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龔雪問：“你們覺得怎麼樣？”
“大手筆！真是看到了國際大製作，每一處都在摳細節，那麼多人愣是有條不紊。聽說還有個崗位，專門管冰激凌、咖啡、酒水飲料的？”
“哎，我也聽說了。他們拍戲還吃冰激凌啊？”
“拍的時候正好夏天嘛，老外都矯情，跟那幫美軍似的。”
七嘴八舌的議論，龔雪道：“2500萬美元在好萊塢只是中等水準，談不上大製作。他們來京城拍，也是打了個物價差，這邊什麼都便宜。
部隊支援了一些人，每人才30塊錢，在國外哪能下來？老張，你想什麼呢？”
“我偷偷在一個棚瞄了幾眼……”
一直沉默的張藝某道：“應該是清朝宮廷內的佈景，我總覺得不對勁。我就算不怎麼懂歷史，也知道清朝不可能是那樣的。”
“哪樣？”
“就挺魔幻的，好多盤龍柱，挑着燈籠，感覺還挺陰森。”
“啊？”
大家黑人問號臉。何平道：“盤龍柱不是很正常麼？”
“關鍵他那個不符合實際，特別特別醜。故宮都在眼前擺着呢，他幹嘛不照着佈景？非得自己設計？那幾根大柱子立得像陰曹地府似的。”
“這麼誇張？我明天也去瞧一眼。”
“我也去我也去！”
張藝某的觀察把大家興趣勾起來了，都想去瞅瞅那個佈景。
張藝某頓了頓，問：“龔老師，陳老師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他得先去上海。”
“希望陳老師快回來吧，這廠裡不安分。”
“何止廠裡？全京城的文藝界都挺躁動的，難得來個國際大導演拍戲，都想見識見識。”
“好了，你們別亂講話！”
走到了住宅樓下，龔雪叮囑道：“這是北影廠配合《末代皇帝》的工作，跟東方公司沒關係，你們謹言慎行，在旁邊看着就行了。”
…………
“滴滴！”
風和日麗的午後，一輛新購置的日本進口小轎車，從機場出發，開往北影廠。
東方公司變成了廳級，添置了不少東西，幾位老幹部很懂人情世故，不講究什麼級別，直接派小轎車接人。此刻，陳奇坐在後座看着報紙，忽然罵了一聲：“小鬼子賊心不死，又特麼篡改教科書！”
“誰說不是呢？這幾天老百姓都罵慘了，官方讓他們改，您說能改麼？”司機道。
“改也是表面的，他們打死都不會承認侵略。”
這是繼82年後，日本再度篡改教科書。
把“太平洋戰爭”改成“從歐美列強的統治下解放亞洲，並在日本的領導下建設大東亞共榮圈”，在“南京大屠殺”後面備註：“描寫不客觀，死傷30萬人以上是中國方面的誇張”等。
而上次篡改時，陳奇借題發揮拍了《美麗人生》，把日本集中營的事在國際輿論上釘死了，右翼恨之入骨。
有一說一，他是真不敢去日本，免得被暗殺。
“滴滴！”
很快開到了北影廠門口，停了下來，竟然發生了堵車。
陳奇探頭觀察，皺眉道：“前面那是幾十年前的凱迪拉克吧，哪個幹部這麼復古啊？走私這種老爺車？”
“那是《末代皇帝》用的，從意大利運來呢。”
“他們開拍了？”
“沒呢，不過廠裡亂糟糟都很興奮，也不知興奮個什麼勁，又不是他們拍。”司機吐槽。
這是拍溥儀被馮玉祥趕出故宮的戲份時，用的老式汽車。
從意大利運來了十幾輛，年頭太久經常出毛病，劇組就用繩子拴住，讓幾個人拉着車走，後期再加上發動機的聲音。
等它們依次進去，陳奇才進了大院，停在樓下。
他先去了公司辦公室，見了馮立。
馮立正悠哉悠哉的喝茶呢，一副拿高薪養老的架勢，見了他站起來，笑道：“小陳回來了，這車怎麼樣？公司費了好大力氣纔買到一輛。”
“挺好的，就是以後不用特意接我，我坐我的麪包車就行。”
“那可不行，這事你得聽我們的。”
馮立的人情世故拉滿，道：“知道你要回來，廣電的人一天跑八趟，把我們都煩死了。他們就盯着你的電視劇，現在都傳開了，說你要續拍《包青天》。”
“說明人民羣衆期望高啊……得嘞，我先上去了。”
陳奇聊了幾句，這才上樓。
老夫老妻都習慣這種生活模式了，不像之前那麼生離死別。龔雪正在給壯壯衝奶粉，見他回來，問：“你看見那些古董車了麼？”
“都把我堵門口了。真下功夫，連五十年前的凱迪拉克都弄來了。咱媽呢？”
“找朋友玩去了。”
陳奇放下行李，跟她親了親臉蛋，伸手抱孩子。
這一抱，孩子又哭。
他只得放回去，哼道：“小屁孩子沒記性，啥事都記不住，我回來一次得重新打一次副本。你幾歲才能上線啊？”
“又胡說八道了！你知道孩子小，你跟他較什麼勁？”
龔雪抱過孩子，笑道：“壯壯，這是爸爸！我教過你的，叫爸爸。”
“……”
壯壯眨着大眼睛，看着老爹一動不動，半天吐出倆字：“粑粑！”
“拉倒吧！”
陳奇洗了手，自去吃飯。
京城也入了夏，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一盤拌黃瓜，最是下飯。
“你跟那幫老外打過交道了麼？”
“見過一次，貝託魯奇還想讓我客串，我沒答應。我仔細瞧了瞧，各方面籌備的確實好，比國內要精細許多，畢竟2500萬美元呢。但老張說佈景好像不太對，我也看了。”
“怎麼個不對法？”
“是一種，一種……”
龔雪斟酌着詞語，道：“不是我們的真實歷史設計，是那幫外國人自己想象出來的中國設計，反正很彆扭。”
“哦，我明白了！”
陳奇秒懂，這些玩意可以統稱爲：傅滿洲風格！
他呼嚕呼嚕扒光了一碗飯，索性把盤子遞過去。龔雪又給他盛了點飯，扣在西紅柿炒雞蛋的盤子裡一拌，連湯帶水，嘎嘎香！
“改天我去探探班，國際友人過來拍戲，我怎麼也得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