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潼和一干警察們，就像羣懵懵懂懂的大學生，第一次踏進實驗室觀看教授做實驗一樣。
既緊張又期待地，圍在這臺德國高德曼原子吸收光譜儀旁。
混凝土牆的奧秘已經被解開，剩下來的保險箱，只要破開謎題，他們就能根據作案方式，來更精確的定位犯罪分子的職業。
這次分析時間有些長。
因爲原子吸收光譜儀的制樣比較繁瑣，要先收集檢驗樣本，把樣本汽化後，通過輻射投射，來觀察樣本吸收輻射時產生的光譜。
這是一門非常高科技的檢驗手段，在這種檢測手段下，那個被高溫燒蝕出來的洞口內，一切的外來物質都無所遁形。
舉個簡單例子。
當初葉青在尚海吃那個壇雞，用土方法檢驗出裡面有重金屬殘留。
如果上原子吸收光譜儀來檢驗，別說嚴重超標。哪怕這隻壇雞，一輩子，就吃過一口有害的重金屬食物，光譜儀也能給它檢驗出來。
一小時後，檢驗結果出來了。
報告單上都是英文和符號表示的元素成份，技術員特意翻譯成中文。警察們如獲珍寶，照着裡面的元素成份，一條條看下去。
氧化亞鐵、四氧化三鐵、三氧化二鋁、氧化鎳、氧化鎂、鋁酸一鈣，二氧化硅碳酸鈣……
從檢驗結果看，保險箱上的金屬成份，幾乎都被高溫燃燒成了另一種物質。
檢驗結果還註明了這些成份，在試樣中所佔有比例，其中鐵的比例最多，佔到了百分之55%。
“等等，保險箱不應該是金屬的麼，爲什麼裡面爲有鋁酸一鈣，二氧化硅這些非金屬物質？”
一名眼尖的警察，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高采烈的喊道：“這幾種非金屬物質，很可能是犯罪份子，用來破壞保險箱的關鍵。”
“是用什麼化學反應手段麼？我記得這幾種成份，都能當化學添加劑使用。”
幾位微量物證檢查室的警察，立刻火熱的開始討論，這幾種非金屬元素成份的用途。
“咳咳～”
葉青有些不忍地打斷了這位警察的“重大發現”，和他們的火熱討論。
“我覺得……這幾種非金屬物質，是保險箱內部，發泡型防火隔層材料組成部分。”
“………”
來自微量物證檢查室的小圈子，熱烈討論氣氛一下子尷尬了，他們的心哇涼哇涼地。
“葉青，那這樣看來，高溫燒蝕出的洞口內，豈不是沒有任何外來的元素成份？”章之潼同樣很迷茫，金屬在空氣中被加熱，會產生氧化反應。
那麼檢測報告上的一大堆帶“氧化”字，聽起來感覺很高大上，其實也就是普通的鐵、鋁、鎂，鎳，燃燒後變成的東西。
葉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看着檢測報告。
章之潼說的沒錯，報告裡的金屬成份，都是製造保險箱外殼的材料之一，沒有任何外來的物質。
事情似乎一下變得不科學起來。
燃燒必然會有媒介，用火柴點燃，那裡面必然會檢測出磷和硫之類的殘留元素。用混合易燃氣體點燃，也必然會留下常見的烷氣、烯氣、乙炔氣，等等的殘留元素。
這個世界屬於科學，沒有魔法，也沒有修真。
看似不科學，一定是沒有找準真正的奧秘。
警察們已經徹底懵了，他們覺得自己的智商，已經不配去抓捕這幾名神秘的罪犯。
有人悶頭看地板，有人頹然地盯着檢測報告，還有人倚靠在椅子旁唉聲嘆氣，全是無法掩飾的沮喪和失落。
“原來如此。”
葉青忽然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這句話，比強心針還有效。警察們趕忙擡起頭，一霎不霎地盯住葉青，同時做洗耳恭聽狀。
“沒有異樣的成份存在，但是原先金屬成份的比例比不對。”葉青指着檢測報告單上的幾種金屬成份，嘴角翹起一個弧度：“鋁、鎂，的成份不對。”
“金屬材料中添加鋁，可以提高金屬的強度和抗腐蝕度。但是這份報告裡的鋁，含量超標了。”
“保險箱用的耐磨鋼通常都是KN60型號，從這臺保險箱的金屬成份看，也是用的這種。我記得這種耐磨鋼裡，鋁的添加比例只佔到3%，而這裡檢測出的鋁，佔到了15%。”
“鎂的添加比例更低，似乎連1%都不到，但是這裡檢測出了5%。”
不是吧，連用的什麼合金，都能從金屬成份裡總結出來？
這幫警察們佩服之餘，又忍不住疑問，鋁和鎂多了會怎麼樣？
“任何一種合金配方，都是經過長期實踐摸索，得出的最佳配比數值，沒有任何工廠會犯這種搞錯配比的愚蠢錯誤。”
“既然工廠不會錯，那就代表多出來的鋁和鎂，是那幫大盜添加進去的。”
“添加鋁和鎂？”章之潼娥眉顰鎖：“這幫人想幹什麼？”
“應該還加了氧化鐵，只是保險箱外殼裡，鐵的成份太多，從檢測報告上看不出太大變化。”
“還加鐵？”
“非常絕妙的構思。”葉青讚歎道：“這夥人絕對不是懂得工業加工那麼簡單，而是非常精通，堪稱工程師的級別。”
“鋁熱反應，又或者叫鋁熱劑。”
“用鋁粉、氧化鐵粉、混合在一起，用鎂粉充當引燃劑。”
“混比得當，引燃後可以產生超過三千度的高溫，在工業用途中，這種方法會被用來熔化難熔金屬，或者金屬焊接。”
又是一個冷門技術被他們學到了，警察們聽的腦袋一點一點。
但是葉總說，這種方式一般用來熔化金屬，或者焊接。那應該燒蝕不出，這種跟子彈射擊的洞孔吧？
“高壓噴射。”
葉青篤定道：“用極細微的金屬粉末混合在壓力容器中，這點燃效果，不亞於破甲彈的金屬射流。”
“金屬粉末越細膩，燃燒也就越充分。就拿最常見的鐵來說，普通的鐵，用打火機燒一輩子也燒不動。但是納米級的鐵粉，用火一點就燃。而納米級鐵粉，從網上都能買到。”
“對於這幫工業高手來說，燒穿保險箱外殼，隨隨便便用幾個小工具，就能撬開內部的機械鎖結構。”
“……”
我的天媽，這到底是哪位工程師吃飽了撐，跑去當小偷？
有這技術偷什麼珠寶，去美國當間諜，偷高科技資料啊。
聽完葉青的科普，警察們眼淚都要飆出來了，他們覺得這些精通工業的大拿太可怕了。
如果……
如果像葉總這種工業大才，去幹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會怎麼樣？
這是個非常讓人絕望的推測，不過在場的警察，又想了想葉總隨隨便便拿出一樣東西，都能抵的上他們一棟總局大樓的價格。
他們心裡頓時釋然了，舒坦了。
幾千萬黃金珠寶在他眼裡，估計也就一堆可有可無的材料。
“這會是一件，轟動全國警察內部系統的大案。”驚歎許久，章之潼嘆了口氣：“能拿出這種聞所未聞的作案手段，我真的一點都沒有信心抓到他們。”
“試一試，排查一下各大高校和實驗室。普通的技術工，沒有這方面的能力的。鋁熱劑一個配比不好，那就成了燃燒彈，把自己燒成火雞。”
葉青同樣嘆了口氣：“有這技術，不來我們工廠打工，去當賊，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