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十八年，確實變化很大。
從前的帝國已分崩離析，從前的得力大將也變成了皇帝，從前的小兵也成長爲一朝權臣。
都有些長歪了。
他不怪他們。
這很正常。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那時的亞當已死，手下們獨立門戶也是人之常情，沒有誰是好人，手下們跟着他也是爲了榮華富貴。
他自己也不是好人。
更不是什麼好神。
只是既然自己回來了，就有必要給舊部們提提醒。
“薩貝里，亞當大人告訴我，十八年前你強女幹戰俘，本是死罪。”
蘇爍發現“亞當大人”是個很好用的擋箭牌。
“亞當大人念你一直忠心耿耿，免了你的死罪，抽了一百鞭子，以陣前殺敵百人抵罪；結果你只殺了98個，軍帳裡你苦情，亞當大人罰你光腚繞營跑圈，結果衆神之戰爆發。”
“亞當大人讓我問你，光腚繞營跑了沒？”
書房裡頓時陷入安靜。
薩貝里那幾個隨身護衛繃嘴憋着笑。
軍營裡光腚跑圈不算稀奇，算是較輕的軍紀處罰，只是丁零當啷的太丟人。
過男兵營房的時候還好些，尤其過軍醫營時，真是讓人無地自容。
軍醫營都是主修水系魔法的女魔法師或者光明系的女牧師，在一幫大大小小老孃們兒的鬨笑中丁零當啷的跑，那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護衛們沒想到，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薩貝里大人當年還有這樣的醜事。
屏風後的達斯琪瑪倒沒什麼，只抿嘴一笑，年輕的女王陛下卻俏臉緋紅。
十八歲的梅麗亞從小生活在王宮裡，哪裡聽過這種話。
換成梅麗爾，一定會放聲大笑。
而薩貝里的表情十分精彩，青一陣紅一陣，不知說什麼好。
當年他觸犯軍規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光腚跑這件事，唯有當年那位皇帝陛下知道。
這個假神子是怎麼知道的！
不管是震撼的神蹟，還是快要倒塌的神像已變得晶光閃耀，就連面前那副油畫裡的亞當陛下也一改灰褐顏色，變得光彩照人起來。
所有跡象都表明，那位大人已重臨神界。
難道，他真的是神子？
“好了，薩貝里，我保留亞當大人賦予我懲罰你的權力，希望你好自爲之。”
蘇爍繼續說道，“現在把那三個異入者放了吧，好好款待，讓他們在王宮外面等我。”
眼皮一抖，薩貝里緩緩低頭，“是，大人。”
……
書房裡重新變得安靜。
蘇爍斜靠在沙發上，凝望着牆上一身皇后盛裝的梅麗爾畫像。
畫像上的梅麗爾端莊大方，美豔驚人，微微翹起的嘴角含着笑意，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這是父親大人的親筆畫，母親大人當時一定很開心。”
蘇爍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其實當時的梅麗爾並不開心，這樣的宮廷裝她一點都不喜歡，束腰勒的太緊讓她有些喘不上氣，沉甸甸的皇后王冠帶着也不習慣。
坐了不到三十魔法秒就坐不住凳子了，吵着要出去玩兒。
愁懷了那位宮廷大畫師。
到底還是自己親自拿起畫筆，才讓天性活潑好動的梅麗爾安靜下來。
那年的梅麗爾才26歲，按魔淵族的算法還是個幼兒。
蘇爍無聲張手，一個靜音結界無形張開。
“薩貝里已經有了異心，你們要有準備。”
梅麗亞和達斯琪瑪一驚。
薩貝里侯爵是王國的軍政大臣，掌管全國軍事，在執政大臣中位居次席，但年老體衰的首席大臣勒羅普根本壓制不住薩貝里。
達斯琪瑪疑惑問道：“亞當大人已經迴歸神界，有您在，薩貝里還敢妄動嗎？”
“財富助長貪婪，權力滋生野心。”蘇爍搖頭，“利益薰心的時候，人是瘋狂的。”
得到的越多，就想要的更多。
神也壓制不住人的野心。
當年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梅麗亞皺起好看的眉：“大人，我們需要做什麼？”
“自己想。”
蘇爍答道。
他可以出手搞定一切。
他也可以守護女兒一生一世。
但是，他不想把女兒培養成一個萬事依靠別人的廢物。
剛纔梅麗亞以拖字訣應對薩貝里的咄咄逼人，其實做的很不錯，但還不夠。
王廷內的形勢並不複雜，他相信女兒可以做的更好。
因爲，你是我和梅麗爾的女兒。
果然，梅麗亞很快給出了方案。
“首先，要保住卡魯，卡魯有千般錯現在也不能倒，他是薩貝里唯一忌憚的人。”
蘇爍點頭，“繼續。”
“其次，我需要一個能壓制住薩貝里的人，勒羅普太老了，每次御前會議他都會打瞌睡。”
或許是勒羅普打瞌睡的樣子很好笑，梅麗亞抿嘴笑。
但蘇爍知道，勒羅普打瞌睡不單單是因爲老，那是個中庸之才，無力抵擋薩貝里的攻勢才倚老賣老。
“誰是最好的人選呢？”
梅麗亞看達斯琪瑪。
達斯琪瑪嘆氣，“要是剛德大人在就好了。”
剛德。
當年亞當陛下親衛軍團鐵鷹花總司令官，忠誠無二，當年幼主太小，全靠他主持大局才確保梅麗亞順利長大。
沒有剛德，主幼臣強，發生什麼真不好說。
蘇爍一動，“剛德還活着？”
“是的。”
梅麗亞露出愁容，“只是，剛德叔叔他舊傷太重，四年前辭掉了一切職務，回到塔加爾湖畔的莊園養傷；最新的奏摺，剛德叔叔他已經臥牀不起了。”
“秘密把剛德接來，住進王宮等我。”蘇爍道，“只要不死，爬也要他爬來，就說是……亞當大人說的。”
梅麗亞還是太嫩了，心腸也太軟，沒有經歷過血雨腥風。
想用剛德壓制薩貝里，最大程度保持王國穩定，卻不懂得人的野心一旦滋長，是任何人都無法壓制住的。
蘇爍：“下次來，我親自教你。”
梅麗亞一喜，“教我什麼，魔法麼，還是鬥氣？”
“殺人。”
蘇爍冷冷吐出兩個字，“你是梅麗爾的女兒，是魔淵皇族的唯一繼承人，既要學會微笑，也要學會殺人。”
“……是，大人。”梅麗亞屈膝施禮，“您、要走了麼？”
蘇爍點頭，“我會很快回來。”
一直陪着神子大人走到王宮門口。
“大人，您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梅麗亞忽然開口。
“嗯？”
“我能看看您的樣子嗎？”
蘇爍摘下墨鏡。
從震驚到喜悅，再到目光迷離，年輕女王白皙的臉頰倏地變紅了。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