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紫色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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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武夷山市找了家經濟型酒店住了一晚。我彷彿想了一整晚,又或者是在夢裡想,一個精神病院,除了醫生護士和病人,還會有誰呢。

還會有誰呢?我刷牙漱口的時候繼續想。想不出。

沒人了呀,醫院裡可不就這麼兩種人——醫生,病人。更何況精神病院是個封閉的空間,也沒別人會往那裡跑。

家屬?我早就想過,也早就排除了。精神病院不像其它醫院的住院部,探病的家屬少,偶爾有來看看的,也呆不了多久就走,不可能知道內幕。

九點剛過,門鈴就響了,是客房服務,來收拾房間的。我開門讓他們進來,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續住,因爲我還沒破解姜明泉的謎題。

酒店小,服務生態度倒還不錯,手腳也麻利,只是越做越心慌,最後小姑娘還打碎了個杯子,手忙腳亂地收拾好退出去,臨出門狠狠瞪了我一眼。

這不怪她,哪個女服務生被客人直愣愣盯幾分鐘,都受不了。

服務生把門關好,我一拍大腿,猜出來了!

就是服務生啊。或者說,是服務人員,比如看門的呀打掃的呀做飯的呀,這些工作,不可能由醫護人員兼任。而這些人員,長時間在精神病院裡,要說沒自殺的人裡有誰瞭解內情,就只有他們了。

我出門打了輛車,還是去趙村路。因爲據我的經驗,像這種遠離城區的機構,多半會就近找服務人員。

也許這座城市的大多數人,都已經淡忘了十多年前,在城郊有這麼一座精神病院。畢竟當年的連續自殺案件,爲免造成恐慌,被有關部門強力彈壓下來,知道的人侷限在一個小圈子裡。可是武夷山市精神病院所在的趙村,卻沒有人會忘記曾在這所醫院裡發生過的恐怖事件,村裡的許多人,甚至在那一天親眼目睹了吊死在窗戶外的三個白大褂,也都看着警察是怎麼從樓裡擡出一具具屍體的,那一天的屍體啊,彷彿永遠都擡不完。

所以我很容易地就驗證了我的想法,精神病院的看門人、清潔工和廚師,的確是外請的,而且請的就是村子裡的人,還就是一家人。老公當大廚,老婆搞清潔,老頭子看門。

趙村人當然都姓趙,我依着指點,順着趙村路往裡走,走過空無一人的精神病院,再往裡,有一圈農家小樓,從兩層到四層樓不等。這一家是幢三層的房子,中等富裕程度。

差不多每家每戶都養豬,豬圈就在樓前。我掩着鼻子走過去,院門開着,房子的正門也開着,正對着個大客廳。

我一眼望進去沒瞧見人,敲了敲門,無人應。然後我才發現有個門鈴,按下去,一串鈴兒響叮噹的樂曲響起,只是音色單調音量過大,聽起來有些刺耳。

還是沒有動靜,但就這樣闖進去,明顯不妥。我站在門檻前,半個身子探進去,想把裡面看看清楚,然後聽見樓梯上有人的腳步聲,連忙規矩站好。

一個乾乾瘦瘦的老頭子走下來,神色抑鬱,語氣不善。

“你找誰?”

“這兒是趙權富家裡嗎?”

“你是誰?”

“你好,我是上海《晨星報》的記者,我想……”我話才說了一半,老頭就飛快地把門關上了。

我愣在那兒,想不通這老頭爲什麼對我這樣牴觸,連我的來意都不聽,就把門關了。我搓了搓手,又輕輕敲敲門。

“走,沒啥好問的,不接受採訪。”老頭的聲音隔着扇門依然火爆,如果門開着,肯定得把唾沫星子吹到我臉上。

要不還是先走訪一下趙權富的左鄰右里,問問趙家如今是什麼情況,爲什麼這麼牴觸記者。

主意打定,我返身往鄰家的樓房走去,再次掩鼻走過豬圈的時候,和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擦肩而過。她的目光在我臉上逗留了一會兒,而我似也覺得她有些面熟。又走了幾步,我省起這條路是隻通向趙權富家樓前的,回頭一看,她果然停在了門口,正掏鑰匙呢。

我連忙快步回去,招呼她說:“等等,請問這是趙權富家吧。”

她回頭,又一次很仔細地打量我,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讓我把後面的話咔到了嗓子口說不出來。

怎麼是一副心虛的表情,還有些畏懼?

“您,您是?”

她用了“您”這個字,她肯定很少用這樣正式的敬稱,以至於聽起來十分別扭,造作得很。

不知道她爲何這般情態,我把懷疑揣在心裡,回答道:“我是上海《晨星報》的記者,我叫那多。”

還沒等我往下說,她就驚呼了一聲:“啊,您,您是記者?”

這時候老頭聽見動靜,來開了門,見到我還在,把眼一瞪,似是要趕我。不想女人卻堆起一臉的笑,把我往裡面迎。

“哎,您進來坐,進來坐。這真是,這真是,太對不起了。哎喲,您還是記者啊。這真是……”

我心裡越來越納悶,至於這麼手足無措嗎,像是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似的。

“您稍坐,我給您倒茶去。”

老頭子碰了碰女人,壓低聲音說:“他是記者啊。”

“爸!”女人白了她爸一眼,老頭還是沒明白怎麼回事,嘆了口氣,說那我去倒茶吧。

女人走回來,卻不坐下,站在我面前期期艾艾的,半天支唔出一句:“您沒被燒着吧,看起來沒事哦,那真是萬幸啊,萬幸。”

我聽了這話,又仔細瞧這女人的臉和身型,忽然醒起,先前在警局時,見過她一眼。但她那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臉看上去和現在有些不同。她就是那兩個被銬走少年其中一個的母親,好像那個高大些的孩子是她的兒子。怪不得見到我這麼心虛呢,她是把我認出來了,以爲我興師問罪來了。

一瞬間,我有些明白了事情的源頭。這一家當年經歷了精神病院的鉅變,那幾十宗無法解釋的自殺案,很難不有些怪力亂神的想法,肯定視其爲禁地,嚴禁自家兒子上那裡去玩。但男孩子嘛,家長越是禁止,冒險的興致就越是濃厚,反而往禁地跑得更起勁。最後出了這麼檔子事情,也與此不無關係吧。

這些念頭在我心裡一轉而過,表面上不露聲色,說:“倒是沒有什麼嚴重的燒傷,但是差一點啊。一念之差,我要是從窗戶跳下來逃跑,至少是個骨折,現在就是在醫院裡啦。哎喲,你們家這孩子,年紀這麼小,怎麼這心思……他這是要燒死我滅口啊。”

老頭端了茶杯正走過來,聽見我這麼說,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砸得粉碎,滾水四濺。他這才明白,我這個記者,不是來採訪他孫子縱火燒人的記者,而是被他孫子縱火燒人的記者,是苦主啊。

老頭兒三兩步走到我面前,撲通就給我跪下了,老淚縱橫。

“咱娃兒對不起你啊,我給你跪下了,他年紀還小,你給他一條路吧,讓他好好改造。”

我連忙站起來,還沒等我去扶他,旁邊的孩子媽也跪下了。

原本呢,我這個受害人的想法和要求,對他們家孫子受怎樣程度的處理,是有挺大關係的。他們兩個這通跪,一來是心裡歉疚,二來也是希望能大事化小,我不要多作追究。

他們是把我當成上門興師問罪的了,可其實我是才知道,這麼巧居然兩件事碰上了。那兩個小孩雖然心思歹毒,但畢竟年紀還小着,今後的路還長,壓根就沒想着要追究。在警局裡我就對警方說了,我不恨這兩個小孩子,所以該怎麼處理依法辦,包括賠償什麼的,我都沒有要求。

但現在這樣,倒正好方便我問當年精神病院的事情。他們欠着我的,還能不問一句答一句?

我把兩個人扶起來,好聲安慰,說自己並不是來要說法的,孩子小着呢,誰心裡能不有點私心雜念啊。

兩個人心裡稍定,老頭把地上的碎杯子收拾了,急着去重新泡一杯茶。孩子媽屁股沾了一半椅子,小心翼翼地坐着,滿口地頌我寬宏大量,大城市出來眼界寬,等確認了我來自上海之後,又說上海好,上海貨好,上海人好。老天,我多少年在外面沒聽人誇過上海人好了……

她是在等我開口呢。我這苦主上門,口口聲聲不計較她們娃兒乾的歹毒事情,不就是爲了求點什麼來的嗎,否則我來幹嘛?她不能先提啊,先提就弱了,被我獅子大開口,怎生受得起,所以在這兒先用好言好語來堵我的嘴呢。

我笑笑,我卻不是爲了這種事情來的,有什麼開不了口。

“其實,我今天來,是爲了另一件事情。”

“啊?”婦人鬆了口氣,卻又有些詫異。

“一九九二年,精神病院關掉之前,你是不是在裡面搞清潔衛生?”

“是啊,你……你要問的是這精神病院的事?”她又換了一種不安的神情。這種不安不是因爲心裡藏着什麼怕被發現的秘密,而是對某種恐怖事物的畏懼。

老頭把茶端到我面前,她用略低的聲音說:“爸,記者……是來問醫院的事兒的。”

老頭原本臉上堆着笑,一下子僵住了。

“那個鬼地方?太邪了,那可真是個鬼地方啊。”他喃喃道。

“我知道,十幾年前,那兒死了四十多個人,都是自殺的。你們一家人,當時都在裡面工作吧。”

“是啊,我,我男人,還有爸,都在裡面做活。”女人說:“那個時候都想,一醫院的人都死光了,我們能活下來,真真是運氣。沒想到落到我兒子頭上,他肯定是中了邪呀,否則怎能幹得出這種事情。”

“是挺邪的,”我順着她的話說:“你們當時在醫院裡面,應該對那些醫生護士和病人,比較熟悉瞭解的吧。”

“我是沒有多少接觸,我就是看個門。我兒子也是,只管燒菜做飯。倒是娟子,打掃衛生要樓上樓下的跑,和那些人總得有些來往。”老頭說。

娟子——我這麼稱呼她就有點奇怪了,但估且這麼指代吧,她點頭說:“兩幢樓呢,還有那麼大的院子,我一個人哪裡顧得過來,幾個護士輪着班和我搭,這才能勉強把活幹完。有的時候,一時就不着人手,我也得上去搭把手按住些個發狂的病人,讓護士好給他打針。我其實差不多就能算半個編外護士呢。日子長了,對醫院的情況啊,也知道一些。”

我心裡說了一聲果然,當年姜明泉和衛生局的合作調查組,肯定就是在她這裡打開缺口的。按理我只要問她,當年警察都問了她些什麼,她又是怎樣回答的就行。但我又擔心警方是否向她下過“封口令”,我這一提醒,她萬一反倒不說了,豈不糟糕。反正既然姜明泉能問出究竟來,我一樣也行。當了這麼多年記者,採訪過形形色色的人,這點信心總是有的。

“我們報社呢,要做一期特刊,回顧二十年來,中國發生過的最最不可思異的謎團。”我瞎話張口就來,欺負面前的兩人不熟悉國家的新聞出版政策。《晨星報》儘管不算個大報,但也絕不可能做這種譁衆取寵,甚至有點怪力怪神的專題報道。

老頭和娟子在我說話的時候,都很認真地聽着,邊聽邊點頭。

“來之前呢,我已經做過些調查了。從1992年國慶節開始,精神病院搞了一個開放參觀活動,前來參觀的人幾乎都自殺了。之後在11月10日,包括金院長在內,二十多個醫護人員,同日自殺在醫院裡。我想,那些自殺的參觀者,你們應該是不熟悉的,但是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平時總有些交往,能不能說說,在自殺前他們有什麼特異的表現?”

老頭咳嗽了一聲,說:“警察吧都說他們是自殺死的,我這心裡頭,總覺着滲得慌。哪有扎堆這麼自殺的,你是沒看見,那天醫院裡那些死人的模樣啊,飄飄蕩蕩就掛在樓外面了。最先發現的趙大麻子家的閨女,愣是嚇尿了褲子,在牀上歇了半個多月纔好哩。鄰村的王大仙來看過,說有不乾淨的東西,但是他道行淺,驅不走。”

娟子趕緊推推他,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我爸年紀大了,總愛信那些個啥,這您可不用往報上寫。”

“當然當然,我知道的。”

“金院長他們自殺的前一天,有好幾個警察來了醫院,然後院長就通知我們,這兩天不用來醫院上班了。沒想到,轉眼第二天他們就都死了。要說有什麼不正常的表現,嗯,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娟子說。

“這怎麼講?”我問。

“說沒有吧,他們自殺前的這些日子,我覺得和平時也沒什麼不一樣。說有吧,我覺得他們平時一貫,就有些特殊。”

我來了精神,說:“特殊在哪裡,你給我說說吧。”

“嗯,這也是打金院長來了之後,纔開始的。這精神病人吧,我覺得真是不能多處,處得多了,自己也要變瘋子。”

“你是說,金院長推行體驗式療法以後,你就覺得那些醫生護士變得奇怪了?”

娟子點頭:“對的,體驗式療法,是這個叫法。你說正常人去體驗一個瘋子的想法,那不得把自己也搞得不正常嘛。就這麼過了小半年,我發現他們總是集合在一起開會。”

“業務會?”

“我看不像。他們也不特別避着我,有幾回我聽見幾句,像是說夢什麼的。”

“什麼?”我沒聽清楚。

娟子有點猶豫,我微微皺了皺眉,老頭子眼神很好使,對兒媳說:“說吧,那記者這麼跑一次,說險死還生有點重了,那也得算虛驚了一場,總得讓人家帶點什麼回去不是。那麼些年過去了,誰還會……”

他這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到了。

娟子聽了這話,衝我笑笑,說:“說老實話,當年呀,警察也來問過我們這事情,完了還叮囑我們把嘴守嚴實了,別再說出去。您這回去一寫稿子……”

“你們放心,我肯定不會對人透露消息的來源。”我保證道。

“行,咱們都是實在人,信你。金院長他們開會的時候,像是在討論做夢。醫院裡的病人各種各樣,有一些人說着說着就會打人,打別人也打自己,暴躁得很。金院長搞體驗式治療,但也不能讓自己捱打是吧,所以他們總找些病情比較輕的人聊天談心。在這裡面,就有好幾個瘋子,他們覺得自己是生活在夢裡的,咱們這些人對他們來說呀,都是夢裡的人物。”

“這不是跟莊周夢蝶一樣了嘛。”我說。但也不奇怪,正常人在某些時候,都會發出“如在夢中”的感嘆。那些神智不清的瘋子,分不出現實與夢境的區別,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是呀,不過他們是真瘋的,和莊子可不一樣。”娟子也知道這個典故,同意地說:“金院長他們開會,說做夢的事情。最先我還以爲,他們在討論病人的病情,討論怎麼才能把他們醫好呢。可是後來我發現,他們……他們……他們好像和那些瘋子一樣,也覺得自己是在一個夢裡。”

說到這裡,娟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一開始我以爲自己聽錯了,因爲他們平時裡還挺正常的,沒有一點病人的瘋勁。可是後來我又聽見幾次,他們一本正經地在說這個事兒,不像是在開玩笑。再後來有一回,我瞧見金院長和王醫生在樓道的拐角那兒吵架。吵架的內容奇怪極了,我打旁邊過,聽見這麼一句,金院長很不高興地對王醫生說‘那在你看來,我也是假的囉,我也是虛構的,是不存在的囉’。然後,王醫生居然很堅決地說‘是的’。過了兩天,王醫生就跳樓自殺了。”

“這個王醫生,是不是叫王劍?”我想起在那份被折成紙蛙的報告中,曾經看到過對他自殺的解釋,好像是說他原本就有感情問題,想不開才自殺的。

“是的。”娟子確認了我的猜測。

“所以你覺得,王醫生的死和那次爭吵有關?甚至他因爲覺得這個世界是個夢,想要從夢裡醒來才自殺的?”

“我拿不準,搞不清楚。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吵架,明明金院長之前幾次開會的時候,也像是中了邪一樣,覺得自己生活在夢裡,那爲什麼還要和王醫生吵架嗎。他們可是中的一個邪呀。”

我拿大拇指揉着太陽穴,娟子說的這些話,荒唐的有點超出我的想像了。自金院長以下,都覺得自己生活在夢中?然後金院長還和王醫生因爲“理念不合”吵架,之後王劍就自殺了?

然而我忽然之間,想到了一些細節。

楊展自殺之前,說“一切都是虛妄”,並且重複了三遍。而陽傳良死前,在出租車上的時候突然自殘,只爲想試試“痛不痛”。這都和夢有幾分聯繫,他們會不會都覺得,自己也是生活在夢裡?

“王醫生自殺的當天,金院長就組織所有醫護人員又開了個會。我不方便聽具體的開會內容,但是開會的時候,金院長在會議室前的黑板上寫了幾個字,我瞧見了,寫的是‘讓更多的人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們開會都說了些什麼?”

娟子搖了搖頭:“我沒細聽,繞開了。老實講啊,自打我覺得他們開始變得不正常以後,就不敢往他們那兒湊了,別什麼時候搞得自己也瘋了,誰知道他們中的是哪門子邪呀。知道他們開會,每個人一杯茶倒好,我就躲得遠遠的。”

我覺得有點可惜,不過這一連串自殺案的確透着邪門,娟子的獨善其身也是人之常情。

“這會開了不多久,金院長就籌備起開放參觀的事兒了。你猜怎麼着,他們劃出來的參觀病區呀,裡面那些個病人,全都是以爲自己在夢裡的病人。”

“整個參觀病區的所有病人都是?一共有多少病人,你先前不是說,只有幾個病人有這毛病嗎?”

“大概有那麼九個十個人。金院長剛來那兒會,好像是就五六個這樣的病人,這瘋病吶,也傳染。”

“那後來真有人蔘觀時,你在不在,這個參觀具體是什麼樣的?”

“我只知道個流程,他們先把參觀病區的牆啊窗簾的顏色都換了,換成了紫色,可不讓人舒服了,在裡面呆多了,就有點暈。”

“等等,我怎麼沒看見被刷成紫色的房間……哦,難道在東邊那幢的四樓?”我也就那一層沒上去過,因爲剛到三層,就被她家的孩子放火堵屋裡了。

“是呀,就在四樓,那兒的半層都是參觀病區。”娟子說。

紫色向來是代表神秘的顏色,任何一種顏色,都會對人的心理產生微妙的影響,比如紅色讓人興奮,藍色讓人放鬆,灰色讓人消沉,而紫色則有一種迷幻的作用,身處紫色的世界裡,也容易讓人放鬆,但這種放鬆和藍色不同,更近乎精神的渙散,彷彿所有的能量都被紫色的神秘力量吸引到某個未知的地方去了。

“等到有人來參觀的時候,就被帶到四樓的參觀病區。先是和一個病人談一會兒,然後去旁邊的房間看投影片,之後金院長介紹情況,再由金院長或別的醫護帶去特殊病區的其它房間參觀,和裡面的病人談話交流。”

“那是個什麼內容的投影片?”

娟子搖頭:“我不知道,我就有一次瞧見過開頭,一堆顏色轉來轉去,轉得我發暈,就不看了。但是之前我看見金院長拿着個小攝像機在醫院裡四處拍,主要拍病人,就是那些病人,做夢的病人。讓他們在鏡頭前唸叨來念叨去。所以我想,這片子應該就是這點內容吧。”

不用問,這些病人唸叨的話,就是他們平日一貫說的瘋言瘋語:他們在夢裡,所有的人都是虛幻的。

先和病人交流,再看介紹片,聽院長介紹,又和病人交流。這樣的四個環節,有點奇怪。因爲多了一環。正常的情況下,不應該有第一環,從第二環開始纔對,本來最後就有和病人的交流環節,重複了呀。但娟子並不知道更多的內情,所以我無從推測第一個環節存在的意義。

“每次來人蔘觀,花上三四個鐘頭不稀奇,最長的一個,早上七點多進樓,到下午一點纔出來。一個個都失魂落魄的,一副自殺相。”娟子說。

“啊,你那時候就看出他們會自殺?”我驚訝地問。

“哪兒啊,我哪有這樣的本事。但他們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我就看見兩個人,還沒走出精神病院大門,就絆了一跤。”

娟子所知道的事情,就止於此了,老頭也沒有更多的補充。想必當年的姜明泉,也就只問出了這點吧。此刻我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情,說起來,這一連串的自殺案都有了答案,但這答案卻也太……

根據娟子所述,我在心裡總結了一下。最初武夷山市精神病院中有幾個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場夢裡的精神病患者,自從醫院換了新的院長,開始體驗式治療後,醫護人員和這些病人近距離接觸,沒有治好病人,反被病人影響,也覺得這個世界是一場夢。隨後,他們希望更多的人能明白這個“真相”,廣邀市民來醫院參觀。於是,參觀的人也被他們影響,以爲自己身在夢中。最後,這些人爲了從夢中醒來,紛紛自殺。

這就是答案,一個沒有說服力的答案。

我能理解有精神病人覺得生活是一場夢,我甚至可以試着理解醫護人員和病人過多接觸之後,天長日久,被病人影響,也覺得自己身在夢中。但是,參觀者在短短三四個小時的參觀後,也會相信這樣荒唐的事情,就超出我理解的極限了。而且不是一個參觀者,是整整十七個人,全都是這樣!從楊展當年的反應來看,如果不是遇上了舒星妤,他也早就自殺了。

這簡直像有一個魔咒在起着作用。被下了咒的人,就會把生活看作一場夢,然後自殺。

所以,姜明泉才說,雖然調查有了結果,但他卻沒辦法相信,以至於十多年後都對此事耿耿於懷。

但讓我覺得納悶的是,當年的許多事情,用“爲了夢醒所以自殺”來解釋,竟真能解釋通。比如楊展爲什麼沒有死,就是因爲碰上了舒星妤,並且很順利地建立了戀愛關係。正如人在做夢時,碰上了噩夢,當然希望快快醒來;但做了美夢,卻希望永遠也不要醒。當時楊展雖然因爲參觀精神病院,以爲自己身在夢中,但這是個美夢,於是他自殺的慾望就沒那麼強烈了。等到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在精神病院裡受到的影響也一天天減弱,最終完全消失,後怕之後,對生命格外珍視。當然,他最後還是自殺了,這裡面應該另有原因。

再比如王劍爲什麼要先自殺,他和院長的分岐在哪裡,我也大概猜到了。王劍認爲,除了自己之外,其它人全都是夢裡的虛幻人物,包括金院長,所以他自殺起來,毫無顧忌。而金院長及其它大多數人,卻認爲所有的人都是真實的,就像電影《駭客帝國》裡一樣,人的意識是獨立的是真實的,但整個世界都是虛幻的。所以金院長搞了個參觀,想在自殺之前,讓更多的人能明白“世界真相”,從夢中醒來。當參觀被強令阻止,他們在這個夢裡再沒有什麼“牽掛”,於是就都自殺了。

在離開娟子家的時候,我忽然記起一事,問他們有誰曾經給楊展寫過信,都說沒有,連楊展是誰都不知道。武夷山市精神病院的信封倒是還有一些,當年醫院統一印製了好多,大家隨便拿的。我順嘴問了娟子老公的情況,原來去了福州打工,在一個小飯館裡掌勺。連娟子都沒聽過楊展的名字,她的老公當年只管做飯,和醫生病人接觸得比娟子少得多,更不可能會給楊展寫信了。

可是當年,所有的醫生護士都齊刷刷跳樓死了個乾乾淨淨,除了娟子一家,還有誰會有這種信封呢?難道是搬醫院的時候,信封流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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