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自從李淼行走江湖到現在,還從未出現在江湖爭鬥之中。這被朝廷死死抓在手中的利器,百餘年來第一次出鞘,卻是在紫禁城中。
轟!
火藥在炮筒之內爆燃,巨大的壓力將人頭大小的鐵球轟然推出,帶起低沉的嗡鳴,跨過數百丈的距離砸向人羣!
安期生早已反應了過來,護體真氣瞬間延展開來,化作透明牆體擋在人羣前方。
鐺、鐺、鐺!——
數聲鳴響,炮彈被強硬的反彈了出去,四下橫飛,擊碎地磚、牆體。
安期生朝後退了一步。
氣血上涌,面色轉爲潮紅,又被他強行壓下。
他擋不住。
至少不能擋住所有方向、護住所有人。
但……他是瀛洲之主,也是博浪沙力士。
他或許不擅長保護,但他很擅長殺人。
護體真氣發生形變,收斂到身側化作巨爪,從地上抓起一顆滾燙髮紅的炮彈,並緩緩移向身後。左腿踏出,右腿緊繃,上身如同拉滿的大弓緩緩繃緊。
轟!轟!轟!
第二輪炮擊再度來襲,沒了安期生的阻擋,人頭大小的炮彈直接砸入人羣之中。炮彈前進路徑上的所有肢體都被洞穿,殘肢斷臂橫飛,血水潑灑。
一發炮彈擦過安期生的側臉,髮絲都被燒焦,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弓弦拉到了極限。
下一瞬——嗚!!!
彷彿千年前的歷史再度重演,護體真氣化作的巨爪如同長鞭一般,將炮彈猛然甩出!
彷彿消去了過程,數百丈之外,一方紅夷大炮轟然炸開,金屬破片橫飛,將周圍放炮的錦衣衛一併撕碎。
安梓揚閃身躲避開襲向面門的金屬破片,卻仍舊被其他破片劃過周身,血花迸濺之間,側腹被拉開一道巨大的傷口。
“媽的。”
劇烈的疼痛在下一刻才涌上腦海,安梓揚身子一軟,半跪在地。
“老怪物,這也行!”
安梓揚胡亂將衣襟堵到傷口處,將腰帶提起猛地一拉!
“唔!”
眼前一黑,他幾乎失去意識。
“不行,這裡的佈置到此爲止了。”
安梓揚勉強撐地站起。
這時,纔有緩過來的錦衣衛上前扶住了他。
“千戶,你——”
“別管我,繼續放!”
安梓揚甩開那錦衣衛。
“安期生要反擊,就不能護住人羣。就與他換,看能換出幾條命來——繼續放炮,安期生逼近到三十丈時,你們各自逃命!”
說罷,踉蹌走下城樓,朝後方走去。
安梓揚眼前一陣陣發黑,就算他手段再多,自身也只有一流水準,不能像天人那樣復生血肉,側腹的巨大豁口幾乎將內臟都撕開,血水浸透腰帶,淅淅瀝瀝的落在積雪之上,形成一條血路。
他強撐着朝前走,默數着時間。
數到三百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他回頭看去,放置紅夷大炮的城樓轟然坍塌。
這代表安期生已經突破了左順門。
安梓揚回頭繼續向前,忽然一個踉蹌朝前撲倒。
“安兄!”梅青禾衝過來扶住了他,轉頭大喊。
“艾供奉,療傷!”
便有一名供奉閃身過來,掐住安梓揚脈門渡入真氣。
安梓揚勉強擡頭掃過一圈。
這支方纔去刺殺劉瑾的隊伍,也是人人身上帶傷,好在並未減員。除去已經昏迷的洪仇之外,都尚能一戰。
“如何了?”
安梓揚沙啞問道。
“大炮轟死了不少,安期生手裡現在約摸還剩二百七八十人,只是……”梅青禾頓了一下:“少林的高僧戰死,武當前輩落在安期生的手裡,生死不知。留守左順門的錦衣衛和禁軍,幾乎全員陣亡。”
安梓揚平靜地說道。
“知道了,去文華殿。”
梅青禾用力點頭,扛着安梓揚朝前疾馳而去。
一行人離開數息之後,安期生跨入文華殿前的廣場。武當和少林兩位天人的拼死一戰,只在他身上留下幾道旋即癒合的傷口。除去髮絲散亂、衣物破損顯得有些狼狽之外,並未受到絲毫傷害。
但他的臉色卻極其陰沉。
因爲他身後的人羣,明顯稀疏了不少。
劉瑾爲他準備了三百七十八個“資糧”,只是跨越第一道關隘,就只剩了兩百八十個,減員四分之一。
“武功之外,也有如此威力的事物嗎?”
安期生活過千年,在武功之上,無論李淼一方掏出什麼他都有應對之法。但這紅夷大炮,卻是他唯獨沒有手段應對的。
若是再來百架大炮,“資糧”恐怕就要死傷殆盡了。
安期生正皺眉思索,卻聽得劉瑾說道。
“您不必擔心,方纔的就是全部了。”
他轉過頭,看向劉瑾的分身。
方纔有一發炮彈好死不死擦過劉瑾,擊碎了他的左臂。現在他面色蒼白,用布條草草裹住了傷口,語氣依舊平靜如水。
“京城之內的紅夷大炮多數都存在神機營,這也是我首選神機營插下釘子的原因……城內,他們倉促之間能調來的,也就方纔那幾架了。”
“不如說,死上一些也好。”
劉瑾伸手朝後一引。
“紅夷大炮是朝廷的手段,這點確鑿無疑。人沒有標誌、難以辨明立場,大炮卻有。現在他們確信朝廷要殺他們了……您感受一下,他們的心神與情緒,是否更加統一、更加適合作爲‘資糧’了?”
“現在即使不用手段影響他們的心神,他們也會願意跟着我們前行了。”
安期生閉目感受了一下,點頭。
“如此,以量換質,倒不算太過折損。只是我至少需要一百七八十人的‘資糧’,再少,就難求圓滿了。”
劉瑾點點頭。
“文華殿就在眼前。”
“我藏在人羣中的東廠天人已經暴露,沒有再藏下去的必要。您可以先行去往文華殿,武當少林天人已死,朱守靜攜瀛洲天人出逃,陛下重傷未愈,對方手中籌碼所剩無幾,我這邊應該可以應付。”
安期生頷首,身形驟然模糊消失在原地。
數息之後,他跨入文華殿內。
方一跨入,他的目光就鎖定在大殿正中站立的人影身上。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