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客廳裡響起了薛聿崢興奮的尖叫聲。
顧妤的腳步頓在樓梯中央，入眼的是一雙褲線筆直的腿。
厲紹憬的到來，顧妤並沒有感到奇怪。
能讓薛聿崢如此興奮的，除了厲紹憬，她還真想不出別人來。
厲紹憬一身黑色西裝，筆挺的像是T臺上的男模，只是，男模空有外表，那種沉靜內斂的氣場，是萬萬不及厲紹憬的嗄。
顧妤曾和譚之薇討論過，討論一個有魅力的男人所具備的優勢是什麼？
譚之薇雙臂枕在腦後，看着宿舍的天花板，說：“氣質，臉，長腿，還有錢。弛”
譚之薇說的沒錯，可顧妤卻偏偏隨口加上了一句：“成熟……”
而這些，剛好，厲紹憬都具備……
顧妤收回神思，下了樓。
厲紹憬正彎腰，將帶過來的東西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那是印有一家知名酒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裡面裝有幾個餐盒，顯然，厲紹憬是怕他們沒有吃飯。
只看了一眼，顧妤就收回了目光，肚子也開始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她的確餓了。
而一旁的薛聿崢則坐在地板上，低頭拆着一個大大的包裝盒。
從包裝外殼上，顧妤看得出，那是一輛遙控飛機，薛聿崢的最愛。
顧妤和厲紹憬對視了一眼，顧妤先收回了目光。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奇怪，自從她知道薛聿崢就是自己幾年前所生的孩子以後，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正視她與厲紹憬之間的關係。
男女朋友？算不上，自己還沒正式答應與他交往，卻已經先有了那麼大的孩子。
尤其，她還是這孩子的母親，而厲紹憬就是這孩子的父親。
夫妻？恐怕就更算不上了，沒證，又不合法。
況且，哪有像他們這樣的夫妻……
看到顧妤在走神，厲紹憬的嘴角微微揚起，對着顧妤說道：“在想什麼？”
厲紹憬的語氣很溫柔，讓顧妤不自覺地有些臉燙。
她擡起頭來：“你怎麼來了？”
厲紹憬的笑意更深，回頭朝着一旁坐在地板上的薛聿崢看了一眼，說道：“聿崢說，你們還沒吃晚飯。”
如果這算是一個理由的話，顧妤勉強接受。
厲紹憬已經不再看任何人，而是朝着廚房的方向看去，問道：“有盤子嗎？”
顧妤遲鈍的點了點頭：“有，我過去拿……”
說着，逃一樣的一個人鑽進了廚房。
厲紹憬將餐盒拿到餐桌前放好，而薛聿崢已經急不可耐的喊道：“老厲，你快過來，幫我看看，怎麼飛不起呢？”
厲紹憬放好了餐盒，脫掉西裝外套後，轉身朝着小傢伙的身邊走去。
顧妤將洗淨的餐具拿了出來，在餐桌前，將厲紹憬帶來的菜裝在裡面。
做好了這一切，又分好了碗筷。回頭間剛想叫他們過來吃飯，卻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住了。
客廳的地板上，厲紹憬正席地盤腿而坐，有些窄的西褲，將他的腿型勾勒的格外修長。
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菸灰色的襯衫，領帶未系，領口微敞，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手臂來。
厲紹憬低頭正將飛機上的一個螺絲擰緊。
他的表情很認真，低着頭，目光只專注的盯着手裡的飛機。
而坐在一旁的薛聿崢，幾乎保持着和厲紹憬一模一樣的姿勢，也攀着小腿，安靜的看着那家正擺弄在厲紹憬手裡的飛機。
這一刻，顧妤的嘴角開始不自覺的彎了起來。
一直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從心底裡慢慢的膨脹，襲到四肢百骸，心也跟着柔軟起來。
最後，飛機從厲紹憬的手中起飛。
他仰起頭，手裡拿着遙控，很精準的控制着飛機的方向，繞着水晶燈一圈一圈的盤旋起來。
薛聿崢從地板上一躍而起，尖叫裡夾着高亢的笑聲，小手不自覺的拍了起來，仰着小臉，說道：“老厲，你好棒！”
父子倆玩的開心，顧妤不忍打斷，靜靜的站在一旁，目光也開始跟隨着飛機，嘴角，抿出的弧度非常的好看。
薛聿崢笑累了，轉身，自己朝着餐桌的方向來了。
看到餐盤裡的榴蓮酥，先拿起一個，放進了口中。
顧妤熱了一道湯，端着湯碗從廚房裡出來，看到薛聿崢正將手裡咬了一半的榴蓮酥，塞到厲紹憬的口中。
厲紹憬絲毫沒有嫌棄，一口吃掉了小傢伙剩的榴蓮酥後，還不忘道了聲謝。
換了的是薛聿崢一陣得意的笑聲。
顧妤對着兩人喊道：“先吃飯吧，再不吃，恐怕就都涼了。”
聞言，厲紹憬從地板上先起身，伸出手臂，將盤旋在頭頂的飛機一把抓住，同時，放下了手裡的方向盤。對着一旁的薛聿崢說道：“先吃飯吧，吃完了，我教你玩兒。”
薛聿崢難得表現的乖巧，點了點頭，自己先跑到餐桌前坐下。
顧妤給薛聿崢夾了菜，看小傢伙用力的扒飯，自己這才坐下來吃。
厲紹憬帶來的菜還算清淡，除了一道蜜汁排骨以外，還有素炒橄欖，清炒筍絲，和蟹黃豆花，基本以清淡爲主，與家裡平時吃的沒什麼區別。
當然，還有一份榴蓮酥，是他特意幫顧妤點的。
餐桌上，除了薛聿崢沒完沒了的說話以外，顧妤幾乎一語未發，只低頭吃着碗裡的米飯。
見狀，厲紹憬夾起了一塊排骨，送到顧妤的碗裡。
顧妤擡頭看了他一眼，對着上是厲紹憬淺淺的笑。
厲紹憬說：“多吃點，你太瘦了，我擔心你營養不良。”
顧妤的小臉紅了些，不知道是被湯燻蒸的，還是自己本身就熱。
她點了點頭。
還沒等顧妤將排骨送到口中，厲紹憬不樂意了，嘴裡的蟹黃豆腐還沒嚥下，就鼓着嘴，對厲紹憬說道：“老厲，你偏心！怎麼都不給我夾菜的？”
厲紹憬聞言一愣，趕忙夾起了一塊排骨，先吹涼以後，再將骨頭卸下，這才送到薛聿崢的碗中。
小傢伙勉強表現出滿意來，還捎帶着瞪了厲紹憬一眼，鄙視他的不貼心。
厲紹憬無奈。
顧妤低頭咬了一口排骨。
只一口，她就忍不住嘔了起來。
厲紹憬起身，繞過餐桌，在顧妤的身側停下。
他低頭看着顧妤蒼白的臉，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顧妤一句話未說，一把將厲紹憬從身前推開，直奔着洗手間的方向衝了過來。
緊接着，就從洗手間的方向，傳出了嘔吐的聲音來。
厲紹憬也跟了過去。
薛聿崢見狀，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唉，女人可真麻煩，吃吃飯，還要吐一吐的，真浪費……”
說着，將顧妤碗裡吃了一半的排骨夾到自己的碗裡，低頭啃了起來。
洗手間內，厲紹憬半蹲在顧妤的身側，輕輕的幫她拍着後背。
顧妤的臉吐白了，眼圈也紅了起來，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流。
顧妤這樣，厲紹憬忍不住心疼。
見顧妤吐累了，他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裡，心疼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這麼辛苦。”
顧妤哭了，把這四年來的情緒和委屈，一起哭了出來。她抱着厲紹憬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濡溼了厲紹憬肩頭上的襯衫。
她趴在厲紹憬的肩頭，抱着他的脖子，像個孩子一樣癱坐在冰涼的瓷磚上，對着厲紹憬說道：“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
厲紹憬將她抱的更緊了些，柔聲道：“不分開了，再也不分開了……”
聞言，顧妤哭的更厲害了。
……
晚飯後，厲紹憬接了個電話。
電話他講了很久，可手上卻一直在幫薛聿崢組裝着一個變形機器人。
顧妤一個人站在廚房，將餐盤洗淨，放進消毒櫃。
電話的內容關乎於工作，薛聿崢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可全程都沒插話，表現的相當乖巧。
厲紹憬的電話足足打了半小時，才掛掉。
掛掉之前，他不忘對着手機裡的譚姝說道：“對啊，推掉今晚的應酬，我過不去。”
電話那頭的譚姝應了一聲：“好的，厲總，”
譚姝話音未落，厲紹憬已經掛斷電話。
小傢伙見厲紹憬的電話講完，總算鬆了口氣，問道：“老厲，今晚你不走了，對嗎？”
聞言，厲紹憬擡起頭，朝着不遠處的顧妤看去。
顧妤聽到了，但沒與厲紹憬對視，更沒有吭聲。
厲紹憬彎了彎嘴角，將組裝了一半的機器人從薛聿崢的手裡拿了過來：“那你希望我留下嗎？”
薛聿崢也回頭朝着顧妤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後，重重的對着厲紹憬點了點頭。
厲紹憬笑了。提醒道：“你把機器人的手臂裝反了……”
薛聿崢小臉一窘，嘻嘻笑了。
……
客廳裡，電視裡演着8點檔的家庭倫理劇。
薛聿崢拿着機器人，一個人坐在地板上，玩着星球大戰，早已經將厲紹憬晾在一旁。
客廳前，厲紹憬打開了窗子，對着窗外的一片夜色，吐出一團團青白色的煙霧。
手機在客廳的沙發上持續響起。
厲紹憬收回目光，捻滅手裡的煙，回過頭去，朝着沙發走去。
電話是曲靜涵打過來了。
厲紹憬只看了一眼，就將電話按掉。
曲靜涵的電話，他不想接。
……
市中心。
一套高檔社區內的居民樓裡，曲靜雯正抱着元寶從洗手間裡出來。
陽臺上，風有些大，曲靜涵正望着手裡的手機發呆。
厲紹憬掛斷她的電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曲靜雯將元寶放在一旁的沙發椅中，並將保姆準備好的水果慕斯遞給了她。
小傢伙有了吃，頓時安靜了下來，拿起卡通的小勺子，專注的低頭一口口的吃了起來。
曲靜雯緊了緊身上的家居外套，拉開落地窗的門，走了出去。
33層的陽臺上，俯瞰下去，看到的是繁華臨城的夜色。
時間已經過了9點，可路上依舊車水馬龍，始終擁擠的街道上，不時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提示着，這是座生活節奏很快的都市，最起碼這個時間段，還在堵車。
曲靜雯將目光從下面收回。看着一旁臉色微白的曲靜涵。
曲靜雯背靠在陽臺的圍欄上，朝着她姐姐手裡的手機看了一眼，從她落寞的神情上，也不難猜出，這通電話到底打給了誰。
“姐……”曲靜雯叫了一聲。
曲靜涵慢慢的轉過頭來，和曲靜雯對視了一眼，問道：“老袁又出去了？”
曲靜雯點了點頭：“他出差是常事，一年到頭，難得能在家裡睡幾個好覺，我都習慣了。”
聞言，曲靜涵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曲靜雯沉默了一會兒，低頭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煙盒來，低頭點了一支。
再擡頭時，青霧繚繞升起，已經逐漸飄遠。
“姐夫也走了那麼多年了，你也該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了。”曲靜雯淡淡的說。
曲靜涵沒擡頭看自己的妹妹，沒點頭，也沒搖頭。
曲靜雯吸了一口煙進去，又緩緩吐出，與曲靜涵並肩看向遠方，平靜道：“姐，老厲並不適合你……”
曲靜涵轉過頭來，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表情錯愕。
曲靜雯倒沒表現出任何情緒來，淡然一笑：“不要再在他的身上浪費時間了。”
曲靜涵的頭髮被風吹起，眼圈有些發紅。
她盯了曲靜雯許久，才自嘲的彎起了嘴角：“說起這些，我倒有些羨慕你。”
曲靜雯不解：“羨慕我什麼？”
曲靜涵眸子裡的光芒黯了下去：“起碼，你可以隨時去見紹憬，紹憬還把你當成朋友，而我卻不能……”
曲靜雯愣了片刻，長吸口氣，道：“人都是貪婪的，你喜歡他，自然想見他。可見了之後呢？你會發現，你想要的更多……曾經的我和老袁就是個例子。他不願意接受我，因爲我年輕，因爲我的家世背影，他不想毀了我。可是，越是這樣，我就越離不開他，並告訴自己，只能見到他就好，哪怕我和他不能在一起……”
說到這兒，曲靜雯笑了：“後面的事情，你該知道。爸爸對我失望透頂，媽媽傷心欲絕，可我依舊義無反顧的選擇和他在一起……姐，你和紹憬，與我和老袁不一樣。”
曲靜涵的眸光閃爍：“哪裡不一樣？老袁結過婚，甚至還有10幾歲的兒子，你都能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我和紹憬爲什麼不能？我是結過婚，可是譚蕭並沒有碰過我，我與譚蕭也並沒有孩子，怎麼就不行……”
曲靜涵的語氣有些激動，臉色也漸漸發白。
曲靜雯打斷了她的話：“紹憬愛的是顧妤……”
一句話將曲靜涵心裡最後的一點餘火瞬間澆滅。
曲靜涵的嘴脣在顫抖，再也禁不住曲靜雯的目光，轉過頭去。
曲靜雯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厲紹憬不愛她，已是事實。
曲靜雯繼續說道：“姐，一個人的回憶有限，你若揪着那點回憶不放手，那麼這段回憶就會被無限延伸，就會滋長出許多你臆想出來的結果，但是，那並不是事實……”
曲靜涵的身子也跟着抖了。
曲靜雯將煙捻滅在陽臺的欄杆上，淡淡說道：“陽臺上風大，進去吧。”
說完，曲靜雯帶着熄滅的菸頭，先踏進了客廳。
曲靜涵怔怔的看着客廳裡曲靜雯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以後，她再次將手裡的手機拿起，撥通了厲紹憬的電話。
她不死心，絕不相信厲紹憬會故意不去接她的電話，哪怕是作爲一名普通的同學，他也沒有理由不接。
不過，這次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起來。
曲靜涵心中一喜，語氣有些激動的對着電話說道：“紹憬，你終於肯……”
話未說完，就被那頭一個脆生生的童音打斷道：“你煩不煩啊！老厲都說過今晚不工作了，要專心陪顧妤，你小心我叫他辭退你！”
說完，那頭毫不猶豫的掛了電話。
而曲靜涵則愣在了原地……
---題外話---
【上午10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