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異常沉重,似是有千斤的重量壓在胸口,呼吸堅難,每一個氣息轉換間,都似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半口氣生生堵在了心肺,另半口只能絲絲拉拉地溢出,才能勉強帶着必須的氧份,延續着基本的供給……
汗,順着發沿滑落,懶散地優雅地沒入發中,陣陣麻癢,像是撫在心頭的溫柔,讓人無法不承受,卻也是無力承受……一種不同與暑天的熱,從骨子裡透出的浮躁,將人慢慢蒸騰,難耐卻也是無可奈何。
她堅難地撩起眼皮,入眼的卻是一片淡青……
看着飄逸的青紗帷幔,似有似無地撩動着身形,翻卷出道道繾綣……一時失了神……
等她漸漸適應了陣陣暈眩,纔開始環視自己所在的這個小空間,這應該是一架牀吧?她有一些猶疑。
仔細地研究着那些鏤刻透雕,麒麟送子,花開富貴,雲紋,卷葉,都是些有着很美好祝願的吉祥寓意。
可是,這是哪呢?
她喘着粗氣,閉上眼睛靜地,靜靜地等待一片金色的炫亮閃過……
一陣很輕微的交談聲傳來。
“嬤嬤回來了。”是一個很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帶着三分怯意,三分卑微,兩分驚兩分喜。
“恩,主子怎麼樣了?”那個被稱爲嬤嬤的女人聲線中盛滿了滄桑。
“還睡着呢,先生說怎麼也要到天黑纔會醒的。”小丫頭回着。
“仔細伺候着吧,可別再出什麼亂子了。”
“前頭的情況怎麼樣了?”小女孩懦懦地問。
“那個碧瑤也真是吃了豹子膽了,她也不想想她是個什麼東西,主子再不受寵也是個主子,是她一個賤婢衝撞得起的?是如夫人的陪嫁丫頭又怎麼樣,出了這樣的事,大房那頭再怎麼有心偏坦,爺那兒能幹?主子身子懷的可是咱這府上頭一個小主子,聽爺那氣勢,剮了那丫頭的心思都有。”嬤嬤似乎是很生氣,咬牙切齒地說。
“爺也在麼?”小丫頭問。
“恩,這進了臘月差事就少了,多數時間都會在府裡忙着過年了。好在是爺在啊,不然咱主子這虧就得自己嚥了,這府裡有誰會爲主子說句話兒啊。”嬤嬤說。
“就是,好在主子福大命大,只是受了驚嚇,沒真的傷到小主子,不然咱這屋子的人可就真的對不起主子了。”陣陣哽咽將小丫頭的聲音映襯的分外悽然。
低低的綴泣聲,隱隱地飄進了內室,擾得本就心緒難平的她,心……皺成了一團。她無力地想蜷縮着身子,以期這在母親身體時的安全姿勢,給帶給煩亂的心神一片安寧……
卻不想,碩大的肚子不光會令身體不適,連想找個心理安慰都不能,這……可如何是好?
嬤嬤道了聲:阿彌陀佛。又接着說:“咱主子也是個可憐的,本就不受寵,這想着懷了小主子,以後的日子就會好過些了,誰知道又遭了這院子裡的人恨。想着都後怕啊,這都足月了,要是真的有什麼,我們都得跟着去陪小主子啊。”
“春蘭和秋蘭姐姐呢?不會真的被攆出去配人了吧?”小丫頭又問。
“說起來爺還是心疼咱主子的,說那是主子的陪嫁丫頭,等主子發落,只問了個照顧不周的罪,打了二十棍子,估計這會兒應該被擡回來了。”嬤嬤的語氣中包含着慶幸。
“那屋子裡的其它人呢?”小丫頭又問。
“依爺的本意是要罰俸的,可是又想着,這次小主子也是很兇險的,算是爲小主子添福了,就免了我們這些人的罰了。”
“看來爺還是念着主子的好的。”小丫頭感嘆着。
她靜靜地聽着這番對話,這兩個人所說的主子,應該就是她吧?可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了呢?身子的不適證明了這並不是在夢中……
難道……穿越了?
她緊攥着拳頭,卻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無法讓冰冷的指尖不再顫抖,那是從心底升騰起的恐懼帶來的副作用,那是無論如何努力也難平的不安。
費力地吞了兩口口水,以緩解喉間那被堵滿滿的疼,她認真地回想着,沒有車禍,沒有撞頭,沒有出現什麼奇異的人或事,怎麼就一覺醒來就換了個地方呢?
擡手檢查下自己,以確定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啊,”隨着視線落在
胸腹,一聲破碎的嘶啞從乾裂的脣邊溢出。
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帷幔被掀開的剎那,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她前眼,“主子,沒事兒了沒事兒,醒過來就好。”說着還抹了把滾滾而落的淚,才吩咐道:“圈兒,去把主子的藥煎上吧,打發人去大房那屋知會一聲兒,說主子醒了。”
另一個小丫頭應聲去了。
被扶着靠坐起來,就着嬤嬤的手她含了一小口溫水,讓涓涓甘甜慢慢地潤着再也擠不出一絲聲音的喉嚨。
她稍稍平復了一下剛剛的失控,垂下眼瞼,將心中的波濤斂起,面上只留淡淡的無瀾……
心裡卻在想着,應該怎麼辦……
面對這陌生的一切,要怎麼辦呢?假裝失憶?因驚嚇忘記一些東西,理論上還是可信的,可是這真的可行麼?她真是有些擔心,先不說別人會不會信,就是這些人聽沒聽說過失憶這回事都不清楚,再說這也不是能撐得很久的辦法啊,如果被人發現什麼破綻會不會被綁去拿火燒啊?這古時候的人是相當迷信的,有什麼超乎想象的事發生,都會被劃到神鬼方面的,這可不是能冒險的事情啊。
以前她本是不相信這種神鬼怪力的,可是這樣的事情真切地發生到了自己的身上,讓她不得不相信。那些個在各大網站論壇上,紅得不得了的穿越的小說,她都是很少去讀的,現在可好……她開始後悔沒有看過那些穿越同行們是怎麼通過熟悉的人接觸的,如果有了前人的範本,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毫無辦法。
“主子,主子,”嬤嬤伺候主子坐好後,發現她的眸中一片空洞,不禁急切地喚着。
她繼續垂着眼睛,努力地往牀的裡面縮了縮。說實話,有着這麼個巨大的累贅,行動起來還真是彆扭。
她開始明白了,剛剛醒來時那胸悶氣短,頭重躁熱的感覺是哪來的了,都是拜這大肚子所賜啊。以前是知道造人運動是重體力活兒,沒想到這懷孩子是比那個重得多的體力活啊,再加上這渾身上下的不舒服,真的開始崇拜起那些研究男子生育的科學家來,這種滋味真TM應該讓那羣愛好造人運動的男人嚐嚐,不能讓他光知道享受,也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他們發泄過後,女人是要承受怎樣的苦難,才能完成這血脈的延續的。
“夏蘭,快去請先生,主子像是被驚得回不過神兒來了。”嬤嬤叫着跑去外屋吩咐着。
她擡起眼盯着那個的背影看,想弄明白這兒到底是什麼時代,不能問,只能靠自己慢慢地研究了。
嬤嬤穿了一件鐵灰色的對襟棉袍,襟邊,領邊,袖邊似乎是繡了很複雜的花紋,因爲怕被髮,在剛剛近距離的時候沒敢很仔細地看,只是瞄了幾眼,就知道那是做工質地都是很好的。襟前好像是有佩着什麼物件的,香囊?還是玉佩啊?袍子很長,像是《紅樓夢》中的女人們穿的那種,只是少了腰部的修身,顯得有些臃腫,下面是打了很多摺子的裙子,施到地上,都看不到鞋子。頭髮,被梳成一個造型感很強的髮髻,頭上的珠花是很精緻的金屬拉絲纏繞而成的,
簪子的上有着很明顯北京特色的景泰藍花樣。
景泰藍?那就應該不是很久遠的年代了,明?清?不過明朝是叫主子麼?不是應該老爺夫人的麼?如此想來,那就應該是清朝了吧?可是怎麼她們的穿著髮飾也是她所不熟悉的呢?
她煩躁地拍了下牀板,暗罵那些所謂的藝術設計,完全是誤倒了人們對古代着裝的概念啊,現在所看到的這個女人的衣飾,完全不是電視中看到的那樣的,那清宮劇中標誌性的坎肩和旗頭怎麼都沒出現啊,還有那個花盆一樣的鞋子,都沒有,根本無法讓人確定這是不是離我生活最近的那個朝代。
對對,男人!快送個男來出現吧!
明清男子的髮式是有很明顯的區別的,等看到了就應該會知道現在是不是大清了,至於其它的事情,再一點點慢慢地收集吧,這不是能着急的事,這可是關係到性命的大事,不小心可不行啊。
在她心思轉動間,嬤嬤又返了回來,先是快步走到牀前,扶她側躺下來,放下帷幔,拉起她不再顫抖卻依然冰涼的右手,搭在牀沿。
仔細查看好並沒有露出什麼犯忌的地方,才喚了外面的人進來。
更冷的觸感,通過那大夫診脈的手指傳遍全身,她不禁間歇間地打着寒顫。
“先生,我們主子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叫都不應聲兒啊。”嬤嬤未等上片刻就急急地開口詢問道。
她伸出左手勾起帷幄的一角,想看一看隔絕在幔紗之外的世界,卻只是看到了一片鐵灰色的衣角……
“無妨無妨,許是受了驚嚇,還未回過神兒來呢,我開個安神的方子,吃兩副就沒事了。”
“阿彌陀佛,有勞先生了,圈兒,去帶夫子去堂屋開方子去。”嬤嬤吩咐着。
她支起身子,撩開簾子,看到那三個人的背影……怎麼都回不了神……
修行的藥僧嘛?一抹苦笑漾上了嘴角,卻鋪滿了整間屋子,淡淡的絕望中夾帶着絲絲陣痛,控制了她的所有感觀。
嬤嬤送完大夫後又走回來,把主子的手塞回被子中,還小聲唸叨着,“主子沒事的,只不過是一時嚇到了,犯了傻了,會好的會好的。老天爺會保佑我可憐的主子的,等過幾天小主子一落生,主子的好日子就來了。”
一滴淚從緊閉的眼角滑落,這些在科幻小說中都認爲不合理的事,怎麼就讓她遇到了呢?
一個受了祖國十幾年教育的人材,要怎麼面對這樣一個階級社會?重頭再來的悲壯,似乎只是個很美的願望,如果真要實施,那會是另一番的刻骨難熬……她……能嘛?
“嬤嬤,主子的藥好了,請主子用麼?”小丫頭問道。
“先放着吧,主子有些犯困,應該是睡了,等會醒了再去煎吧。”嬤嬤說在離牀塌不遠的地方說道。
她微微轉了轉身,換了個姿勢,更多地想把自己隱藏在陰影裡,期盼着……一切都是夢一場……
她雖無奈雖逃避,可是眼前真實的陌生,卻不得不讓她考慮更多。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慢慢會找到出路的,她很阿Q地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