘛?”
她眨了眨眼睛,這個問題還真沒想過。
來房山只是單純的想遠離京城那個事非之地,並沒有過多得考慮什麼,可是現在她不得不考慮了,爲了銀子爲了以後的路,法源寺外的宅子,還是要回去的,怡蘭院的曲還是要唱的。
可是等自己存夠了行囊,真的可以了無牽掛地走嘛?她現在有了淡淡地擔擾,這一大家子朝夕相處下來,感情深不深先不說,早已習慣了彼此在眼前晃來晃去了,如果……真的離開了大家,這樣的想法已經讓她的心中升騰起不舒服的感覺了。
唉……
“格格?”
春蘭收拾好炕上,蹭到炕沿,與主子並排。
筱舞彎着嘴角,看着丫頭額間那細細密密的一片晶瑩,拿起被掖在扣袢的帕子,輕輕爲其拭去,“城裡還是要回的,不過大部分時間我還是想在這裡,比起繁華的城裡,我更喜歡這裡的鄉野氣息。”
“恩,”春蘭重重點了點頭,喜色掛上了眉梢眼角,“那我回頭要小七去買了冬天裡的碳火。”
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不知爲什麼,她想到了白居易筆下的賣碳翁。
她將帕子重掖回到扣袢間,沉思了一會兒,“小七在家嘛?”
春蘭點了點頭,“剛我進來的時候,看他在堂屋裡候着哪,格格要叫他嘛?”
筱舞微頷首。
她輕捻着對襟夾襖上琵琶扣的蒜疙瘩。
近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女人了,開始對下廚興起了一絲趣味,還對這很具有
中國美的盤扣愛到不行。如果不是怕露了不會女紅的破綻,說什麼也要學一學盤這繁複的琵琶扣。沒有辦法,現在只能用這般撫觸來安慰自己不能親手製作的遺憾了。
身上這件寶藍色絲緞夾襖,是甘嬤嬤縫製的,雖然說不上頂精細,但在幾個不善女紅的女人中,也算得上是很不錯的了。
“請主子大安。”小七尖銳的聲音刺激得筱舞眉頭緊皺。
唉,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想到以後的幾十年間,都要聽這如刀劃玻璃般,尖銳刺耳的聲音,她不禁爲自己掬上一把同情的淚。
不過……
在與大清相隔萬里的歐洲,似乎存在着一種比較適合小七的職業啊。
她又復打量了他一番,眼睛中充滿了興致。
那個被後世稱爲假聲男高音的職業,似乎在這個時期風靡了整個歐洲。小七連手術都不用做了,直接就可以上崗了,誒~還讓人怪興奮的。
那……
筱舞做了幾個吞嚥動作,才放軟了聲音道:“小七啊,會唱曲兒嘛?”
說完,她就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不敢相信那像足了狼外婆的聲音會是自己的。
小七見自家主子臉上的笑邪惡非常,不由地後退一步。
低下頭,才低低地道:“奴才,不會。”
她撇了撇嘴,雖無奈,可是沒有那天賦,也不能強求不是?
筱舞的個性很好,此路不通,就繞道而行。既然讓小七去做歌唱家的想法泡湯了,那就只能靠自己來豐衣足食了。
她斂了斂心緒,端正了表情,纔開口道:“咱還有多少衣料知道嘛?”
小七恭恭敬敬地垂手答道:“回主子,前幾日甘嬤嬤支衣料,奴才才清點了一遍,有五十四匹料子,至於說是不是衣料,奴才倒是不太懂。”
“恩,”她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一會你喊了甘嬤嬤,讓她幫着把衣料都挑出來,你們幾個都去選幾件做冬衣,別弄那些青啊灰的,挑點亮眼的顏色,本來冬天就沒什麼景兒,你們再灰濛濛的一片暗色,看着就堵得慌,他們要是不依,你就說是我說的。都緊着挑,明兒咱們進城,就找鋪子給裁了。”
“主子,咱明兒回城啊?”小七問道。
她挑了挑眉,“怎麼了?”
小七蹭了蹭光光的額頭,“沒,先前沒聽主子提,有些突然罷了。”
筱舞失笑道:“也是臨時起的意,咱回城住幾天纔回來,你和納齊把這院子裡安排好,別出了什麼差子。”
“是,主子放心,奴才這就去辦。”小七打了個千兒,歡快地辦差去了。
星月樓。
胤祀皺着眉頭。
這已經是第二次被拒在那小院的門外了。
她,真的不在嘛?還是……
“八哥,您在想什麼?十弟叫了你幾聲都沒聽見。”九阿哥碰了碰他的手臂,說道。
他回過神過,端起茶碗,掩飾性地輕咳了下,“剛說什麼了?”
十阿哥大着嗓門道:“皇阿瑪招了十三,您說這是不是要放了他啊?”
十三那個受了無尚榮光的皇子,就算是被踩到了最底下,還是不能讓人放心啊。
“皇阿瑪的心思……”,他搖了搖頭,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誰能猜得到啊。”
九阿哥壓低了聲音,“八哥,你說十三到底做了什麼,惹得皇阿瑪把當成眼珠子疼的他,給幽禁到那種地方啊?”
是啊,他也想知道。
從先前的徐元夢事件,到這廢太子,彷彿有一隻手在操控着一切。說是彷彿一點也不誇張,留下的點點痕跡似有心又似無意,連是不是人爲都無法確定,這樣超出掌握之外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還有更深的一層,如果是有人,那他的目的是什麼?那個位置嘛?如果是那樣,就不得不做敵人了。
只是……
能定出那個天衣無縫的計策的人……
想來都有些心緒不寧啊。
他回過神來,看着兩個弟弟眼中的期盼,不由地緊緊了聲線,“看不出,這事別猜了,放出來只是早晚的事兒,現在只是差個契機而已。”
十阿哥咬着牙說,“那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被放出來?”
胤祀安撫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臂,“以數條大罪詔告天下被廢的二哥,不也只是被安置在了咸陽宮嘛。皇阿瑪崇尚儒家思想,以仁義治國,斷是不會真的怎麼樣子嗣的。十三他本是殃及到的,咱也沒想到他會摻和進來,關了他這一遭也算是額外收穫了。就算是被放出來了,聖心……怕也是會不如前了,你心裡的結,也寬了吧。大哥前幾天爲什麼會被斥責你還不明白嘛?皇阿瑪樂見咱們兄友弟恭,咱們就盡現姜肱之情,總是不會錯的。”
十阿哥憤憤地端起酒,生猛地灌了下去,不再說話。
他轉向九阿哥問道:“最近雲居寺有什麼法事?”
九阿哥愣了愣,看了看同樣不知所云一臉呆相的十阿哥,只能搖了搖頭,“沒聽說啊,怎麼了?”
“張氏,說是去雲居寺理佛了,日子似是不短了。”胤祀按了按眉心說道。
九阿哥蹭到了他身邊,有些恨恨地說道:“八哥,我的話你都聽進鼻子眼兒了怎麼着?你這府裡的女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囂張啊?搬出府不說,還說離京就離京?這般沒規矩可怎麼成啊,回頭得好好給立立啊。”
他不耐地揮了揮手,“罷了,今兒咱只喝酒扯閒篇,不談那些糟心的事兒了,來來……”
九阿哥與十阿哥對視一眼,一起BS着把茶碗當酒杯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