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數息之後,一隻老虎竄出了樹林,直衝着車隊而來。
幾名客商嚇得面色發白。
這老虎體型看着不算大,瘦骨嶙峋。年齡看着也不小了,連嘴裡的兩根犬齒都斷了半截……但虎就是虎,不是他們這幾個瘦弱的客商能對付的。
那年輕客商忽然低聲說道。
“那車裡還有兩個江湖人——”
老客商抓緊了短刀低聲說道。
“他們沒下來就是指望不上,還能如何,讓他們抱着孩子去跟老虎拼命嗎!不許開口,不然就是逼着人家去送死!”
說話間,那老虎就撲到了面前。
幾人甩着火把,試圖驅趕。
那老虎卻是忽然停住,而後趴了下來。
既不上前也不退後,就那麼虎視眈眈地看着幾人。
還未等幾人對這詭異的狀況做出反應,樹叢再度搖晃。一支長刀探出,而後是一張猙獰的、傷痕遍佈的臉,一雙閃爍着貪婪的眸子朝幾人掃了過來。
“赫赫——”
“帶上、貨,跟我、走——”
語調艱澀怪異,帶着呼嘯的氣音,與其說是人話,不如說更像是野獸的低吼。
這人……姑且說是個人吧,身高足有九尺,比李淼還要高出一頭。身材雄闊,穿一件獸皮胡亂攢成的外衣,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疤。最爲關鍵的是……
李淼和伍鳴霄從馬車裡探出頭來。
“咦?”
李淼竟然輕咦了一聲。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伍鳴霄在旁邊不明所以,但見李淼目光閃爍,嘴角緩緩勾起。
明明是與之前別無二致的笑容,伍鳴霄卻是陡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直竄上頭頂,連帶着雙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李……大哥……”
李淼回頭衝他笑了一下。
“小哥,你知道明教嗎?”
伍鳴霄遲疑着點點頭。
“知道……自然知道,明教不是在大前年已經亡了嗎,說是做了刺駕之事,整個兒都葬送在了京城……”
“江湖上都說是明教教主被那位錦衣衛指揮使佔了身子、奪了清白,然後又被始亂終棄,最後發了瘋做下此事,然後又被那指揮使大人——”
李淼笑容一僵。
“停停停,不是,我不是說這個,話說你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算了,先說眼下。”
李淼指着外面那個野人說道。
“你知道明教刺駕一事,最後是由明教前前前教主陽厲軒的後代所做的,對吧?你知道陽家人代代傳承,最爲顯著的特點是什麼嗎?”
伍鳴霄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可他不明白李淼爲何要在此時提起此事……忽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從山林中竄出的那個野人。
因爲這個野人的外形實在太過兇悍,他方纔沒有注意到最爲重要的一點——除去身材極爲雄闊之外,這人的手臂也極長,若是垂下的話完全可以觸及膝蓋!
這正是陽家人的特徵!
“李大哥,這!”
李淼一擺手,笑道。
“所以我說有意思。”
“聽我的,不用動。有我在他傷不了人,這場大戲,咱們得看個夠。”
話分兩頭,那野人說完話之後,見幾個客商沒有動作,猛地就是一揮手中長刀。
嘩啦!——
這一刀,連地面帶樹木,劃開了一道足有丈長、拇指深淺的刀痕!
“跟我走!!!”
旁邊趴伏在地的瘦虎也猛地起身咆哮。
吼!——
噹啷一聲,短刀落地。
幾個客商緩緩把手放到了頭上。
野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
“車,一起,上山。”“逃,死;不逃,活。”
“走!”
幾名客商面面相覷,可也知道無力反抗,只得去將馬車套上,趕着車跟着那野人前行。
行了約摸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一處極爲隱蔽的山坳。那野人忽然停在原地,仰頭咆哮了幾聲。
枝葉搖晃,從道旁林中就跳出了數人,都是山匪打扮、腰間挎着生鏽的、還帶着乾涸血漬的長刀,跳出來之後一番亂叫。
“大個兒,今個兒又開張了!”
“怎麼就這麼幾個窮客商?”
“見鬼,看這幾個窮鬼的衣服就知道沒油水!你莫不是隨便抓了人來誆我們!”
那野人卻是一時慌亂,結結巴巴、指手畫腳的解釋:“路,沒人,等兩日,只有這。”
“換,換奶。”
“一桶,一桶。”
他比劃着一根手指。
領頭的山匪撇了撇嘴。
“就這點兒東西換一桶奶?最多半桶!”
那野人臉猛地一紅。
“一桶,一桶!”
“賒賬、賒賬!”
領頭山匪一樂,湊到那野人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行啊大個兒,你還懂賒賬呢?厲害啊——”
啪!
話說到半截,竟是猛地抽在野人臉上。
“就半桶,東西還得給我們送上山去!你若不想做這生意,自去別的地方尋奶!我還就告訴你,除了我們寨子,這方圓百里就再沒有能給你恁多奶的!”
那野人懵了。
旁邊那瘦虎猛地一呲牙,作勢欲撲。
卻是被那野人猛地伸手攔下。
“不,不,我換,半桶。”
“走,走。”
他低垂着頭,轉頭去扯住車架,跟在幾名山匪背後。那瘦虎則是盯着幾個客商,一行人一齊朝着山上走去。
車內,伍鳴霄長出了口氣。
也不知道這些山匪爲何沒有檢查車內的情況,將他和李淼漏下了。
但出完了這口氣,伍鳴霄卻是忍不住對着李淼問道。
“李大哥,那野人武功至少也得有個一流水準,在江湖上也算排的上號了,怎麼被那幾個普通山匪如此隨意折辱?”
李淼聳了聳肩,隨意地說道。
“逗傻子唄,傻子力氣大不代表傻子不吃虧啊。”
“你方纔沒聽清麼,那些山匪手裡有這傻子想要的東西,而且是方圓百里都供應不上的,所以這傻子自然只能忍氣吞聲咯。”
伍鳴霄猛地一怔。
“但以他的武功,什麼東西……嘶!”
他猛地反應了過來,旋即怒髮衝冠!牙齒咬的嘎吱作響!
那野人要的是奶。
而且是數量很大,只有這山匪寨子能供應上的奶。
且不說這野人要奶作甚,單說這山匪寨子。
若說是牛奶、羊奶之類的,不至於方圓百里都找不到替代,也不至於讓這野人卑躬屈膝的求取……所以,這奶,是什麼奶?
就聽得李淼敲着身下的車板,晃晃悠悠地說道。
“這片地界,這些年虎患盛行,死傷百姓光有數的就有一千兩百多人,其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足有一半有餘。”
“虎這東西,餓極了也不是不吃人,但若有其他選擇,它是輕易不會把人列入食譜的……小哥你說,若虎沒有吃這麼多人,那其他那些人是死在什麼東西手上呢?那些失蹤的人又去了哪兒呢?”
“論起吃人,虎可比人差得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