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韓玉孃的心裡翻江倒海一般,瞪大雙眼,看着花牡丹,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樂—文
花牡丹見她這副表情,挑挑眉頭,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她的表情,看着像是知道點什麼。
韓玉娘嘴脣張了張,半響才說出話來。
“你既然都記得,爲何非要遷怒黃家?黃富貴和你都是一樣的,都是被陳刀疤兄弟擄走的。還有,你怎麼不去找你的家人?你的家人還在嗎?”
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恨要怨,也該是記恨他們。
花牡丹聞言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齒,整張臉笑得扭曲變了形。
家人……她早都沒有什麼家人了!十二歲之後,她的生活裡就只有一個個等着糟蹋她的客人。
“綁我走的人縱然可恨,可黃富貴纔是毀了我一生的人。黃富貴是他們的大買賣,綁我只是湊數的小錢而已。可黃富貴跑了,他們的大買賣落了空,賊不走空……便只好賣了我。那年我才十歲……白白淨淨,很值錢的。若是黃富貴不跑,黃家老老實實交銀子贖人就沒事了。我爹也會花錢贖我的……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到了今時今日,她還記得賣掉她的人,把她綁到花船上,一邊數着銀子一邊冷笑道:“小姑娘,原以爲哥幾個兒幹了票大買賣!可惜,那到手的肥鴨子飛走了,兄弟們缺錢用,只能拿你這個小家雀兒湊數了。小丫頭,你記住不是我們害了你,是黃家大少爺害了你!他若是不跑,大家好來好散,就沒這麼多的事兒了。”
當時她明明怕得要是,可這番話,她卻記得很清楚,一輩子都忘不了。
韓玉娘看着她的眼睛發了紅,愣了一瞬,方纔明白過來。
原來她如此記恨黃富貴,記恨黃家,就是因爲她被連累賣掉了。
韓玉娘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只覺她的原因既可憐又荒唐。“錯,黃富貴當時跑出來也是自保。你怎麼知道那陳家兄弟就一定言而有信,收了錢就會放了你們!黃富貴和你一樣,他只是比你幸運罷了。”
花牡丹的眼睛恨得通紅,卻不見半滴眼淚。“不,若是他不跑,也許我還能回家,還能見到我爹孃!他們只是求財而已,黃家的銀子那麼多,他們拿夠了就會放人。爲什麼要跑?爲什麼把我一個人留下?”說到這裡,她凝眸看向韓玉娘,神情無比哀怨道:“哼,你是不會懂的!”
想要知道她心中的恨,除非她也同樣在這人間煉獄走一遭纔會明白!
“黃家欠我的,我會親自討回來。你們等着!”花牡丹惡狠狠地留下這句話,便拽起春香的手腕,頭也不回地走了。
韓玉娘追了兩步,突然想要把她追回來,這分明只是誤會……不,是誤解纔對。
然而,她望着花牡丹倔強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宋姨娘和雙喜。
她腳下一頓,怔怔地看向遠處,直到她們主僕二人消失不見。
最先找到她的人是翠兒。
“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怎麼站在這兒?”
韓玉娘緩過神來,努力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搖搖頭沒說話,轉身回了院子。
花牡丹就這麼走了,而她似乎也闖下了大禍。
半個時辰後,黃富貴早一步先回了家。
他找了不少地方,可還是沒消息。
他累得腳痠,正想回屋歇歇,就見韓玉娘一臉憂心地坐在桌邊。
“玉娘……”他走過去,手掌剛要碰到她的肩膀,就聽她道:“我把花牡丹給放走了。”
“嗯……啊?”黃富貴先是一愣,繼而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把她怎麼了?”
韓玉娘深吸一口氣:“我把她給放出去了,她走了,離開黃家了。”
兩人又是一番對視,黃富貴定定看她,臉上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費解:“爲什麼?”
是花牡丹又耍了什麼花招?讓她心軟了?
韓玉娘垂下雙眸,只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全都告訴給了他。
黃富貴聽罷當場怔住,忘了生氣。他的腦子裡像是被人臨頭澆下一壺熱水,燙的稀巴爛,理不清個頭緒來。
“你和我說過,當年和你一起被綁走的,還有個小女孩兒……這件事這麼隱秘,除了家中的長輩們知道,便沒人知道。所以,她說得八成是真話。”
這事實雖然荒謬,卻也不可不信。回想花牡丹之前的種種舉動,她的挑釁,她的不懷好意,現在似乎都有了理由。
黃富貴沉默着,目光陰晴不定,心中翻轉着情緒。震驚……詫異……氣惱……懷疑……團團糾結不清。
十年前的那一幕,他清楚記得,那陳氏兄弟有多麼蠻橫,手裡攥着鋒利的匕首,故意嚇唬他的樣子。他的確是怕了,所以纔不顧一切逃了出去,可就在他摔下馬車的那一刻,耳邊還能清楚聽見那個小女孩嗚咽的哭聲。他想救她的,可他沒辦法帶她一起跑……
黃富貴身子一沉,重重地坐了下來,臉色異常嚴肅:“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她就是她……她是衝着我來的?”
他的語氣充滿了困惑和無奈。
韓玉娘心中一緊。沒錯,她是衝着他來的,也是衝着黃家來的。
從她方纔的話裡,可以聽出,她對黃家的怨念頗深,已經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韓玉娘走到他的身邊,搭上他的肩膀,正想要寬慰他幾句。誰知,黃富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滿臉不解地看着她道:“她爲什麼要記恨我?”
韓玉娘實話實說道:“她心裡有些執拗的誤會。她認定當年是因爲你一個人逃走,才使得她被陳氏兄弟賣掉。”
黃富貴聽了愈發攥緊她的手,指節發白,連連搖頭道:“這算什麼道理?我想要救她來着,可等我帶人回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韓玉娘吃了一痛,見他如此激動,便知他的心裡真的介意這件事。
她彎下身子,抱住他的肩膀,輕輕安撫:“我知道。”
他那會兒不過才十歲,還是個孩子,能從陳氏兄弟的手上逃出來,已經是大大地不易了。
憑他那時的能力,根本沒辦法保護別人。
黃富貴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從小到大,他從未覺得愧對過誰,爲何這一次因爲花牡丹,他的心情變得如此難堪……他明明沒有做錯,怎麼就突然變成了別人的仇人。
韓玉娘輕輕拍扶他的後背,用溫暖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道:“沒事的,那不是你的錯……”
最害人的還是陳氏兄弟,這都是他們的錯。
…
夜深了,黃大郎心裡不痛快,所以喝得酩酊大醉,一步一晃地回了家。
見他醉成這樣,黃富貴只讓小廝們扶他回房睡了。
父親是睡着了,可他和韓玉娘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好好的日子被打破,平白無故冒出一個仇人來,這感覺還真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黃富貴望着桌上的茶碗發愣,沉吟片刻,才道:“玉娘,你覺得宋姨娘還能回來嗎?”
韓玉娘看了他一眼,指尖沿着杯口輕輕繞着圈。“不知道,但願她能說話算話。”
她心裡也沒底,估計一切全看花牡丹的心情了。
黃富貴聞言嘆息一聲。她不是恨極了黃家嗎?又怎麼會言而有信。
兩人正默默相對,突地外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六福睡眼惺忪,強打起精神過來敲門:“少爺少奶奶,您們快出來看看。”
眼看着都要到子時了,黃富貴皺着眉頭出去,韓玉娘緊隨其後。
六福提着燈籠,丫鬟們舉着蠟燭,來到院門口一看。
只見宋姨娘和雙喜一身狼狽地癱倒在門外,頭髮亂蓬蓬的,臉上和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散發着一股子濃濃的酸臭味。
韓玉娘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們這麼快就回來了。
黃富貴見了她們,整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肩膀微微下垂。
“別愣着了,趕緊把她們帶回屋裡。”他說完這話,便邁步出走,看在巷子裡面,朝着兩頭看去。除了門前的燈籠照亮一塊地,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
是誰把她們送回來的?看她們這樣子,肯定不是自己能回來的。
黃富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人,緊蹙的眉頭方纔鬆了鬆。
六福捂着鼻子,舉着燈籠上前,照着她的臉:“宋姨娘,你醒醒啊。”
宋姨娘聽見動靜,稍微翻翻眼皮,但還是沒醒過來。
六福把燈籠交給翠兒,把睡着的小廝們全都招呼過來,把兩個人擡進屋裡休息。
韓玉娘過去照看着,讓丫鬟們先給兩人擦擦手擦擦臉。
她想要親自檢查一下,兩人的身上有沒有受傷。
宋姨娘臉色煞白,雙頰都凹下去了,嘴脣也裂開了。她的手背上有輕微的擦傷,還有幾道血鱗子,像是被什麼粗糙的東西刮破的。而且,她的指甲全都斷了,參差不齊,有的露出血肉來,指縫裡全是泥土。
雙喜的狀況也不太好,臉頰又紅又腫,還清晰可見巴掌印子,十個指頭也都破了,指甲髒髒的。
韓玉娘看得眉頭一皺。
她們虛弱成這樣,一定是被關在什麼骯髒的地方,被人看着被人打,野蠻囚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