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惡意來自原初。
當這個答案被揭曉。
縈繞在蜂鳥身上的那種扭曲和失真也消失了。
既然答案已經被告知，自然就沒有什麼繼續的必要了。
畢竟這其實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答案。
明顯到了只是從來都沒有人這麼想過而已。
原初爲了維護這個世界的存續而自願陷入了永恆安眠。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會有人想到那份惡意會來自已經陷入永恆安眠的造物主。
只是說，就算如此，這也還是太過讓人驚訝。
畢竟，那可是造物主啊！
“怎麼會是原初的？”
就連莫恩都下意識的說出了這句話來。
不再處於那種失真狀態的蜂鳥看着莫恩笑道：
“怎麼不會呢？您不會覺得我們能和您比吧？兄長，您真的太缺乏自覺了。”
“而且也不需要母親真的太過用心設計這一切。她是造物主，是這一切的締造者。”
“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情緒上的流露，只要她不去特意處理。那麼對於我們和這個世界而言，都是無法想象的。”
蜂鳥的面前不再是崩碎的雪山，而是一面平靜的水池。
在莫恩的略顯不解中，她從虛無取出了一張空白的紙將其折迭成了一艘小船。
小船被蜂鳥放到了平靜的池水之上，然後她看着小船說道：
“就像這樣。”
蜂鳥擡起手輕輕的撥動了一下池水，小船便是隨着漣漪而不斷搖晃。
“您明白了嗎？母親對我們而言可比這個誇張的多。”
在蜂鳥的陳述中，她隨之用力一掀，漣漪化作波濤，小船沉入水底。
“更何況，那可不是簡單的情緒流露，就算是您的應許，那也會讓母親倍感不滿。”
“因爲背叛終究是背叛，會傷害主人的刀劍都是不合格的武器，更何況是一羣連武器都算不上的玩具呢？”
末了，蜂鳥又自問自答的說道：
“我的兄長大人啊，您會將可能傷害自己孩子的玩具放在房間裡嗎？”
“不會，哪怕孩子再三要求，你最多也只會是暫時答應，然後就在之後的時光中，慢慢的，不被察覺的換掉一切。”
池水已經消失，連帶着那艘早就沉入水底的小船一起。
參與背叛的長子們隨着最後一個還有用點用處的眼睛死亡，便是全都一起滾進了歷史的塵埃之中。
哪怕是蜂鳥，也是早就在那麼遙遠的時代便成了如今這個不過是有着蜂鳥記憶的可憐之物。
她是蜂鳥，也不是蜂鳥。
如果真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一個廠家同一批次的玩具。
她們功能一樣，外形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樣的。
但是，你能說她就是之前被小心放在屋子裡的那一個嗎？
不能啊！
莫恩只覺得口乾舌燥。
他今天接收到了太多超過想象的東西。
蜂鳥卻是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後繼續說了下去。
“您或許也會奇怪，爲何母親明知道您不會喜歡，卻依舊要如此作爲。”
“對於這一點，我只能說”
先前出現過的失真再一次的出現在了蜂鳥的身上，只是這一次只持續了瞬間就恢復如初。
“只能說，這就是母親和你的那些女神們的區別。”
“她們會一直聽從你的安排，即使偶有不同，也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真正會和你意願相悖的，除開你的離開外，一切都會按照你的想法執行。”
“當然，這得她們知道才行，你已經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離開了很多次了不是嗎？”
莫恩繼續沉默。
因爲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蜂鳥。
“但母親和你的那些女神們不同，她們是神王鐵律的傀儡，而母親不是。”
“母親有自己的思想，認知，她尊重你的想法，但卻不會變成你的提線木偶。所以，母親會對此感到生氣，並作出自己的應對。”
“反正，這個世界都是母親的造物。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母親的恩賜。”
“就好似是，如果有一個人給了你生命，靈魂，身份，經歷，那麼她來收回，難道不是正確的嗎？”
“換做別人這還能說是強詞奪理，畢竟一個人再厲害還能連人的一生都全部安排嗎？可母親不是，母親真的給了一切！”
“所以哪怕母親真的將一切摧毀，那母親也沒有任何錯誤。”
蜂鳥張開了雙手，對着莫恩十分認真的強調道：
“那不過是將她給的一切都收回罷了。更何況，母親並沒有收回一切，母親依舊大發慈悲的准許長子們的靈魂前往應許之地。依舊准許這個世界繼續存續。依舊准許了您切割走到末路的錯誤歷史。”
放下了雙手的蜂鳥將手重迭在了腰前靜靜的看着莫恩問道：
“你是說嗎？”
莫恩低下頭說道：
“我，我不知道。”
“這有什麼不知道的呢？難道我說的有什麼地方不對？”
蜂鳥歪着頭看着莫恩問道：
“母親不是創造了這一切的人？“
“原初毫無疑問的是。”
“那麼母親難道不是給予了他們全部的人？”
“我想這也毫無疑問的是。”
蜂鳥笑着重新收手束腰在前道：
“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呢？母親沒有錯誤！”
莫恩愁苦的搖頭說道：
“我知道，但是，但是，我總覺得這樣不對。”
“這沒有任何不對，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有點問題而已，所以不用想了。因爲沒有必要爲此浪費什麼時間。”
蜂鳥的心情似乎不錯，因爲她輕輕的哼唱起了古老的歌謠。還擡手打理着自己並不需要打理的髮絲。
不過超出了她預料的卻是對面的莫恩突然說道：
“或許，錯誤的是我？”
“對，你的想法有點問題，毀滅，死亡，這一切的一切都於母親而言並沒有任何錯誤和不對。”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或許這一切的錯誤都來自於我？”
慢慢的，疑問變成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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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人錯誤，那麼錯的只能是我自己了。”
“我將這一切都當作了遊戲，以嬉鬧的心態製造了一切。看似我在試着救贖，但其實，那只是收拾我自己惹出的後果而已。”
蜂鳥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也不必這麼說吧？他們自己選擇了背叛，那和你有什麼關係？”
“他們是，那你呢？她們呢？這對你們不公平。”
莫恩擡起頭看着有點無措的蜂鳥道：
“你，不，你不是你了，我都讓你不是你了，你還覺得這對嗎？”
蜂鳥勉強笑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說了嗎，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給你的，而我？我的遭遇有什麼問題呢？更何況，無論如何，我不是也參與了殺害你的晚宴嗎？”
“既然如此，我的遭遇就沒有任何問題，因爲母親有權利這麼做，而你也不用爲我想什麼，因爲我的確做了。所以我理應受到懲罰。”
蜂鳥張開了雙手，向着莫恩轉了一個圈的展示自己。
“看，我不是比其他的兄弟們好很多了嗎？我至少還有一個‘我’在這兒，而他們可連這個都沒有了。”
她的旋轉被莫恩打斷：
“但你不是蜂鳥。我沒有否定你存在的意思，可是你的確不是蜂鳥。”
“而且還有她們呢？我選擇她們不是因爲愛，而是因爲我需要她們這麼一個女主角而已。”
“這對她們來說並不公平，因爲她們僅僅因爲我選中了她們，所以她們一生的軌跡被我打亂，然後強行綁進了我早就寫好的悲劇中，一直折磨至今。”
“甚至，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最後是否能夠安穩收場。”
“這個你的確錯了。”
不知爲何的，蜂鳥對於這個卻是突然肯定。
但也是因此，莫恩看着她說道：
“所以，錯的是我。我或許甚至不應該存在？”
“怎麼會！！！”
蜂鳥的聲音徒然拔高。
“你怎麼會錯？母親不會錯，你也不會錯，錯的只是一羣根本就無關緊要的人而已，爲何要在乎她們和他們的想法？”
“我們不過是母親隨時都能在創造出來的事物而已，你爲何要把這麼多的感情傾注在我們身上？”
“甚至只要母親想，她都能在創造出無數個一模一樣的我出來。當然，這包括了其餘的一切。”
“所以不要把感情傾注在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物身上。”
“我們是玩具，僅此而已。”
“人可以有喜歡的玩具，可以喜歡到恨不得天天都在一起，但是，人不能愛上玩具。”
“玩具永遠都是玩具，玩具替代不了人。”
“玩具也不應該得到多餘的愛。“
“如果說你有什麼錯誤，那麼這就是唯一的錯誤。”
蜂鳥的聲音從激昂慢慢變成了平靜的陳述。
可也在這個時候，站在蜂鳥對面的莫恩怔怔的看着蜂鳥說道：
“你不是她？”
蜂鳥不明所以的笑道：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是擁有蜂鳥一切的‘事物’罷了。”
莫恩擡起手指着她認真的否定道：
“不，你連這個也不是！你是”
看着已經反應過來的莫恩。
趕在他真的將真相說出來之前。
她擡起手指示意莫恩保持沉默：
“既然猜到了，那就不要說出來哦。”
“爲什麼？”
從自己的嘴脣上放下手指的她笑道：
“因爲我也要面子的嘛，所以，怎麼發現的？因爲我說了太多不應該是她來說的話？”
莫恩苦笑着看着她說道：
“還因爲你不是故意讓我看到了一點破綻嗎？”
在她不是她的時候，她的身影發生了僅僅片刻的失真。
然後，她對莫恩的稱呼就從您變成了你。
“你注意到了啊。”
莫恩還是沒有放下懷中的女神。
一是不願意將她放在這滿是廢墟的地方。
二是此時此刻莫恩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存在。
雖然這只是愛爾曾經的身體。而非是愛爾本人。
但對於眼下的莫恩而言，這也就夠了。
“爲什麼？”
“什麼？”
面對莫恩的詢問，她似乎知道答案，但她就是輕笑着反問了出來。
她想要聽到莫恩親自說出來。
“爲什麼既不想要我知道，又故意留給我可以說明顯的線索？這不像是爲了取樂，所以是爲什麼？”
她將自己的頭從一個方向歪向另一個方向的不同重複。
數輪之後，她纔是笑道：
“可能是因爲我也希望你發現吧？”
“我不理解。”
“很好理解，因爲我不想瞞着你啊！”
矛盾但似乎說出了一切。
“那麼你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又到底是怎麼了？”
太多太多的謎團困擾在莫恩的思緒之中。
“這不是我現在應該回答你的問題，因爲這和最開始說的不一樣。”
“我也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問題，比如，懷錶，公司，遊戲，過去，這邊，那邊，你的記憶等等等等，很多的問題。”
“但是現在真的不是應該回答的時候。所以，我們在等一等吧！”
莫恩認真的看着她問道：
“現在不是時候，那什麼時候是？或者說，你真的打算告訴我全部嗎？”
“當然，不然我爲什麼不直接刪除你對應的記憶？因爲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將一切都告訴你！”
這一切來的太快太快。
突然到莫恩都全然不知道如何反應。
不過好在，現在的話，莫恩知道要問什麼：
“那麼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回答我？”
她輕笑道：
“很簡單啊，你戰勝我就行了！”
氣氛在這一刻變成了極致的肅殺。
不過這般的肅殺氛圍卻是隨着莫恩的一句話而告破：
“說實話，求求你了！”
“啊，你又這樣求我。好吧，不開玩笑了，畢竟我真的也沒有辦法把我的一切給你。”
“其實很簡單，只要你碰到我，然後找到我！”
“簡單吧？還是和最開始約定的一樣！”
“我明白了。”
莫恩說完就準備開始嘗試。
但她擡起手製止了莫恩笑道：
“你不會是想要現在就開始吧？別開玩笑了，現在的你可是連這個都不可能做到的。”
“畢竟碰到我也幾乎等於不可能嘛！”
“所以，你先離開，然後認真的準備和思考吧。”
“我可以向你保證，在你徹底放棄之前，我會一直在這兒不動。”
最後，她又對着莫恩說道：
“還有就是，你放心，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輸哦！”
“當然，我無法保證你會接受我安排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