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碧綠的純菜玉珠羹端上桌,惠妃再一次怔忡了。
大公主從嚐了第一道菜起就誇讚,抿嘴笑道:“難怪我母妃在您這裡吃了一頓飯就念念不忘。今兒我嚐了,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你嘴甜就是像了你母妃,”長公主的年紀其實不比惠妃大多少,只是她的輩分大,“我瞧着你也是太瘦了些,很該多吃一些。若是這些飯菜對你的胃口,到時候可叫張媽做了給你端去。你若是能吃胖些,也算是我的功勞了。”
“母妃,你聽見沒有?我的面子可大着呢!長公主殿下都說了,以後我若是想吃就讓張媽做給我。”長公主見惠妃有些愣神,便對她說話。
“哎呦,那這可是大好事。你多吃一些,身子骨結實,更好生養。”惠妃聽了忙說。
“惠妃,你怎麼不吃?可是不合胃口嗎?”長公主笑着問她。
“哪有,我是覺得實在太美味了,吃下去一口總忍不住要回味半天,否則就覺得浪費。”惠妃將自己的失態輕輕遮掩過去。
方纔那個純菜羹,不會錯的,就是那個味道,過多少年她也忘不了。
早上的那碗枸杞芽蒸蛋就已經讓她心生狐疑了,如今再添上這道羹,讓她的懷疑越發深重。
天底下可有人能做出一模一樣的菜來嗎?
惠妃很是懷疑,哪怕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來多少總有些許差別的。
她更相信自己的舌頭,那麼美味的東西,吃過一次就會永遠記得。
可是那個人不是早就該死了嗎?他不可能還活着呀!
難道這個張媽和他的廚藝都是一個人教的?居然相似到了這等地步!
“這個蓴菜羹可真是鮮美,我們府上的廚子做的時候多少總會有一點點泥腥氣在裡頭。”大公主也很喜歡這道羹,“這裡頭的蝦球她是怎麼做的?這般滑嫩細膩,倒不像是後做,像是天生成的。”
蝦球就是把新鮮的蝦仁剁成泥,又重新團成的球。但是一般的蝦球做出來裡面難免有些細小成塊的蝦肉,張媽做出來的卻渾然天成。
大公主身份尊貴,宮裡頭的一飲一饌都極其講究,後來出嫁又到了董家,自然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
按理說吃的已然夠精細了,可還是對張媽的手藝歎爲觀止。
“可是說呢,到了這兒來都把食不言的規矩給忘了。”惠妃道,“實在是不誇讚,覺得可惜。”
終於吃完了一餐飯,長公主又命人斟上茶來。
惠妃趁機說道:“殿下,今日裡真是辛苦這些伺候的人了,叫我心裡怪過意不去的。不如賞她們些什麼,尤其是這位張媽,手藝實在是好,以後還少不得要勞動她。”
“既然你說要賞她,我不好攔着你。”長公主說,“只是不要賞得太多了,以後還是要賞的。”
惠妃便看了夏嬤嬤一眼,夏嬤嬤立刻將提前準備好的賞賜之物叫人拿了進來。
按照規矩,這些得賞的人都要進來謝恩,張媽也不例外。
“這位就是張媽媽了。”長公主身邊的玉壺說。
“老奴多謝惠妃娘娘和大公主殿下的賞賜。”張媽跪下謝恩。
惠妃留神盯着看,眼前跪着的張媽和她記憶中的那個人相差甚遠。
那人是精瘦的身材,伶俐乖滑,一臉的聰明相。
可眼前這個肥胖的老嫗卻是一臉橫肉,雙目渾濁。
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將近十年的時間,會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嗎?
惠妃不知道。
“原來你就是張媽,你的廚藝可真是了不得。”惠妃笑了,“長公主就是福澤深厚,這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廚子竟都找得到。”
“娘娘過獎了,其實是食材新鮮,老奴的手段也只一般。”張媽客氣的兩句拿了賞出去了。
隨後惠妃和長公主也告辭:“叨擾了殿下許多時候,快請歇歇吧!”
長公主於是讓玉壺將她們二位送出去。
走在路上,大公主問玉壺:“這張媽媽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伺候的?怎麼之前沒聽說過她?”
她純屬是好奇,纔有此一問。
“她也不過是去年秋天纔到這裡來,”玉壺說,“實則她也不大會長久在我們這裡。”
“這是爲什麼?還有比長公主這裡更好的去處?”惠妃笑着問。
“她實則是宮家四少爺的奶孃,”玉壺道,“原本是隨着宮四少去三徑學宮來着,後來宮四少進了宮,她不便隨進去,溫娘子是長公主的義女,溫娘子既與宮家和離了,張媽也不好再回宮家去,便到這裡來了。”
玉壺本是隨口說的,張媽的身份也不是什麼秘密。她早隨溫鳴謙和宮長安進京,在宮家待了有一年。
後來溫鳴謙和離,他們又在無求庵住了大半年,這都是人盡皆知的。
誰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惠妃是絕沒想到張媽居然和溫鳴謙有着這麼深的關係。
可是溫鳴謙和那個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往來,至少在她的記憶中,這兩個人是沒有交集的。
但是……
惠妃心頭猛的一顫,她眼前浮現出一張孩子的臉。
那孩子……那孩子若是細看的話……,竟與那個人頗爲神似……
難道說……
她不敢往下想了,因爲太可怕了。
“母妃,母妃,你怎麼了?當心腳下呀。”長公主一把扶住險些摔倒的惠妃。
她方纔踏空了臺階,好在臺階不算陡。
一旁伺候的小宮女嚇白了臉,惠妃下臺階的時候,手是搭在她胳膊上的,但也只是虛搭着。
平日裡也都是這樣,只是稍稍藉着點兒力,她沒想到惠妃會踩空。
好在自己用身子擋住了,娘娘應該沒傷到。
“沒事,沒事。”惠妃迅速收斂了情緒,“我剛剛不知道怎麼了,忽然有一陣頭暈,這會兒沒事了。”
“娘娘,是不是這些天起的太早了?晚上早些休息,不要過度勞神了。”玉壺關切地說。
“我這就回去躺躺去。”惠妃道,“也許是方纔吃的有些多了。”
有些東西的確要好好消化才成,否則是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