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是白崇禧的兒子。
他有一篇小說《謫仙記》，說解放前，四個來自上海大家族的千金出國留學，過着上流人士的生活。女主父母在太平輪事故中身亡，一夜之間遭逢大變。
她開始放飛自我，放浪形骸，在世界各地飄零，最後在威尼斯投海自沉。
太平輪都曉得吧，1949年一艘從上海駛往臺灣的客輪被撞沉，近千名乘客罹難，很多是果黨的高官、名流、富商。
這艘船的老闆叫蔡天鐸，他有個兒子叫蔡康永。
後世吳大導還拍了一部爛片《太平輪》，章子怡、黃曉明主演。
謝晉是今年籌備《謫仙記》的，電影取名叫《最後的貴族》，與林清霞見過幾次，要麼在香港，要麼在美國。林清霞很想演，中途消息泄露，臺灣新聞局反對，謝晉爲了等她一拖再拖，期間還拍了《芙蓉鎮》。
在1988年的時候，林清霞秘密來上海與謝晉見面。
本來都談成了，結果她回去時飛機出故障，不得不到候機廳休息，卻被香港一個記者認出，新聞發的滿天飛。臺灣方面震怒，此事最忌諱的就是她秘密來大陸，這是臺灣最不能接受的。
最終，林清霞還是放棄了這個角色。
潘虹原本是女二號，臨危受命演了女主角。後來劇組在美國拍戲的時候，林清霞還去探班。
陳奇對《最後的貴族》觀感一般，對林清霞能不能來演更感興趣。
丁橋通過氣之後，在1月4日，謝晉就跑到京城來了，在東方公司的辦公室見了面。
他穿了一件很洋氣的羽絨服，戴着眼鏡，說話聲音洪亮，60多歲顯得非常有精神，但臉上掛着一種常年喝酒之人特有的那股狀態。
在80年代，謝晉就是國內排名第一的導演。
回過頭看，他的一些作品充滿了時代侷限性，不過這是在所難免的。能跨越時空，常看常新的作品，全世界都不多。
龔雪參加各種活動與謝晉接觸過，特意來作陪。
陳奇是第一次見，不耽誤二人互相尊重，謝晉對這個20多歲的傳說人物更好奇，握手時便哈哈大笑：“總算見到你了，比想象的還年輕！我在你這年紀還是個副導演，一事無成，可比不得你爲國爭光。”
寒暄數句，各自就座。
謝晉開口就講《謫仙記》如何如何，眉飛色舞，顯然很喜歡這個故事。陳奇耐着性子聽，趁着空隙插了一句：“謝導演，我們不參與這部戲，您說一說需求就行了。”
“哦對，我老糊塗了！”
他拍了拍腦袋，笑道：“我覺得林清霞非常合適女主角。她是臺灣人，在那種環境長大，對美國也熟悉，見過世面，這個根源就很對。能不能聯繫到她？”
“臺灣演員都被我趕跑了，港臺關係現在比較緊張，只有一些殘餘勢力還在負隅頑抗。您是想與她見見面，還是讓我轉交劇本，還是直接讓她答應？”
嗯？
謝晉都嚇一跳，忙道：“我當然想見面聊一聊，然後再決定。”
“那我儘快找到林清霞，讓她去香港，到時再知會您。”
“好好！那謝謝你了！”
謝晉也不敢拿喬，扭頭瞧了眼龔雪。
《最後的貴族》四個女角色，都是上海人，龔雪也很符合的。謝晉想找她演其中一個，但當着陳奇的面說出來就不太好。
此番碰面沒有花太長時間。
雙方都是痛快人，談完事又吃了頓飯，謝晉真是無酒不歡，還勸他倆喝，被拒絕後便自己喝，吃完搖搖晃晃的呼朋喚友去了。
他全國各地包括海外都有朋友，去哪兒都能受到招待，與人痛飲。
兩口子回到家裡，龔雪脫掉羽絨服，換了拖鞋，笑道：“你看謝導瞧我的眼神，分明有意讓我參與，又沒好意思說……你住手！”
她喝住想用冰涼的手鬼鬼祟祟去捏兒子的陳奇，瞪了他一眼，快步將兒子抱起：“你平時胡鬧愛開玩笑，但不要對孩子胡鬧，小孩子嬌貴着呢，病了怎麼辦？”
“是是是，我不對！”
陳奇馬上承認錯誤，接着剛纔的話題道：“謝導讓我幫忙找女主演，再當着我的面讓你演配角，是個人都幹不出來啊。他私下聯繫你，你也婉拒了吧，我不看好這片子。”
“怎麼呢？你還不信任謝導的功力？”
“原著有大量篇幅在美國，劇組肯定出國拍戲，他們能帶出去多少外匯？二三十萬美金就不錯，那夠拍什麼的？B級片啊？
謝導再有功力，沒錢也不行啊。
而且他拍舊上海的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絕對可以，但你覺得他能拍出美國的聲色犬馬、紙醉金迷麼？這不是去幾趟美國就能領會得到的，需要有長期的國外生活經驗才行。”
陳奇的手暖了，這才抱過壯壯親了親，道：“我幫他把林清霞搞定就行了。”
他是這麼打算的：尼古拉同志還活着，肯定不行。那就先拍，拍完尼古拉也差不多死了，到時再把電影放出來，關鍵是在過程中不要走漏風聲。
他又想到了孫文智。
孫文智投共，正好乾點事。
…………
“好好，慢走，不送了！”
北影廠的廠長辦公室，胡啓明送走了馮立，一臉鬱悶。
東方公司死皮賴臉的寄生在廠裡，不僅不走，還升級了。一個廳級單位駐紮在另一個廳級單位的地盤，就很荒謬。
聽說職工們很興奮，這叫：門當戶對！
he……tui！
門當戶對之後，是不是就要親上加親了？
陳奇那點心思根本就不隱瞞，胡啓明自然也知道，他在屋裡轉了轉，忽然坐下來，翻出電影版《紅樓夢》的一些報告資料。
當看到資金那項時，心臟再度抽搐。
廠裡貸款拍《紅樓夢》，有了錢，這幫人似乎不知道咋花了。前文提到過：建造榮寧府全是進口木料，請專家講課，每天每人給一百塊錢……
戲還沒拍呢，錢花出去不少了。
胡啓明原本是想，如果能剩點資金就給廠裡蓋樓，現在看來一毛錢都剩不下。職工們各種鬧，馮立又來找，他也覺得要快點解決。
但他還不想承擔責任。
把北影廠的地給出去，當時都開心了，秋後算賬怎麼辦？北影廠閃亮亮的金字招牌，在自己手裡被人侵吞了？
胡啓明沉吟許久，忽然有了主意，召開了一場班子會議：
“東方公司調整完畢，新領導叫馮立，剛剛又來找我溝通樓房的事。現狀你們都清楚了，拖拖拉拉不像話，還是要解決的。
但事關重大，我個人不敢決斷。不如這樣，我們徵集全體職工意見，如果同意的票數多，我們就籤協議！”
“……”
幾位副廠長面面相覷，而轉念一想，這個辦法還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