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娘轉眸看去,發現念兒已經先一步去到那桌人的跟前,一臉着急地比劃起來。
她一定是也聽到了“喬家安”的名字,纔會這麼激動。
那些閒話的茶客,見她比比劃劃地樣子,都被嚇了一跳。“這是誰家的孩子?要飯的?”
韓玉娘立馬站起身來,走到念兒身邊,對着他們道:“不好意思,敢問一句,方纔你們提起的那人,的確叫喬家安?”
那茶客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將面前這小娘子上下打量一番,纔不情願地點點頭道:“是啊……”
他們說得正歡,被她這麼一問,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尷尬。背後說人不算事,可被人聽見了,還追過來詢問就有點麻煩了。
韓玉孃的穿戴打扮,看起來有點富貴的樣子。別是認識陸大人的吧?這京城藏龍臥虎,隨隨便便揪出個人來,七拐八拐的,都能找到個做官的親戚!
韓玉娘見他們起身欲走,忙掏出荷包,數出幾枚銅錢來,放在桌上道:“不好意思,我家孩子不懂事,擾了幾位的茶興。這點小小心意,算是補償。”
“呦呵……您這是客氣了。”
“客氣客氣,真是客氣。”
茶客們見她這般,倒是不好意思走了,便又坐了下來,讓夥計給茶碗裡蓄水。
韓玉娘拉着念兒的手,繼續道:“請問一句,你們方纔談起的喬家安是什麼人?”
“他是翰林院陸大人家的上門女婿啊。倒插門的秀才姑爺……”
上門女婿?!韓玉娘秀眉微蹙。
他已經成家了?還是官家的女婿?那未必是念兒她爹……聽念兒孃親說,他可是一心一意地讀書考學,想要混出個名堂來的。
那茶客見她領着個半大的丫頭,似乎有意打聽的樣子,便起了疑惑:“這位娘子,您和那陸大人家有什麼聯絡不成?”
韓玉娘立即搖頭,只道:“只是覺得這名字略微耳熟,想必是同名同姓的,又或是我記錯了。”
她含糊地應了一句,便拽着念兒回到桌邊坐好。念兒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似是要哭。
韓玉娘忙對她說道:“可能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一定是巧合罷了。官家的姑爺,不會是他們要找的人。
念兒咬脣點頭,可眼睛裡透出來的光,還是充滿了期待。
韓玉娘猶豫了一下,才道:“若是可能的話,回頭得空,我找人四處打聽打聽。”
念兒聽了這話,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
韓玉娘看着她,心中微微惆悵。她一心只想着見到父親,卻不知這其中的難題。
若不是同名同姓,那喬家安就是他爹,那事情就麻煩了。若是同名同姓,那她又是空歡喜一場,而她的孃親就還得繼續苦等下去。
不過,兩者相比,韓玉娘更希望是後者……
宋姨娘知道其中的原委,見她這麼關心,便道:“這怎麼可能呢?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也太離奇了……”
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來。
說起來最近發生的這些事,也算夠離奇的了,實在不差這一樁。
韓玉娘見她欲言又止,也不多問。
回到家裡,韓玉娘拿出針線來,尋思着給弟弟妹妹做點什麼好,若是做衣服的話,她還沒有他們的尺寸。
韓玉娘伸出手來,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想着弟弟妹妹的身高。
宋姨娘在自己屋裡呆不住,便又過來找她。
她見韓玉娘在做針線,便熱情起來:“少奶奶,我幫你。”
韓玉娘含笑搖頭:“不用了,你歇着吧,做針線費眼睛。”
宋姨娘仍是堅持:“您還是讓我找點事情坐吧。我越是閒着,心裡越發慌。”
她替她裁剪布料,拿針紉線,瑣瑣碎碎的也不覺得煩。
“少奶奶,念兒那孩子,您準備拿她怎麼辦啊?”
韓玉娘微微垂眸:“若是能找到他的生父自然是最好。若是找不到,就讓她跟着我吧。”
在黃家當丫鬟,總比在花船上過活要好。
宋姨娘擡眸看她,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
韓玉娘笑笑:“姨娘有話直說。”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有點擔心。又是上門女婿,又是陸大人的,一聽就是不好招惹的。”
“幫人幫到底,只是打聽打聽而已,咱們不會吃什麼虧的。”韓玉娘眼眸微微動了一下,淡淡回道。
她自己拿捏着分寸,小心些就是了。
宋姨娘聞言看了看她,點了點頭。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當初若不是她多管閒事,自己和雙喜八成早就被人給賣到窮山惡水之地了。一想到這些,宋姨娘的心裡還是挺感激她的。
……
夜深了,燈光下,韓玉娘手中的針線,仍是沒有停下來。
黃富貴側身支頭,躺在牀上,默默地打哈欠。
這已經是第二十個了,從洗完澡到現在。
“玉娘,你還不睡啊?”一波一波襲來的睏意讓他漸漸沒了耐心。
韓玉娘輕聲應道:“就快了,你先睡吧。”
黃富貴無奈嘆氣:“你別熬了,過來一起睡吧。”
做一件衣裳,最快也要三四天,更何況是冬衣,少說也要十幾天。她急什麼?
韓玉娘看了他一眼:“你先睡吧。”
黃富貴故作不高興地翻身過去,伸手拍了幾下枕頭,道:“好,那我自己睡!”
他的模樣,看着分明是在賭氣。
韓玉娘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她收好針線,走過去洗了把手,又擦了擦臉。
她去到牀上躺下,面朝黃富貴的後背,輕輕拍他道:“睡吧。”
黃富貴閉着眼睛一笑,輕輕哼了一聲,轉身過來抱她。
她的身子軟軟的,還有好聞的香味兒。
韓玉娘擡眸看他,見他亮晶晶的眼睛裡閃着別有深意的微芒,一雙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
她輕嘆了一聲兒,阻了他的手道:“我今兒折騰了一整天,累了。”
黃富貴也沒有歪纏的意思,規規矩矩地收起了心思,還是輕輕撫着她的肩膀道:“你知道你想家,再忍忍,過年咱們一定回去。”
到底是夫妻連心,她不說他也明白。
韓玉娘往他的懷裡一鑽,“嗯”了一聲。
兩人就此歇下,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黃富貴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伸手往旁邊一摸,發現空了。
他睜開眼去,只見韓玉娘已經醒了,正在穿衣服呢。
這麼早……他一把拉住她道:“再躺會兒吧。”
韓玉娘扭頭看他,微微一笑:“你睡吧,我還有事情做。”
說話間,翠兒和念兒已經端着水進來了。
黃富貴撓撓頭,也跟着坐了起來。
他以前一個人睡慣了,身邊有人站着都嫌煩。可如今,他的身邊多了一個玉娘,她不在,他反而睡不安穩了。
“你也要起?”韓玉娘見他睡眼惺忪地模樣,暗暗搖頭。
“不起不行啊,誰讓我娶了個勤快的娘子。”
兩人洗了臉,漱漱口,穿戴整齊,前前後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韓玉娘去廚房看看,黃富貴無事可做,便在院子裡扎馬步,練拳頭。
等早飯做好,便去了正房請長輩。
黃大郎這兩天心情不好,惹得胃口也不太好。黃富貴還是頭一回兒,見到父親沒了食慾,他平時一向胃口甚好,天天無肉不歡的人,如今見了葷腥,反而皺眉頭了。真是奇了怪了。
韓玉娘稍微花了點心思,把準備好的青糰子和白粥,親自送了過去。
越是沒胃口的時候,就越是要吃的清淡,這樣纔不會生火。
黃大郎見她又親自下廚,微微斂了一下眼眸,略加感慨道:“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
“您嘗看,看合不合胃口。”韓玉娘恭順迴應。
黃大郎拿起筷子,嚐了一口,突覺有些胃口了。
黃富貴見狀,便道:“爹,您看這就是玉孃的本事,甭管是多麼刁鑽的胃口,她都能一手擺平。”
黃大郎瞥了兒子一眼,心道:這是手藝好的事兒嗎?這是心意!
他吃到一半,忽地想起一事來。
“之前,你說客棧的事,要讓兒媳婦來打理?”
黃富貴含笑搖頭:“不是的,爹。我的意思是讓玉娘管廚房,她一個婦道人家,怎好拋頭露面做生意。”
有她管着廚房,那客棧的生意必定紅火。
黃大郎想想之後,微微點頭同意,的確論手藝的話,兒媳婦絕對不輸給那些京中的廚子。
“廚房採辦是大頭,交給自家人倒是放心。不過,媳婦兒,你真願意出去勞碌?”
尋常女子,一旦嫁做□□,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關心家務事。
韓玉娘點一點頭:“媳婦兒願意爲家裡出一份力。”悶在家裡,固然輕鬆,只是沒了樂趣,更何況她是閒不住的人。
黃大郎聞言嘴角兒難得露出一絲絲笑意兒:“好啊,你們夫妻齊心,定要好好做出點成績來。”
這個兒媳婦,真是越看越不錯。富貴那個臭小子,要是能有她一半懂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