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別賦
“臣妾真的沒有!”
“好了,不管有也好,沒有也好,這次朕就不追究了。只是下一次,朕不想你再因爲這樣的事來找朕。朕是帝王,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這一點你最好想明白。”
“明白?”劉徹的這一句話,忽然讓阿嬌眼中一酸,“陛下的意思是?”
劉徹見阿嬌依然執迷不悟,不由得有些動怒了:“阿嬌,朕念着從前的情分上,並不想讓我們彼此之間太過難堪,但是你這嫉妒的脾氣就不能改改嗎?”
劉徹的後半句話阿嬌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注意力,已經被那句“從前的情分”給吸引住了:“陛下的意思是,這幾年來,陛下對臣妾的容忍和寵愛,都是、念在了我們以往的情分上?”他是因爲與陳阿嬌的青梅竹馬,所以纔對她這樣好的嗎?
“你在說什麼?”阿嬌的話讓劉徹糊塗了,不知道她究竟在糾結些什麼。
阿嬌強忍着眼中的淚意,輕聲問道:“這麼多年來,不管臣妾做了什麼,或是冒犯了陛下,陛下從沒有真正意義上處罰過臣妾,這一切,都是念在了以往的情分上嗎?”阿嬌特地加重了“以往的情分”這幾個字的讀音。
劉徹聞言心中閃過一絲茫然:“也許吧。這重要嗎?”不管是因爲過去,還是因爲現在,他對她好不就行了,其餘的重要嗎?
重要……嗎?阿嬌忽然覺得好可笑。是啊,對於劉徹而言,這真的是一點都不重要。因爲,在他的眼中,她一直都是陳阿嬌不是嗎?一直,都是那個與他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陳阿嬌。
“怎麼了?”阿嬌的異樣讓劉徹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沒有。”阿嬌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突來的情緒,“臣妾來見陛下,不是爲了那位趙紓捷,臣妾只是擔心陛下誤信了那些方士之言。”還好,她還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纔沒有就此轉身離去。
只是她的好意勸說,聽在劉徹的耳中,卻是忠言逆耳極了:“你這麼說,是認爲朕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嗎?”
“臣妾不敢。”
“不敢?朕看你的膽子可是大的很,竟然敢公然跟朕說這些話!?”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敢在他面前這樣說話!
“臣妾不敢,臣妾真的是爲陛下着想。”大漢天子中的劉徹,到最後失去妻子失去兒子的荒涼晚景,她真的不想去目睹。
“夠了陳阿嬌!”面對阿嬌的強詞奪理,劉徹不耐的皺緊了眉頭,“說來說去,你來找朕,還是因爲朕納了趙紓捷。”
“不是!”
“這幾年來你一直安分守己的呆在長門宮裡,朕還以爲你終於改了性子,沒想到你其實還是跟以前一樣。不,甚至比以前更加的嫉妒成性。”潛意識裡,劉徹已經認定了,阿嬌會來說這樣一番話,就是因爲趙紓捷的緣故。畢竟此前冷戰中的她並不曾主動來找過自己,可是現在,自己纔剛剛封了趙紓捷,她便來了,而且還說了這樣一番話,要他不想歪實在是很難。而且,有些時候,習慣,往往是誤會衍生的種子。
“陛下……”阿嬌被劉徹的話逼得步步後退,幾乎沒有了還口的力氣。
“夠了,朕不想再聽你說什麼了,你還是回長門宮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失德吧,若是下次再讓朕聽到這些話,就別怪朕不念舊情。”劉徹冷聲說道,他的耐性,已經即將告罄。
阿嬌聞言心中頓生悲涼之感,她的目光從那碗沒有被動過的蓮子羹上移過,然後匆匆掃了劉徹一眼:“呵呵,失德,舊情……”阿嬌捂着嘴,強忍着不讓自己在劉徹的面前流淚,轉身跑出了書房。
劉徹看着阿嬌跑開的身影,目光微沉,不只是在想些什麼。
而外面,楊得意等人忽然看見阿嬌從裡面跑了出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小路子和月兒則是忙追着阿嬌離開了,而楊得意呢,他並沒有馬上進去書房裡面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若是他猜得不錯的話,阿嬌這樣跑了出來,那麼一定是因爲兩人起了口角吧。他要是這個時候進去,不是找罵嘛。
阿嬌一路跑回了長門宮,將月兒等人都關在了屋外,不去理會外面傳來的焦急聲聲。她坐在牀沿上,一雙手無目的的絞着手中的帕子,腦子裡,劉徹方纔說過的話,一句句的迴響着。
卻原來,一直以來,他對她的好,都是因爲以前的青梅竹馬的情意嗎?
卻原來,從頭到尾,他對她的好,都與她無關嗎?
那麼,她是該讚一聲他對陳阿嬌那稀薄的感情竟還能迴護自己多年,還是,該爲自己這麼多年的自以爲是而感到悲哀呢?
“你現在相信我的話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驚得阿嬌驀地站了起來,“誰?”
“是我。”隨着聲音的落下,一個身影慢慢的在半空中浮現。阿嬌看的分明,那人,就是已死的陳阿嬌。
“你來了。”阿嬌在看到人之後,又緩緩地走到牀邊坐下,“爲什麼?”上一次她來,說是因爲自己的心亂了,她是來點明自己的,那麼這一次呢,又是因爲什麼?
陳阿嬌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慕容嬌,我是來跟你辭別的。”
“辭別?”阿嬌聞言聲音一緊。
“是啊,慕容嬌,我要走了。”陳阿嬌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跟電視劇裡看到的那個陳阿嬌的形象真的很不相同。
“去哪裡?”阿嬌有些癡癡的問道。
“自然是要去輪迴轉世的。”陳阿嬌輕聲笑道,“本來我就是已死之人,若不是得閻王垂憐的話,我早就該轉世投胎的。而如今,已經拖得夠久了。”
阿嬌聞言心中明瞭,她就說爲何陳阿嬌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能逗留這麼長的時間,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爲閻王的緣故。只是:“這裡的一切,你都放下了嗎?”
“放不下、又如何呢?”陳阿嬌悽慘的笑了笑,有些事,並不是她說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況,她是否放得下,又有誰在乎呢?
“是啊,放不下又能如何呢。”陳阿嬌的話讓她頗有感觸,畢竟現在陳阿嬌已經死了,她就算是沒有放下,又能做些什麼呢。也許,放下,纔是對她真正好的吧。
陳阿嬌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的微微一笑:“不要爲我擔心,不管是否放得下,過去的事情對我而言,雖難忘,但是現在想起來,卻已經能夠做到平靜以待了。我想,這也算的上是一種進步吧。”
阿嬌望着她臉上落寞的神色,心疼的說道:“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多了。”她們兩個人,雖然本是處在兩個世界的人,可是卻陰差陽錯的遇見了彼此。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嗯,”陳阿嬌點點頭,繼續說下去,“你知道嗎,我特地求了閻王,讓我可以投胎轉世到你生活的那個時代。”
“你是說你會轉生到二十一世紀?!”阿嬌聞言忽然瞪大了雙眼,滿是驚奇。
“是啊,我一直很羨慕你能活的那樣灑脫,那樣有主見。所以,很想去看看你所描述的那個時代,很想要親自去經歷一番,那樣一個讓女子也可以活的瀟灑高傲的時代。”陳阿嬌一臉羨慕之情的說道。
阿嬌聞言,十分理解她的心情:“那麼我要恭喜你了。以你的性格,一定能很快適應現代的生活的。那樣的環境,與陳阿嬌而言,該是一個完美的舞臺吧。”阿嬌這樣想着,不自主的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希望如此吧。”陳阿嬌淡淡的應道,其實,沒有他在身邊,在哪裡,應該都是一樣的吧,一樣的寂寞。
“希望你可以在現代收穫自己的幸福。”阿嬌看着她臉上流露出的落寞之色,在心底默默祈禱着。
“喝了孟婆湯,這一世的所有,應該都會忘記的吧。”陳阿嬌忽然輕聲說道。
“呃,也許吧。”阿嬌不妨她會突然說起這個,不由得愣了一下。“不過,難得閻王會對你這樣好,我想啊,你的下輩子,一定會幸福的。”
“謝謝你。”陳阿嬌輕輕扯了扯脣角,她不知道自己的來世會不會幸福,她只知道,若是可以的話,下輩子,她不想在遇到劉徹了。她寧願一生孤寂,也不願再經歷那樣刻骨銘心的痛楚了。雖然她並不後悔這一世愛上了劉徹,但是,她是真的已經沒有那個精力和勇氣再去面對那樣一份感情,面對再一個劉徹。
“不客氣,我們……也算是朋友吧。”阿嬌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是,是朋友。”陳阿嬌肯定的點了點頭。而且,也因爲是她,所以,她才能忍住不去妒忌,劉徹對她的好。“時間快到了,我必須馬上走了。慕容嬌,我也希望你幸福。”陳阿嬌看了看天色,忽然說道。
“我會的。”肯定的答覆,爲的,只是不想讓一個關心的人爲自己擔心。
陳阿嬌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只是她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道:“這樣我就放心看。慕容嬌,好好地看看你自己的內心吧,看清楚,究竟是愛,還是不愛,究竟是不是在乎?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幫我守護他。”而且,也只有她,才能真正虜獲劉徹的心吧。陳阿嬌心中帶着微微的苦澀想道。
“可是,他是你的,這樣——你不生氣嗎?”阿嬌問出了自己的心聲,其實一直以來,面對劉徹對自己的好,她除了對劉徹有些愧疚之外,更多的,是對陳阿嬌的愧疚吧,總覺得,是自己偷去了陳阿嬌的幸福。
陳阿嬌聞言微微一笑:“說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那是假的。慕容嬌,我對徹兒的感情,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嗎?只是有些事,可能真的是一早就註定了的吧,他,終究是不屬於我的。”說到這裡陳阿嬌停了一下,復又說道,“只是,如果一定會有一個人取代我的話,那麼我希望,那個人是你。只有你,我纔不會去怨恨什麼,嫉妒什麼。”只有你。
“是嗎?”阿嬌聞言緩緩地低下頭去,她是該感謝陳阿嬌對她的好嗎?
“嗯。”陳阿嬌點點頭,“好了,慕容嬌,旁觀者迷,我言盡於此,只希望你能好好把握這一切。我看的出來,徹兒對你是真心的,而你,不是也對他動心了嗎?”
阿嬌聞言,只是擡着頭看向陳阿嬌,卻是一言不發。陳阿嬌見狀只得默默的搖了搖頭,而後說道:“接下去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我該走了,慕容嬌,我希望,你不會恨我。”恨她將她牽扯到這個朝代,牽扯到她跟劉徹之間。
在陳阿嬌愧疚的目光中,阿嬌坦然一笑:“我沒有怪過你,更不會恨你。”更何況,若是沒有她,她也不會遇到……
“這樣我就放心了。”說完這句話,慢慢的陳阿嬌的身形漸漸變淡,彷彿轉瞬就會消失了一般。
阿嬌知道陳阿嬌這是要離開了,望着那清泠的身形,她心中一動,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他沒有忘記過你,一直沒有。他親口說的,他如今對我的好,都是……都是因爲當初與你的青梅竹馬。”終於,她還是不忍心讓她帶着遺憾轉世輪迴。
陳阿嬌聞言輕聲的笑了,是安慰,亦或,是淡然。只是當她的目光觸及到阿嬌勉強做出的笑容時,卻是閃過一抹淡淡的無奈之色:癡兒啊,癡兒,你何時才能堪破,他對你的好,其實,是與我無關。
只是終究,陳阿嬌還是沒有來得及說出這句話,便已經消失了。
時間,已經到了嗎?在消失的那一瞬,陳阿嬌遺憾的閉上了雙眼,只是心中卻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苦笑一閃而過:徹兒,阿嬌真的想看看,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動了情去追求一個女子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副模樣。而且看慕容嬌的樣子,徹兒,你的前路,似乎有些艱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