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在綠漪時不時的勸說中,周若水覺得有什麼念頭在她心中快要噴薄而出,直到五月初五的端陽佳節。
端陽節又叫女兒節,因爲這一日出嫁的女兒要歸寧,闔家團圓,晚飯過後,阿秋和家人又一起吃了些用五色線包的糉子,歸寧回來的大姐姐便鼓動着要去看夜龍舟。
夜龍舟是豐城這邊的端陽習俗,到了晚上,龍舟上張燈結綵,來往穿梭,岸邊也有機靈的商販叫賣一些端午的小玩意,水上水下,十分熱鬧。
何錦夏挺着個大肚子,大家怎麼可能讓她去如此喧鬧的場合,最終,何家父母拍定,讓何明遠帶了倆個妹妹過去看看,至於最先鬧起來的大姐姐,便由大姐夫帶着在街上人少的地方稍稍逛一圈,就回家去。
何錦春並不滿意這樣的安排,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到了戌時,天黑了下來,何家兄妹幾個便和早已約好的李明毅一起去了護城河那邊,當然,李明毅身後還跟着一個周若水。
街上燈影幢幢,從何府到護城河,一路走來,叫賣聲不絕,熱鬧非凡,大姐夫早已帶了大姐姐選了另一條人少的路,一行人就剩下何氏兄妹和李明毅,周若水。
周若水還是跟往常一樣緊緊跟在李明毅的後面,時不時的問他一些東西,而李明毅也是很耐心的微笑答了,偶爾和何錦秋說兩句話,何錦秋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她覺得自己脾氣真的太好了,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怕是要直接動手了。
何錦秋忍得住,何明遠可忍不住,難怪最近李明毅過來找阿秋,阿秋都一副不情願和他出去的樣子,他還以爲是阿秋懶病又犯了,不願意出門,原來竟是這樣。自己的未婚夫在自己面前和別的女人膩膩歪歪,是個女人都不願意見到這場面吧。
何明遠當場就想發火,還是何錦夏看到攔住了他,但一路上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李明毅感覺到了,也有意和若水錶妹疏遠了一點,但看着表妹柔柔弱弱,眼眶含淚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他和表妹明明沒什麼,怎麼何家兄妹都這樣,李明毅心裡也有點不舒服。
一行人尷尷尬尬走着,等到了護城河那邊,竟是遇到了宋維恆。
護城河邊此時已圍了一圈人,宋維恆也沒有往裡面擠,他只是站在一個賣香囊的攤子前,拿了幾個香囊在手中看着,這種香囊是專門做來端陽節佩戴的,香囊內有硃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作各種不同形狀,結成一串,形形色色,精緻好看。不過宋維恆就算沒有親近的女子在身邊,也應該有丫鬟給他做這些,不知他爲何在外面買。
何明遠上前打了個招呼,便問道,“維恆兄這是要買香囊?”
宋維恆見到是何明遠一行人,隨意拿了個香囊,付了錢,才說道,“是啊,這端陽要佩香囊,府裡丫鬟做的,我拿了不合適,在這裡看見這香囊頗爲精緻,便想着買一個。”
這樣的人才配的上我們阿秋,看看,連對府裡的丫鬟都知道避嫌。何明遠不知道怎麼的就冒出了這個想法,於是便又多看了宋維恆一眼,又看了一眼李明毅,因爲在說香囊的緣故,他眼睛掃過去便注意到了他腰間的香囊。
香囊上繡了幾根竹子,瞧起來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關鍵是香囊上五色絲線做成的扣索,這扣索瞧着很是精緻複雜,不是豐城這邊的女子慣用的手法。
宋維恆也注意道了,便開口問道,“李兄的香囊倒是瞧着比我手中的這個精緻多了,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香囊是周若水做的,按理說他們他們是遠房表親,周若水又住在他家,給他做個香囊也沒什麼,可是有宋維恆之前一番話作對比,他這樣收了周若水的香囊就顯得十分不妥當了。
李明毅的話到了嘴邊頓時有些說不出來,反而是站在他旁邊周若水有些怯生生的說道,“我給大家都做了的。”說着,從袖口拿出了幾個香囊遞給了何明遠,錦夏和錦秋,又對宋維恆說道,“沒有給公子準備,實在是對不住了,宋公子若是喜歡的話,我改日做了送到公子府上。”
這話說的過於出格,連李明毅都被驚到了。宋維恆眼神在周若水與李明毅之間轉了一圈,有些似笑非笑說道,“最難消受美人嗯,我可不敢收周姑娘的東西。”
周若水一驚,才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話又多不恰當,頓時眼眶就蒙了一層水汽,有些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就連李明毅也被弄得有些羞憤難言。
幾人之間似是漫上了一股火藥味,到如此地步,何明遠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宋維恆分明是看上自家三妹妹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怎麼會管這種和他不相干的事,這段時間來,他頻繁給阿秋送禮物,他就有了一些猜測,只是……他看了眼神情還有些落寞,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阿秋,搖了搖頭,兩人終歸是不合適啊。
李明毅也終於明白了爲何他第一次見宋維恆,就感覺他對自己有敵意,如今看來那恐怕不是錯覺,他到底是何時看上阿秋的?自己的未婚妻被別人惦記,恐怕是個男人都不會開心。像宣誓主導權似的,他走上前簽了阿秋的說,對似乎在發呆的她說道,“我們去前面看賽龍舟好不好,我記得你最喜歡這些了。”
何錦秋確實在想事情,手裡周若水的荷包精巧可愛,難怪表哥喜歡,她自己女紅也算不錯,可此時,她袖中的荷包卻顯得如此多餘,手上溫熱的觸感讓她醒過神來,看清是誰後,她頓時有些刻意疏離的冷冷說道,“放開。”
看見李明毅楞了一下,緩緩放開了她的手,他纔對何明遠他們說道,“大哥,我累了,想去前面的茶棚坐坐。”
何錦秋自小是被家裡寵大的,雖然沒有養成驕縱跋扈的脾氣,但也不是個讓自己受委屈的人,今天李明毅實在是太讓她失望了,她也看得出來他對周若水沒有別的想法,但是他這副老好人的樣子,她確實有些疲憊,這要是她嫁給了她,她難道還要忍受他對別的女人這樣嗎?
因是在護城河這裡,附近也沒有什麼酒樓,她只能先找個茶棚坐一下,讓自己冷靜冷靜,她一向怕麻煩,父母當初給她訂婚事的時候,她想着和表哥從小長大,也就沒有反對,現在她卻有些後悔了。
表哥的性格很好,但是這種好是無差別的,他也許會是一個好哥哥,好朋友,卻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何錦秋的神色顯出幾分茫然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維恆把何錦秋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要說誰最瞭解何錦秋,恐怕連她本人都比不上宋維恆,正是清楚的知道她容不下別人的性子,他纔會在周若水身上下功夫,如今看來效果十分明顯,只差最後一擊,一切就都結束了。
宋維恆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視線,端起手中大碗裝的茶,飲了一口,茶水入口,帶着劣勢茶的澀味,他卻渾不在意,聽着何錦夏對阿秋擔心的聲音,嘴角的弧度稍稍的變了變。
“阿秋,想什麼呢?你要是不想看龍舟了,我們就回去好不好,爹爹和孃親還在家裡等着我們一起喝過雄黃酒再入睡呢。”看着這兩個糟心的人,何錦夏也不想再讓三妹妹不高興,她沒有和他們一起出去過,不知道表哥居然做的這麼過分,不過她知道退親什麼的,有些小題大做,再說對阿秋的名聲也不好,只能回去跟爹孃講,讓他們想辦法。
端午睡前要喝些雄黃酒,意爲趨吉避凶,他家每年都會一家人在院子裡聞着菖蒲,艾葉的味道,無論男女,聚在一起小酌兩杯纔會去休息,取個闔家平安的好兆頭。她聽出了二姐姐話中的擔憂,但其實幾次相處下來,她都習慣了,而且她對錶哥的感情也沒有那麼深,現在只是對自己的婚事有些不確定而已。不過,爲了讓二姐姐不擔心,她還是同意了她的建議。
兩位妹妹都要走,何明遠自然也沒有留下的理由,桌上的茶沒有動幾口,一行人便起身互相道別。
臉上待着笑容和宋維恆道別後,何明遠對着李明毅就沒有好臉色了,冷冷的說了兩句話,他就帶着妹妹離開了,從頭到尾,他連個眼尾都沒給周若水,這樣的女人他瞧不上眼,再說,若是男人沒弱點,女人又怎麼巴的上去。
宋維恆除了李明毅牽阿秋手的那一刻,心裡波濤洶涌的厲害,今天整個晚上心情都還算愉悅,一切都進行的太順利了,所有人的反應都在他的預料之內,離開茶棚,對徐立吩咐了兩句,他就往宋府的方向走去。
把玩着手裡的香囊,他的眼睛眯了眯,就隨手把它扔了,他怎麼會佩戴別的女人做的東西?一切都不過是他刻意籌謀的結果罷了,現在就只等着第二天的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