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越想越不對勁兒，視頻監控裡那兩臺機器人其中的一臺一直在張羅着回家、回家。
難道說ai剛剛出現就已經有了自我意識麼？它們的家在哪？
這簡直太恐怖了一些。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在羅浩看來，這一幕不像是ai有自主意識，至少不是羅浩心裡想的那種自主意識。
誰家好人有了自主意識會一直張羅着回家？
總之，哪裡怪怪的，羅浩想破了頭都想不明白。
漫天彤雲，鵝毛大雪撲秫秫的落下，像極了羅浩的心情。
羅浩打開手機，又關上。摸出一根菸，叼在嘴裡，怔了幾秒鐘點燃。
雪夜很靜，香菸燃燒的噼啪聲清晰可聞，在羅浩耳邊迴盪。
羅浩的心很亂，非常亂。
不是一項或者某項科研出現問題需要換一條路走，而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徹底顛覆了羅浩的三觀。
他隱隱覺得並不是ai出現故障導致機器人暴走那麼簡單。
自從deepseek出現之後，有人發現威脅deepseek可以讓它思考的時間更長，給出的答案更加詳細。
甚至有人開玩笑的輸入回答的不好就槍斃你的話語，而deepseek也明確的知道槍斃的意思，並且儘量給出更爲詳盡的回答。
deepseek的情商有點高，但越是如此，就越讓羅浩沉默。
怔怔的看着遠處燈火闌珊，羅浩腦海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羅浩胸前一熱，手指微動，長長的一截菸灰被一片落在上面的雪花帶掉。
遠處，風雪中，一個衣着樸素的身影走過來。
“這天也太特麼冷了，我就說你們東北不適合人類居住。”
羅浩怔怔看着陳勇的師父，這位老神仙怎麼來了？他衣着簡單，沒有故意穿跨欄背心，也沒有穿羽絨服和軍大衣，只是套了一件標着華龍方便麪的外套在身上。
這外套也不知道多少年了，羅浩心裡想到。
“給我跟煙。”陳勇的師父嘟囔着，“平時那麼機靈，今兒是怎麼了？傻乎乎的呢。”
“老人家，您沒炒股？最近股市還不錯。”羅浩搭訕。
羅浩摸出煙和火，交給老神仙。
“害，我急的就是這個，哈工大瞎弄，出了狀況，我來處理。趕緊處理完，趕緊回去看股市。”
“？？？”
“別問，跟你沒什麼關係。”老人家點燃一根菸，直接席地而坐，美滋滋的抽起來。
這位還真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有點錢都去炒股，修個牙喊的比小孩子聲音還大。
真是一身都是毛病，但羅浩卻總認爲這是坦坦蕩蕩的赤子之心。
蹲在老人家面前，羅浩看着他滿面紅光的臉發呆。
秋老先生來解決問題，這麼快？！
自己剛發現，還沒求助，209所就已經預警並且讓秋老先生過來。
羅浩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子寒氣。
“想的太多，你們這幫人就是腦子有病，非要什麼事兒都得總結出來一個邏輯，用你們的話說，一個低等的三維生物要想明白高維世界，你說扯淡不扯淡。”秋老先生似乎沒注意到羅浩的情緒，而是自顧自的罵了一句。
“……”
羅浩看着老人家，還在發呆。
“挑點能說的跟你說。”
就在羅浩愣神的時候，老人家伸手，一巴掌抽在羅浩的後腦上。
彷彿是在後山一巴掌抽在陳勇身上一樣，看樣子已經習慣了。
“？？？”羅浩沒躲，他知道老人家對自己沒敵意。
就算是有，剛剛那下子自己也躲不過去。
“你描述一下剛剛的動作。”秋老先生道。
“老人家您擡手打了我一下。”羅浩簡單回答。
“對，在你看來的確是我打了你一下，以你的思維最多能想到這裡。”老人家叼着煙，看起來像是個農村的老五保戶或者是無兒無女的那種老無賴。
“？？？”
羅浩一腦門子問號，沉默的蹲在一片皚皚白雪中。
“那爲什麼不是你的腦袋打了我一下呢？”
“老人家，咱不能這麼不講理。”
“喏，這就是爲什麼你想不通。天道承負，你們都理解錯了。”
羅浩繼續沉默，他不知道老人家爲什麼說了一句《太平經》的話。
“我跟你講，有些事是承負倒置的。”
“舉證倒置？我就說衛健委的這個政策是有深意的。”羅浩瞬間接上老人家的話。
“哈哈哈，你們的舉證倒置這種破玩意別拿出來抖機靈。”老人家淡淡說道，“用你能聽得懂的話講，我想打你，這是因；你被我打了，這是果。”
羅浩點頭。
“那如果要是你被我打了一下是因，有了這個因我才擡手打你一下呢？”
“！！！”
羅浩彷彿看見了一個醫鬧，頭疼欲裂。
“那倆機器人我帶走了，和你研究的東西沒關係，你就別多想了。”老人家顯然不準備多說，他深深吸了口煙，看樣子是要走。
羅浩伸手按在老人家的腿上。
“老人家，您多給我講幾句，小子愚鈍，實在想不懂。”
“說人話。”秋老先生一口煙很無禮的噴在羅浩的臉上。
“我智商不夠，一下子沒轉過彎。”羅浩苦笑。
“我說的很清楚了，不過這需要一個相當大的能量。剛剛是12年後量子研究所那面出了問題，把兩隻試驗用的老鼠的意識送到12年前。”
羅浩寧肯和那些仙家聊天也不想再聽老人家說這些瘋癲話。
你聽聽，秋老先生說的這是特麼的人話麼！
就算是小白鼠的試驗出問題，它們能導致ai機器人說人話？開玩笑呢吧。
“你不信？”
“嗯。”羅浩很實在的點了點頭。
“到時候你就信了。現在我問你，爲什麼傳到你身邊的機器人那裡？”
“我哪知道。”羅浩有些沮喪。
“所裡面讓我來回收那兩臺機器人，對了，你沒給他們起名字吧。”
“沒有。”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少給人起名字。”老人家說完，站起身，“機器人我帶走了，至於手續怎麼弄，你自己想辦法。都是國有資產，小心別人拿這事兒說事兒。”
這！
秋老先生竟然跟自己說國有資產，這讓羅浩心裡有些怪異。
羅浩心念一動，一把拉住老神仙。
“老人家，是一定會出事麼？”
“說破無毒，大道四九，天衍其一。我說了，就沒事；不說，你多少有些麻煩。我跟你說了這件事，所以幾個月前你會承我人情給我做了金針拔障術。”
老人家說完，羅浩猛的怔了一下。
前後因果倒置，在老人家的思維裡面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可他摻雜在一起，說的亂七八糟的，羅浩的大腦差點被幹宕機。
“那以後怎麼辦？”
“我哪知道。”
“要是未來是因，現在是果，我是不是能躺平什麼都不做，以後自然而然的成爲院士？出各種成果？”羅浩追問。
“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你自己想麼？不貪財，不好色，酒色財氣你一樣不沾，你活着是爲了什麼？”老人家問道。
“爲了好玩啊。”羅浩自然而然的回答道。
面對這位老神仙的時候，羅浩才下意識的說真心話。
哪怕面對柴老闆、周老闆，羅浩都不會這樣。
“對麼，躺平怎麼會好玩。”老人家哈哈一笑，“既來之，則安之。現在身處這一方小世界，那就讓自己安心唄。”
羅浩隱約明白了一點什麼，但還是不懂，他依舊死死的抓住老神仙的衣角不撒手。
“你還要問什麼？我跟你講，這次行動的保密級別很高，你要是問了太多不該問的話，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兒，小心把你派去所裡面搞研究。”
老人家一語中的，說到了羅浩最害怕的事情上。
“老人家，老人家，您再給我說兩句旁的。說實話，我今天看見那臺機器人張羅着要回家回家的，心裡發慌。”
“那是12年後做試驗的小白鼠的意識，跟現在的ai沒關係。”老人家伸手拍了羅浩的手一下，“鬆手。”
“10分鐘之後的我還……”
羅浩一句話沒說完，老人家臉色猛地一變，伸手瞬移一般捂住羅浩的嘴。
“你特麼真是個瓜皮！仙人闆闆的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呃……”
羅浩本來想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看見老人家一臉嚴肅，甚至有些急迫，馬上知趣的閉上嘴。
當年葉文傑和羅輯在楊冬墓碑前對話的時候，人家葉文傑可沒動手動腳。
也沒這麼多不能說的。
“小心一語成讖。”老人家見羅浩不說話了，他鬆開手，“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讓你知道一點，省得你好奇。”
羅浩沉默中連連點頭。
忽然，老人家伸手一點。
羅浩視野右上方的系統面板蕩起一陣漣漪。
難道他知道？！
羅浩心中一緊，旋即老人家微微一笑，“給你講兩件事。”
“老人家，挑能說的說。”羅浩緊聲道。
“我當然知道，還要你說，你怎麼比陳勇那小子的話都多。”老人家也不多說廢話，“羅浩，你不覺得你很奇怪麼。”
“哪裡奇怪？”
“一早就財富自由，卻又不沾酒色財氣，過的跟經歷過無數次破產的老頭子似的。”
羅浩沉默。
“我聽陳勇說，你們東蓮礦總的一個女性副院長被抓，把她生撲你們從前大院長的事兒交代了個底兒掉。”
“？？？”
自己和這事兒有什麼關係？羅浩疑惑，當時自己只是看熱鬧，而且事發的時候自己還在協和。“陳勇跟我說，不是說男人至死是少年麼？
四十多歲的副院長，身材保養的也不好，都走了樣，怎麼就能撲倒你們大院長呢？”
“地市級的正處，還是醫療口的正處，在東蓮市那地兒算是排名前三十的核心人物，而且還是紐帶式人物。”
“怎麼看怎麼都不缺酒色財氣這些東西吧。”
“老人家，您這麼八卦？怎麼想着跟我說這些桃色新聞。”羅浩試探問道。
“我老人家是在跟你講道理。”
“我感覺是前院長一直認爲自己是正人君子，平時不貪不佔，對女色也恪守原則。”
“是啊，我就是舉個例子。恪守原則有什麼用，人始終都要直面自己的……你們叫什麼來着？對，dna。”
“……”
“只有吃過見過，纔會不動心。你很讓人懷疑啊，羅浩。”老人家微笑看着羅浩。
“害，若非平臺禁文墨，滿篇盡是虎狼詞。”羅浩打了個哈哈，“這不是不讓麼，我也想左擁右抱。”
“別鬧，我時間有限，這是第一件事。”
老人家並沒和羅浩多聊這件事。
“另外一件事，歷史上你覺得什麼事情讓你感到不可思議？”
“啊？”羅浩沒想到老人家竟然會這麼問。
“你們現代科學最有代表性的一張照片，囊括了現代物理學的所有大佬的那一張，還記得吧。”
羅浩點頭。
“爲什麼他們都出現在一個年代？技術爲什麼會爆炸？”
“……”
“那都是果，真正的因在很多年後。或者說因與果相互爲因果，別多想了，沒意義。”老人家一甩手，身影已經出現在很遠處。
這時候應該雪中高歌，才符合他的範兒。
但老人家沉默，飄然遠逝。
“老人家！要是真的，你的股票爲什麼已直賠？”羅浩大聲問道。
老神仙打了個趔趄，倉皇逃走。
羅浩靜靜的把老人家說的話重新想了一遍。
難道說葉青青說的原地穿越，肉身橫跨兩個位面的事兒是真實存在的？
羅浩搞的不是基礎科學，他是搞應用的，有些內容根本想不懂。
但量子疊加態只能維持極端的時間，以毫秒、納秒計數。現在呢？以分鐘、以天甚至可能以月計數。
再加上老人家說的因果倒置或者相互作用的事兒。
羅浩想不懂，最後他深深的嘆了口氣，轉身回到監控室。
監控室裡很安靜，王小帥和婁老闆似乎都知道事兒有點大，甚至可能牽扯到自己的程度，他們都有些擔心。
“沒事，ai機器故障，已經送去維修了。”羅浩很輕鬆的說道。
“啊？”
“哦哦，那就好。出點問題，也是正常的。”婁老闆打斷了王小帥的疑問，一團和氣的笑着。
“對，這種事兒發生的很普遍。”羅浩淡淡說道。
婁老闆笑容愈發燦爛。
“喏，這是網上的一段視頻。”羅浩拿出手機，找到一個視頻遞給婁老闆和王小帥。
視頻裡，一個酒店送餐機器人在黑暗中到處亂竄，詢問其他機器人是不是要出去玩。
最後在它的“教唆”下，還真有兩臺機器人跟他一起走了。
它們，就這麼水靈靈的走了。
畫面最後是慌亂的管理人員去找機器人，都是視頻監控畫面，應該是有人覺得有意思，特意剪輯的。
婁老闆老奸巨猾，知道羅浩的意思，笑呵呵的說道，“最開始應用的時候肯定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沒事沒事。”
王小帥也跟着點了點頭。
“羅教授，視頻需要處理麼？”
“不用，又沒有什麼保密的事兒，就是機器人出現了小故障，已經修好了。”羅浩故作平淡的回答道。
他沒去管王小帥到底理解或是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招呼了一聲，轉身與婁老闆離開。
……
第二天一早。
“小苗，你還在防火通道睡？”孟良人來到科裡，看見苗有方已經神氣完足的坐在電腦前正在工作。
“嗯，孟老師。”苗有方見誰都叫老師，客客氣氣的，一團和氣。
“要不我給你配把鑰匙，你去我家住得了。”孟良人道。
“不方便，不方便。”
“那我給你在外面租個小房子，距離醫院近。”
見苗有方要說話，孟良人沒管他，“等你發了工資，還給我就是了。”
哦？苗有方把剩下的話都嚥了回去。
他疑惑的看着孟良人，“孟老師，我真的有工資？”
“羅教授不是說了麼，一個月給你開兩萬。”
“那……那……那……”
苗有方不斷地喃喃着，可難聽的話卻沒說出口。
“你以爲羅教授給你畫大餅？”
“……”苗有方沉默。
“害，你這孩子。”孟良人像是長輩一樣拍了拍苗有方的肩膀，“我的作息和別人不一樣，住一起的話會影響到你的休息，那就給你在對面租個房子。”
苗有方點了點頭。
“走，查圈病房，看看患者。”
孟良人帶着苗有方走進病房。
和平時一樣，孟良人沒和苗有方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與患者聊天。
天南海北，簡單輕鬆，看起來孟良人不像是一名醫生，而像是一名來探視的患者家屬。
第三間病房，護士在裡面採血。
“你得吸氧，有醫囑的。”護士勸着患者。
“呲的我太難受了。”患者回答道。
“老劉，不想吸就不吸，但我們收費是先收吸氧費用，掛上就按照一小時算。”
“！！！”
患者馬上老老實實的把鼻導管掛上。
苗有方靜靜的看着，靜靜的學着。
一圈病房轉下來，孟良人回到辦公室，開始寫病程記錄。
他並沒有把所有的活都交給苗有方，而是自顧自的幹着。
“孟老師，我發現咱們病房的患者脾氣有點大啊。”苗有方主動和孟良人交流。
“嗯，那倒是。我的感受沒那麼深，因爲從剛上班就接觸乙型肝炎、肝硬化的患者。羅教授說，這是肝鬱氣滯導致的。”
“中醫理論？”
“你不需要學，知道有這事兒就行。咱們的患者基本都是順毛驢子，要摩挲着來。”
苗有方點了點頭。
“手術，你彆着急，要是想做的話就先疊千紙鶴。”
“哦哦，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提前叮囑你一下。”孟良人轉過身，認真的看着苗有方的眼睛。
“孟老師，您說。”
“過段時間，你在科裡熟悉了，尤其是成績公佈、敲定能留下，護士長會給你介紹女朋友。”
“千萬別覺得抹不開臉，你甚至可以說是我，是羅教授不讓你太早談戀愛。”
“！！！”苗有方愣住，他是萬萬沒想到孟老師竟然會跟自己說這些。
“你要對自己有準確的認知，如果你真的考了400分左右的成績，再上心工作，重新打好基礎，進羅教授的醫療組，你就是整個醫院最大的一支潛力股。”
“……”苗有方一輩子都沒被人這麼稱讚過。
他覺得有些陌生，茫然的看着孟良人。
孟良人方正的臉上表情嚴肅認真，看起來不像是說假話。
“護士長最喜歡介紹對象，這是一種福利。”
“福利？”
“近水樓臺先得月。”孟良人微笑，“尤其是你這種潛力股，一定會是追逐的對象。別先定下來，最起碼一年之後再說，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苗有方對醫療還有些自我的認知，可說到這裡，他一臉茫然。
“這麼給你講吧，我從前在傳染病院，有個新來的醫生。身高、長相、家庭都不錯，還是手術科室，有編制，於是呢進來後不光有人介紹對象，還有護士主動給他買吃的，約他看電影什麼的。”
“年輕人麼，你知道的。後來他後悔了，女方的姐姐直接殺上門，語重心長的說了好多話。”
“你沒有羅教授的本事，也沒有陳醫生的本事，臉皮也不夠厚，等一等對你更好。”
“那孟老師您說的那個醫生後來怎麼樣？”苗有方問道。
“肯定結婚了啊，但沒多久就離婚了，畢竟不合適麼。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兒，這種事情你最好經驗豐富一些再做決定，千萬別衝動。”
“可……”
“害，時代原因，歷史原因，環境原因。魯迅怎麼樣？還不是正妻在家連個孩子都沒有，自己在外面找了個小他17歲的學生。”
“！！！”
“迅哥兒都這樣，你就說吧。婚姻這玩意我聽陳醫生說過一個理論，蠻有道理的——一點經驗都沒有，就要一輩子，那跟抽彩票有什麼區別。”
“呃……”
“老孟，背後說我壞話呢？”
“陳醫生來了。”孟良人微笑，“誇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