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聲音冷如寒冰:“我當然沒有忘記!”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江侯府那些人帶給他的屈辱。
“好!既然你說你沒有忘,那你現在爲什麼,要幫着桑靜婉的女兒說話?”
二長老闆着臉:“從前你可不是這樣的,爲什麼你去了一趟江安縣回來,態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桑靜婉的那個女兒,究竟是給了你什麼好處?”
“這才讓你短短几天就背叛了咱們?”
“你說!”
“你說啊!”
大祭司怒瞪着人,二長老絲毫不懼。
誓要讓人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才肯罷休。
“我沒有被桑靜婉的那個女兒給收買,更沒有拿她的任何好處。”
大祭司抖了抖衣袍,姿態矜傲道:“之所以勸大家,暫且擱置此事,最好是能夠另尋他法,不要再將希望寄託於桑靜婉的女兒身上,也只是因爲,形勢所迫。”
“我也是爲了大家着想。”
“萬望大家能夠理解我的苦心。”
他沉聲道:“我既然身爲桑氏一族的大祭司,自然是與桑氏一族榮辱與共,存亡與共!誰都有可能會背叛桑氏一族,唯獨我,絕無可能!”
“大祭司不必在這裡繼續說這些空話,廢話。”
二長老冷笑:“喊喊口號誰不會呀?”
“我也還說,我絕對不會背叛桑氏一族呢!”
“我也可以說我與桑氏一族榮辱與共,生死一體。”
“嘴上說說而已。”
“誰不會說?”
“尤其是,當年算計桑靜婉的時候,你、我、他,在場的所有人,誰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騙騙旁人也就罷了,沒必要騙大傢伙吧?”
“還是說大祭司說多了這樣的謊話,騙的自己也相信了?”
“你真當自己是什麼善人了?”
二長老嗤笑道:“說的好聽些,尊敬些,咱們敬你是大祭司。”
“可若是說的難聽些,真到了撕破臉的那一步,你也不過是當初在我們面前,被江安侯府的下人,給當成狗一樣使喚的恥辱廢物!”
二長老罵了許多難聽的話。
大祭司捏緊了拳,險些就要維持不住表情。
大長老這才慢吞吞的出聲,拉偏架勸和:“老二,你也不要把話說的那麼難聽。”
“興許大祭司真是有什麼苦衷呢。”
“咱們不妨靜下心來聽人把話說完,你說呢?”
他先是不痛不癢的斥責了二長老幾句,然後纔將目光轉向大祭司。
很是語重心長的說道:“大祭司,你也不要怪老二說話難聽,實在是一開始咱們可都是商量好的,這一次出去,就是要找了桑靜婉的女兒回來。”
“咱們不妨也打開天窗說亮話,誰都不要說那些虛的了。”
“咱們費盡心力去找桑靜婉的女兒,自然不可能是爲了跟人重修於好。”
“也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在這兒道貌岸然,說那些違心之話,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爲什麼要把人找回來?你我心知肚明。”
“此時誰都不必說好話,做好人了吧。”
“更何況,人又不在這裡,你便是裝的如何如何好,也沒有人能夠看得到,何必呢?”
大長老直接扯下所有人的遮羞布:“老二有一句話至少是說對了,咱們在場的這些人,當年在算計桑靜晚的時候,誰還沒說過幾句該遭天打雷劈的違心話呢?”
“事兒既然已經做下了,現在纔想着找補,再想去立個好人的人設,着實沒什麼必要了吧。”
大長老先說了一通醜話,然後才老好人似的,說起了理解人的話。
“我相信大祭司出去這一趟,定然是有所收穫,而不是無緣無故做出這樣的決定,寒了咱們所有人的心,是吧?”
大長老看着大祭司,眼中隱隱有些威脅的意思。
希望對方不要不識好歹。
既然是已經給了他臺階,就順勢借坡下驢的好。
不要到頭來,真的激起衆怒。
到時候連身爲大祭司的體面都沒有了。
“大祭司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咱們都是好說話的人,只要你的理由足夠充分,能夠說服得了咱們,咱們也都不是那些不講理的人。”
換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大祭司今天說不出個子醜寅卯,說服不了他們這些人的話,那就也不要怪他們,不念舊情,翻臉不認人了。
“大長老當真願意聽我一言?”
大祭司有些居高臨下的看着大長老。
大長老挑眉,看了眼其他幾位長老,順便安撫了下二長老,示意對方稍安勿躁,然後才道:“自然!”
他似是試探:“聽大祭司這話的意思,此行歸來,忽然間做出這個決定,當真是另有隱情?”
大祭司“唔”了一聲,並沒有直接開口說。
彷彿是還有什麼其他的考量。
他這個樣子,反而是看的大長老他們着急起來了。
這老小子一向神神叨叨的,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麼?
那可一定得跟他們說啊!!
要是再次把他們矇在鼓裡頭,豈不是又要經歷一次桑靜婉的事情,而讓他們猝不及防,毫無準備,直接就被那些人給打了個措手不及,險些全族喪命。
偏偏這個時候,大祭司仍然十分沉得住氣。
就是大長老二長老他們,先後說了那麼多不中聽的話,仍舊沒能激怒他,讓他情急。
可他越是沉得住氣,大長老他們就越是沉不住氣。
尤其是二長老最爲急性子。
見大祭司久久不說話,他急得來回轉圈,扒拉着頭髮,神情格外煩躁。
“你到底是知道了什麼?你倒是快說呀。”
“我現在信了你另有隱情還不成嗎?你這樣,是要急死誰不成?”
“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什麼隱情?不過是在這兒故弄玄虛,想要以此來拖延時間?”
二長老既是懷疑也是激將。
正常人聽見這樣的話,怎麼也該着急了吧?
可偏偏大祭司這個人,安靜的猶如一汪死水。
無論你與他說什麼,他都沒什麼反應。
但凡是個性子急的,都能被他這慢吞吞的方式,給着急死。
“衆位若真是能夠心平氣和的聽我說,那便再來問我吧。”
大祭司十分耐得住性子,慢悠悠的取了茶具出來,當着衆人的面兒就開始煮茶。
任憑其他人急得要死,他就是不着急。
“諸位如今的這般模樣,我即便是真有什麼消息,也不敢輕易說出口呀。”
“否則誰知道,我若說了,會不會又被你們扣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喊打喊殺?”
“我的脾氣可沒有大長老那麼好,能做到聽了那麼多閒言碎語和不中聽的話,還老神在在,甚至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和稀泥。”
“甚至連當初,大家一起在權貴的震懾下,像條狗一樣祈求活命的事兒,都能被二長老拿出來當成是攻擊我的話。”
“我真是怕這話等下說了出來,你們怒頭上,又要對我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
“我這個人心眼兒實在是小,哪怕我現如今,風輕雲淡,看起來好像毫不在意。”
“實際上啊……”
大祭司呵呵笑了幾聲:“我可是太在意了。”
“我不僅僅是在意!我心裡頭更是恨着諸位,恨的要死。”
“話說的輕鬆好聽,罵人不揭短兒。”
“諸位倒都是好教養,一個個專門兒往人痛處上戳。”
“我不知道諸位是如何放下那段過往的,總之我是一點兒也沒有放下。”
“如今再次被你們提起,心情鬱郁,自然是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大祭司的話,讓衆人的臉色一變,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惱火。
“那依大祭司的意思,究竟要咱們如何做,才肯把話說清楚,說明白?”
“是啊!到底要如何?你儘管劃下道兒來就是!”
“甭管咱們最後是要照着做,還是就這樣撕破臉,不照着做……你總得給出個章程吧?”
二長老臉色陰沉,惱火的很:“總不能就這樣,亂七八糟的說了一堆,到最後卻還是要咱們去猜吧?”
“那我們怎麼知道你想聽什麼?”
大長老一如既往地,等着二長老把心中不滿全都說完,才老好人似的開口:“大祭司,你莫要怪他說話不中聽,實在是這話,確實也聽着有幾分道理。”
“話糙理不糙嘛,大祭司也多多理解理解我們。”
“咱們都是些沒什麼文化的粗人,說起話來也不喜歡兜圈子,有什麼便說什麼了,若是有哪裡得罪,我在這兒,替他們先賠罪了。”
“何況也並非是咱們想要說話難聽,實在是……”
大長老聲音微頓,笑了兩聲:“大祭司,總也要講講道理纔對吧?”
“你說你一回來,什麼消息都沒跟咱們透露,咱們那可全都是兩眼一抹黑呀!”
“接着就聽你說,要我們放棄找姜安寧回來……”
大長老微頓,擡頭看向大祭司:“也並非是我們非要找姜寧回來不可,實在也是,百年祭祀之事近在眼前,你我若是不尋她回來,讓她去完成她母親當年未完成之事,那這百年祭祀,又該由誰去做祭品呢?”
“大祭司你嗎?”
“若是大祭司願意如此身先士卒,我們自然也是沒話說的。”
“可現如今……”大長老看向他:“請問大祭司,你可是願意,去代替姜安寧,做那個被送去祭祀的祭品?”
“只要大祭司你現在說你願意的話,我們自然是沒話說的。”
“如何?”
大長老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擁護。
說白了,他們也並沒有多在乎,去祭祀的人是誰。
只要不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就足夠了。
“我不會去。”
大祭司的話音一落,衆人臉上瞬間生怒。
他不會去,他又不讓姜安寧去,那豈不就是說,要讓他們去?
做夢!
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
所有的便宜都盡數讓他給佔了!
“大祭司自己不肯去,又不讓你姜安寧去,難不成是想要讓咱們去嗎?”
二長老這話一出口,立馬就有比他還忍不住脾氣的人,開口說道:“你不想讓姜安寧去送死,自己也不願意去送死,所以就打算讓我們去送死?”
“咱們這些人,供養你多年,信奉你爲大祭司,可不是讓你在這兒作威作福,要我們送死的!”
“真以爲,咱們尊稱你一句大祭司,你就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
“別做夢了!”
“如今還有誰不知道,自打咱們與桑靜婉離心,桑氏一族就被神給拋棄了!”
“沒有了神靈的眷顧,哪個還用得着你溝通神靈?”
“你溝通得到嗎?”
“自欺欺人也總該有個限度。”
“我看,就是往日裡,咱們都對你太好說話了。”
“倒是讓你,也跟桑靜婉一樣,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桑靜婉那是憑着自己的本事,咱們即便是心中有所不服,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有這個底氣的。”
“不服,也得服!”
“可你,算個什麼東西?”
“沒有桑靜婉的那兩把刷子,就也想跟人比肩。”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
場面一瞬間就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這次,大長老倒是美美的隱身了,沒有出來勸和任何一方。
大祭司輕笑了聲。
“所以我剛剛都說了,諸位如果是不能夠心平氣和的聽我說話,也同樣不能心平氣和的與我說話,這話我今天還真就沒辦法說。”
“諸位覺得,我是在尋思也好,被姜安寧收買了也罷。”
“總之,我把話放在這裡了!”
“我不會去做百年祭祀的祭品,姜安寧同樣也不會去,也不能去!”
“當然了,如果你們執意想要找死,我也隨你們!”
“反正該勸的我已經勸了,聽不聽,隨你們。”
大祭司笑了笑:“至於原因嘛,呵呵——”
“諸位如果真想知道,那不妨等心平氣和之後,再來問我緣由。”
說完,他也不在理會大長老等人,起身向外走,留下衆人在原地面面相覷,無能狂怒。
“他這是什麼意思?”
二長老暴怒:“他這是什麼意思!!”
“還真拿自己當成是個東西了?”
“無法無天,目中無人!”
“簡直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