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承華殿, 是繼皇后以及四妃之後離龍天行的乾清殿最近的大殿,雖論富貴大氣遠不及皇后與四妃的寢宮,但相較於其他婕妤、才人的寢殿卻是要好的多了。

自皇帝身邊的近侍朱明全前去宣了旨後, 整個後宮便是一陣人仰馬翻, 有前來探聽消息的, 也有品位較低前來搭關係的, 總之從日初開始承華殿便是來往人羣絡繹不絕, 特別是在皇后、以及四妃紛紛送來了賀禮,其餘猶在觀望中的低品階的后妃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前來拜訪。

從古至今, 後宮中捧高踩低便屢見不鮮,如今八皇子的生母憑藉兒子一朝得勢, 那後宮這一攤渾水, 自是越攪越渾了。

承華殿中, 穿了紫色三品宮妃服飾的徐雅青端坐在主位上,額前添了淺紫花鈿, 肌膚散着蒼白的淡光,柔順的長髮挽成朝月髻,綴滿了金玉珠翠,寬大的華錦衣袖一絲不苟地擺在兩側,裙襬也有如同團扇般平鋪展開, 雖是儘量擺出一副較之威嚴的神色, 但還是能隱約捕捉到一絲細微的緊張。

此時是正午, 殿內坐了不少前來拜賀的低品階妃子, 一個個笑如燦花的說着恭維的話, 徐雅青不由的在心底泛起一陣陣冷笑,但面上卻是扮着一副溫婉淡然的樣子, 離的近了的妃子甚至能看到眼底那一絲絲得意之色。

衆人正聊着,忽聽門外宮人一聲高叫:“蒲婕妤到!”

隨着宮人的聲音落下,原本極爲熱鬧的大殿立時安靜下來,一個個有些不自然的轉頭向蒲婕妤看去,但更多的,卻是在低下頭後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神色。

蒲婕妤尚不足雙十年華,相貌極美,又因孃家是皇后的旁戚,少不得被嬌慣的有些刁蠻,再加上皇帝時不時的招其侍寢,因此平素在宮裡沒少欺辱一些宮妃,但礙其身後勢力,只得敢怒不敢言了。

如今這麼一個小煞星竟不知爲何親臨承華殿,那些前來搭關係的宮妃自是免不了一些緊張,尤其是在看到蒲婕妤有些陰沉的臉色,更是慌亂不已。

徐雅青正對着殿門口,自是將蒲婕妤以及諸妃神情看了個清楚,當下忙急急起身,款款下拜,口裡輕呼道:“參見蒲婕妤!”聲音雖是有些低沉,但也算的上悅耳動聽。

蒲婕妤似是沒看見般緩緩走向殿中唯一的一張主位上坐下,而後又吩咐了宮婢去泡自己最愛喝的桂花茶,這纔看向徐雅青。

在將徐雅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後,緩緩扯出一抹不屑的神情,淡淡道:“徐婕妤多禮了,如今你我同爲三品婕妤,從今往後不必向我行禮!”

徐雅青連聲道不敢,仍是保持着下拜的姿勢,微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蒲婕妤微微有些不耐,道:“給你臉你還真貼上了,怎麼?你是想讓別人看我如何欺負一個新晉的婕妤嗎?”

徐雅青一愣,連忙站起了身子,但轉念一想方纔蒲婕妤並未讓其起身,立時臉色一白,當下有些不安的向蒲婕妤看去,果然,蒲婕妤的臉色陰沉的極爲難看,但只深深的看了徐雅青一眼,而後便轉開了眼,打量着其它宮妃。

此時殿中的氣氛極爲的壓抑,所有宮妃皆是大氣不敢出的低着頭,惟恐惹着這位煞星,招來禍端。

但顯然蒲婕妤並未因此便做罷,在將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後,忽然冷笑着出聲:“各位姐姐今日可真有雅興,我道怎麼沒在皇后姐姐宮中見着各位呢,原來是都跑這兒來了?怎麼?承華殿裡可有諸位合口的點心?”

諸妃先是一驚,既而訕笑着看向蒲婕妤,其中一位長相頗爲秀氣但顯的有些小家碧玉的才人笑着道:“蒲婕妤誤會了,我和諸位姐姐是路過承華殿順道來看看徐婕妤的!”

“順道?”蒲婕妤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脣角掠過一抹刻薄的弧度,緩緩道:“承華殿離御花園何等之遠,諸位姐姐竟然會順道?怎麼?當妹妹是傻子般如此糊弄嗎?”

蒲婕妤此話一出,衆妃皆是一臉愕然,面面相覷了片刻,而後小心翼翼道:“臣妾不敢!”

“不敢?”蒲婕妤眉尖一挑,眼內寒光緩緩閃過,怒喝道:“我看你們是敢的很呢!如此明目張膽的矇騙於我,莫不是這徐婕妤一朝得勢,你們便忘了這中宮之主是誰了嗎?”

衆妃被蒲婕妤駭的大驚,慌忙跪倒在地,連聲道:“臣妾不敢!”

蒲婕妤滿意的看着跪成一片的衆妃,半晌詫異的看着同樣曲膝跪倒的徐雅青道:“徐姐姐這是爲何?你我同是三品宮妃,如何當得你如此大禮!”說罷起身扶起徐雅青。

徐雅青不敢掙扎,只得順着蒲婕妤徐徐站起,只是一張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薄脣微微顫着,眼神也是慌亂不已。

蒲婕妤似是極滿意徐雅青的神色,連聲安慰了幾句,甚至親自扶着徐雅青坐在主位下手的軟椅上,又對着徐雅青說道了幾句,而後一轉頭,正欲開口,忽聽門外一聲冷哼,竟是端的清脆無比,甚爲悅耳。

只聽那女聲緩緩道:“倒真是一出好戲,蒲婕妤,看不出,你的演技倒是極好的呢!”

諸妃均是向門外看去,只見是一剛過及笄的女子,硃脣皓齒、眉目清麗,雖年紀尚幼,但不難看出,將來會是何等的傾城絕色。

此時女子着了月牙白宮裝,眼中帶了微微戾氣,雙手交叉於胸前立在門外,身形站的筆直,完全不似尋常女子般溫婉。

蒲婕妤看着此女子微怔,厭惡神色一閃而過,半晌淡淡道:“康平公主不在重華殿呆着,跑承華殿來做什麼!”

康平公主又冷哼了一聲,緩緩道:“怎麼?這承華殿你來得本公主就來不得?”說罷伸腿邁進殿中,步伐雖是不快但極爲沉穩,徑直來到徐雅青面前,微帶了絲笑意道:“徐婕妤,我母妃特地喚我請你去重華殿坐坐,現下可方便隨我前去?”

康平公主這一句無疑於一道驚雷落進殿中,衆妃紛紛驚詫的向康平公主看去。

康平公主仿若未覺般仍是一臉的淺笑,平淡的望向一臉驚駭的徐雅青。

徐雅青尚在發愣,便聽一臉陰沉的蒲婕妤道:“德妃娘娘還真是有雅興,如此一個辛者庫賤婢出身的妃子竟也想拉攏過去,德妃娘娘的性子還真是高貴嫺雅的緊!”

蒲婕妤話剛說罷,忽覺眼前一暗,忙驚慌的擡頭看去,只見康平公主不知爲何湊近了自己,一雙極爲黑亮的眼睛緩緩透出淡淡寒光,蒲婕妤被駭的慌忙後退了一步,顫抖的指着康平公主道:“你……你幹什麼!”

康平公主嘴角微微一挑,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道:“本公主曾聽聞脣形刻薄的女子會很短命,是以好奇的看看蒲婕妤!”

蒲婕妤一怔之下立時怒氣升騰,手指着康平公主尖聲道:“你……你竟然詛咒本宮,你這個小賤蹄子……”

蒲婕妤正罵着,忽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而後臉頰一痛,被重重的力道打的臉偏向一邊,不過片刻功夫,便覺整個臉頰似灼燒起來。

蒲婕妤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臉淡笑的女子,尖叫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康平公主神色不動,一邊拉起徐雅青一邊淡淡道:“記住自己身份,你只是三品宮妃,而本公主是正一品康平公主,只憑你方纔那一句,本公主告到父皇面前殺你都不爲過,更何況只是打你一掌?如若你不服氣大可以告到父皇或者皇后娘娘那兒,本公主隨時候着!”說罷不去管蒲婕妤難看的神色,拉着徐雅青緩緩出了承華殿。

康平公主的母親是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所住重華殿離承華殿並不是特別遠,兩人只走了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到了重華殿的正殿。

兩人到時德妃正躺在榻上小寐,康平公主讓徐雅青等在正殿裡,自己一溜小跑到後殿去了。

徐雅青有些不明德妃的意圖,正心亂如麻間便見德妃一臉淺笑的行了出來,在見到徐雅青時笑意越發濃重,忙讓宮人看了坐,而後道:“真是恭喜妹妹了,從五品才人一路升到三品婕妤,觀妹妹相貌便知是有福氣的人呢!”

徐雅青一臉受寵若驚的慌忙拜謝。

德妃微一擺手,笑道:“妹妹不必驚慌!本宮找妹妹來也沒什麼要事,只是在重華殿有些悶了,於是便喚了康平前去邀妹妹前來!妹妹不會怪罪本宮吧!”

徐雅青一驚,臉上的惶恐之色越發濃了,嘴脣微動了兩下,正欲開口,便聽德妃又道:“瞧本宮這性子,都忘了妹妹忙了這一天還沒來的及用午膳!”說罷便吩咐了宮人前去傳膳。

待宮人一走,德妃又笑着對一旁的康平公主道:“來,康平,這是你八哥的生母,快來拜見!”

康平公主盈盈一笑,上前兩步緩緩拜倒,嘴裡輕聲道:“拜見徐婕妤!”

徐雅青神情慌亂的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好不容易待康平公主起身了,這才微鬆一口氣,但神色仍是尷尬不已。

德妃似是沒瞧見徐雅青的窘迫,仍是笑着道:“妹妹別見怪,這丫頭都是被本宮慣壞了,不喜琴棋書畫專弄刀槍劍戟,爲此沒少被她父皇訓斥,也不知她到底像誰,性子如此的固執!”

徐雅青聞言不由自主的看了康平公主一眼,乾笑道:“德妃娘娘說笑了,臣妾倒覺得康平公主甚好,姑娘家會些武藝更顯的與衆不同!”

“妹妹真會說話!”德妃笑道:“不過說來也是,本宮便聽聞一字並肩王府的安平郡主也是武藝極好的,而且相貌在官宦女眷中極爲拔尖,聽聞這安平郡主與睿王倒是走的極近,不知妹妹可曾見過?”

徐雅青一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德妃,笑道:“德妃娘娘見笑了,臣妾久居後宮,很久不曾見過睿王了,倒是這安平郡主見過一次,很特別的一個女子!”說罷頓了頓,強笑道:“德妃娘娘見諒,臣妾嘴笨,實不知如何形容安平郡主!”

“無妨!”德妃道:“來日方長,待下次安平郡主前去拜見妹妹時妹妹喚姐姐一聲便是!不怕妹妹笑話,姐姐對這安平郡主好奇的緊呢!”

徐雅青聞言不知爲何竟背脊一涼,硬着頭皮道:“德妃娘娘說笑,臣妾與這安平郡主只謀了一面,談不上熟悉,如何會來拜見臣妾?若是娘娘好奇,召她進宮便是!”

德妃頗爲意外的看了徐雅青一眼,緩緩道:“妹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宮裡頭都謠傳這安平郡主會是睿王的準王妃呢!這媳婦見婆婆,自是理所應當的啊!”

徐雅青不由一僵,心裡緩緩的冷笑了起來,但面上仍是笑道:“德妃娘娘都說是謠傳,自然是三分真七分假,當不得真的!”

德妃不置可否的一笑,但到底把話題轉了開去,二人又聊了許久,一起用了午膳才命宮人將徐雅青送了回去。

德妃微笑的看着徐雅青纖細的背景緩緩離去,笑意越發意味深長。

待徐雅青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一旁的康平郡主這纔不解道:“母妃,這徐婕妤不過區區一個三品婕妤,母妃何致如此?”

德妃緩緩收了笑意,淡淡道:“你年紀還小自是不懂,別看她不過一個三品婕妤,可她那兒子,卻着實厲害的緊,說不定有朝一日,我們得靠她才能活的下去!”

康平公主一驚,不由自主的向徐雅青離去的方向看去,此時陽光正盛,但不知爲何,康平公主只覺的一顆越發的冷了下去,似是隱隱聞見了,有淡淡血腥味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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