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何卓人是要進楊孟晗辦公室做例行彙報,快到門口,正好碰到方子詹有事也要找楊孟晗;就有說有笑地一起進來了。
楊孟晗:子詹兄,我正好想要問你吶,這一次大江南北掃蕩後,抓到的人,處理的怎麼樣了?
方子詹:幼鳴,我就是來給你彙報這個事的;嗯,這是大致的清單。總人數二十萬左右,老老少少的,一起算上。
楊孟晗接過清單看了看,稍稍皺起眉頭:怎麼這麼多,不是跟你們說過,讓你們把普通幫衆,不用管了,嚇唬嚇唬就放了算了嘛?
何卓人:也不算多啦,漕幫光幫衆就有三十萬吶;全抓了,加上老小婦孺,一百萬都打不住,兩百萬都差不離吶。抓的基本上大小都是個管事的,或者至少是個骨幹打手,小嘍囉我們根本沒管。
方子詹:嗯,幼鳴,實際上也不能算全是我們抓的;大頭的,佔多數的,是自己找上門的。
上門找抓?滴個是啥事體?
方子詹:除掉少數負隅頑抗的,抓到的,我們也沒虐待,都先一船送到崇明島合隆沙農場;搜到的浮財,清點後也給他們一個收條;我們跟他們說了,以後,會酌情予以土地補償。嗯,很多小嘍囉、小打手,實際上是身無餘財的;我們也說了,願意一起跟着走的,每家都給五十畝安家地;這下,大家都安心了,都老老實實地排隊等船。嗯,聽到風聲後,漏網的就主動找過來了。最近幾年在運河上討生活的人家,日子都艱難得很;給五十畝安家田,誰都想出去。後來,還有不少,成批量的,主動投案自首的,就是揚州的那些槓把子;被旗大爺禍禍慘了,都身無分文,就剩下一大家子人了;逃難出來,還賴在何逸人的大營門口不走了,不收容還不依吶。
楊孟晗:這麼多人,利名洋行也一時運不走啊?
方子詹:是太多了,今天找你,就爲這事。不可能按原來打算,全送馬達加斯加的多凡堡了;只能分流。嗯,就是分流,也不是一下子處理的完;總不能影響正常的移民工作進程吧。否則,滬上就要出問題了。
楊孟晗摸摸臉:我們在澳洲、加州,也不可能搞出土地補償來,是吧?
方子詹:只要是被沒收家產數額比較多的,還是要送去馬島;其他的,只能讓旗昌洋行、怡和洋行幫忙;嗯,現在大夏松柏港鋼鐵公司已經全部建成投產了,鐵礦石需求量很大,西澳達爾文港那邊,人手很緊;怡和洋行是求之不得的。在其他地方,雖然不能直接給地,但可以提供低息貸款,讓他們買地種麥子;澳洲、加州的地,便宜的要死,跟白送差不多。
楊孟晗:行,這個思路很好。
何卓人:幼鳴,合隆沙農場根本放不下這麼多人;大多數人,現在都在小琉球諸島;說不定,有一批人,就留下了;中國人勤快得很,很容易落地生根的。
這個都無所謂,只要把江蘇省鴉片的經銷渠道,徹底摧毀了;就達到目的了。
方子詹:幼鳴,有一件事,我有些奇怪,也一直想不通;當初林則徐大人,在虎門一禁菸,人家英國佬、法國佬立馬就開着軍艦打上門了;可是,幼鳴,要說你在江蘇現在的動作,恐怕更大吧,動靜也更大;爲什麼英國佬沒有反應呢?
何卓人也是一樣的心思,也一臉期盼,看着楊孟晗,也想知道到底是啥原因。
其實,說簡單也簡單;楊孟晗這種做法,就是照搬照抄另一個時空,後來日本人禁菸的套路。
日本明治維新開國後,鴉片也曾一度氾濫;倭人有我大清禁菸惹出大禍事的殷鑑在前,自然也不敢用上港口抓英國鴉片船的方法來禁菸;於是乎,只好衝着自己人下手,就對自己狠點;嗯,日本人對自己狠的時候,那是真的狠!自己開膛破肚都敢下手嘛。
倭人的做法是,不管是吸食鴉片的,還是販賣鴉片的;只要抓到了,統統死啦死啦地。一段時間下來,還真就管住了,誰也不敢碰鴉片了;鴉片自然而然在港口的英國輪船上臭大街了。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虧本的買賣沒人做的;英國鴉片販子們,只好含着眼淚,把鴉片再回頭運到中國來了;嗯,多了好多運費,耽誤了好多功夫唉......
當時之倭人,一開始心裡也是膽虛虛的,也想不通;爲毛咁兇的英國總領事,左等右等,還不打上門涅?
所有的倭人都蒙查查的,到死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就是,英國佬屁都沒放。
楊孟晗現在,在江蘇也這麼幹,英國佬也沒反應;說真的,楊孟晗也不知道約翰牛的腦回路怎麼長的;也想知道是什麼原因。
特麼的,爲毛就是沒反應涅?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套說辭,還沒用上來!
楊孟晗當然不會跟方子詹、何卓人說另一個時空且還是十幾年後發生的事情;只是瞎對付說,我們這是國內打擊犯罪,英國佬手還伸不了那麼長吧?
方子詹思量一會,慢慢說道:我這幾年,因爲軍需軍品採購,跟各國西人領事和商人,打交道的機會不少;對他們的思維方式和行爲方式,多少有些瞭解。嗯,幼鳴,我是這麼理解這件事的,不一定對吭。打個比方吧,例如,在坤甸港的夏英毛紡企業有限公司,爲了爭奪咱們衛國軍的冬季服裝面料及用品訂單,在招標時,怡和洋行派來的總經理,就主動降低價格;嗯,不但打敗了其他地方包括英國商人在內的所有公司,連怡和洋行本土關聯的表兄弟企業,這仁兄也沒跟他客氣,也沒說做人要留一線、以後好相見什麼的。開標後,其他人也沒說什麼異議;質量差不多,坤甸港的中國工人手巧得很,用的是一樣的原料,一樣的設備,一樣的技術,坤甸港產品只好不差。可是坤甸工廠,路途近、運費低,工人工資也低得多;報價比歐洲人低三分之一,還有大把錢賺;歐洲廠家看着,心裡再窩火,也只有嘆氣的份。嗯,就是現在動手,把工廠搬到亞洲來也沒用,原料讓怡和洋行壟斷了。只能眼瞪瞪地看着怡和洋行的合資公司,在亞洲大殺四方了。
楊孟晗:你的意思是,英國佬很多時候,偶爾也斯文一下,也有不海盜、講文明的時候,是遵守商業規則的?
方子詹:嗯,英國政府是非常注重保護英國商人的利益的;雖然在印度,他們是要把他變成直接控制的殖民地,很多做法不一樣;但在中國,至少目前他沒有放開手腳這麼做,香港這個小島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個海盜落腳窩點而已;在中國,很多事情,都停留在商業層面,按商業規則辦事。
楊孟晗摸摸臉思考了一下,也許方子詹說的是對的,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緩聲說道:歐洲鬼佬都是無比貪婪的,但盎格魯.撒克遜人,是個另類;不是說他不貪婪,他比所有人都貪婪;但是他們知道控制節奏,在自己肚子裝不下時,知道耐心等待,不會一下子把自己吃撐死。嗯,當然,他們不是上帝的使者,儘管他們兜裡天天也揣着聖經。
何卓人:雖然英國佬一時吃不下,那也吃着碗裡、看着鍋裡;誰敢伸手搶馬勺,或者老在鍋臺邊磨悠,他瞅着不順眼了,就揍誰一頓,是吧?
方子詹:其他非英國殖民地地區,英國佬是怎麼做的,我們不知道;說不定行爲路數,跟在中國差不多。我的意思,也就是說,在非殖民地地區,只要不涉及英國商人本身,他們是遵循商業規則的,並不過多幹涉所在地國家內部事務。
何卓人:也就是說,我們抓鴉片販子、抓吸毒者,不關他的事。
楊孟晗: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之前,阿禮國含含糊糊地說過一次,英國紡織協會、造船協會和鋼鐵協會,就曾經發起過一次國會遊說,呼籲禁止鴉片貿易;因爲鴉片貿易嚴重影響了他們在華業務拓展。嗯,鴉片商人的能量也很大,他們的法案,沒能提交議會討論。
方子詹:也就是說,我們的禁菸運動,有些英國商人,也是樂見其成?
楊孟晗:是啊,法國人、美國人,在很多場合,開口閉口就是一句,我們是正經來做生意的,我們不是鴉片販子;呵呵,好多英國人聽了也很鬱悶。
何卓人:幼鳴,太好了,這樣我們就找到了一個平衡點;生意嘛,敞開做;鴉片嘛,誰吸誰賣,統統捉了送馬達加斯加!對頭,你辛辛苦苦運來了賣不掉、賺不到錢,好像不關公使、領事的事呀,吭!
歷史上,李大裱糊匠,爲了對抗英國鴉片,來了個以毒攻毒、以土抵洋,大肆在中國西部種植鴉片;經過幾年起早貪黑的辛苦努力,英國鴉片銷量是降低了,白銀流失是相對減少了。可是中國鴉片更加氾濫了,危害更甚。
嗯,英國人也沒有因爲後來鴉片不好賣了,來找中國人的麻煩!
也就是說,鴉片在大英帝國,也是合法商品;賣不掉不怪你,虧本了也不怪你;但是,你不讓賣,抓我的賣藥商人,嘀個大大地不行!
其實,鴉片危害,主要是毒品本身,白銀硬通貨流失還是次要問題;嗯,只要出口產業萎縮了,沒有鴉片貿易,也一樣會貴金屬流失。
李大裱糊匠解決“鴉片貿易導致白銀流失”這個問題的思路,不對頭!
同時代的日本人,倒是好死不死地又蒙對了。
我大清的經濟日薄西山,出口萎縮、產業凋零、白銀流失、通貨緊縮;再加上大錢、紙鈔、厘金三大害,自己也把自己搞得半身不遂。所以,甲午之敗,非戰之罪也;點球撲救不了,罵守門員,是不講道理的!
打小抄找到了解決鴉片這一時代頑疾的可行辦法,楊孟晗的心中糾結,頓時放下了一大半!
除掉鴉片令人撓頭,其他的,楊孟晗真不怕,約翰牛牛你儘管來!
對頭,我在國內抓鴉片販子,真的不關你英國人什麼事啊;你要囉囉嗦嗦,我有的是辦法跟你搗糨糊。
三個人情緒都不錯,能把鴉片控制住了,又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方子詹:按照計劃,我們逐步控制了天津港到港糧食數量,現在效果已經初步出來了;北京的糧價上漲,完全失控了,誰都不知道糧價要漲到什麼程度,有糧的也捨不得賣。嗯,日子過不下去的旗大爺,已經不要臉,也不要命了,在半公開的搶劫了。很多在四九城做小生意的,都給害破產了;嗯,就是不破產,大錢、紙鈔滿街滾,生意也沒法做了。偌大的北京城,已經容不下一個小小的煎餅攤了!在天津港,每天都有好多人過來,擠在碼頭,等着搭順風回程船出海。新東方洋行出面組織了一下,人也是第一步送到小琉球,後面再慢慢分流處理。
楊孟晗點點頭,沒吱聲;楊家好心好意地拉糧食上去,全變成驢肝肺了;那就餓着唄,省得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又出幺蛾子!
這一場災荒,按歷史記載,斷斷續續,持續了二三十年;一如明末慘淡景象。這恐怕也是新一輪小冰河時期。
楊孟晗之前,在南洋及海外的佈置,就是爲了應付這曠日持久的災害氣候。這二三十年,中國人口少了一億兩千萬還不止;除掉戰亂,饑荒也是一大殺手。
當然,有人那麼作,不搭交情也就算了,還上門找茬;那我就不熱臉貼爾等冷屁股了,爾等捧個窩頭,在四九城你慢慢熬吧!眼藍藍地祈禱着你們家的薩滿大神,那天顯靈,來給爾等灑下甘露吧!
方子詹:之前,風聲傳出去了,說今年糧票沒了,整個江南米價都漲了一大截;說着話這秋稅就快要交了,幼鳴,你是什麼章程?嗯,我問過清鳴,你二阿哥說,你有統一安排。
何卓人:幼鳴,今年後來的梅雨季節,雖然算是好賴下了幾場雨;但是比正常年份,還是少很多。而且,幾場雨之後,又不下了,天氣又幹又熱;連上海這邊,還靠海邊上吶,都熱浪滾滾的。嗯,今年的收成,能趕上去年,就是燒高香了。
楊孟晗摸摸鼻子:嗯,過幾天,會有各地士紳領着鄉老民衆,到各地州縣衙門爲民請命;懇請總督大人出手,再組船隊出海買糧一年。嗯,救救我等江蘇百姓,嗯,糧票今年必須要有的,不然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