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華停車進門，一眼便看見了玻璃櫃臺下的相機和膠捲。
這些相機和膠捲，根本沒有動過，原樣擺在那裡，這段時間一臺都沒有賣出去。
老闆也認出了朱曉華。
他的外甥女萬曉莉跟朱曉華有過節，當日還去過海鷗照相館，他也有點不喜歡朱曉華。
不過，看在錢的份上，他還是熱情地招呼朱曉華：“又來買膠捲啦，上次的膠捲還要不要，便宜點賣給你？”
朱曉華心裡一動。
景區缺膠捲缺得生意都停頓了，這時代音響店裡居然還有便宜膠捲賣。
這個年代通訊不發達，消息閉塞，信息嚴重不對稱啊。
朱曉華本來是來買相機的，此刻聽老闆提到膠捲，便問：“便宜，能便宜多少？”
老闆說：“一盒二十一塊，十盒起賣。”
朱曉華問：“你這裡有多少膠捲，如果我全買，還能便宜點嗎？”
老闆斜眼瞧着朱曉華說：“你又買不起相機，買那麼多膠捲幹什麼？我這些膠捲是跟相機一起賣的。總共有十五盒，一次全買估計你也買不起。”
他斜眼瞧着朱曉華，心想，你一個連相機都買不起的，還想買那麼多膠捲。雖然你開了家照相館，不過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麼有錢人的樣子。
朱曉華嘿嘿一笑說：“老闆火眼金睛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過去我確實買不起。如果我說，我要買相機的話，膠捲是不是還能便宜點？”
老闆哈哈一笑：“你能買相機？”
他笑得肆無忌憚，彷彿朱曉華在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買相機對他來說就如同天方夜譚一般。
“你要是能買得起相機，這總共十五盒膠捲，我以成本價賣給你！”
朱曉華並不在意老闆輕蔑的態度，繼續禮貌地問：“真的用成本價賣給我，你不後悔麼？”
萬曉莉姑夫繼續：“這十五盒膠捲成本爲每盒十二塊錢。如果你今天能買得起相機，我就把它以成本價賣給你。”
朱曉華重複着他的話，說：“原來，成本價是十二塊錢啊。”
萬曉莉姑夫有點不悅，說：“買不買，不買別大聲嚷嚷。”
朱曉華說：“我是想買，可是又怕你到時反悔，說我騙你的膠捲。”
萬曉莉姑夫早看穿朱曉華的伎倆，哈哈一笑說：“喲，我看你是買不起相機，所以給自己找臺階下吧。買不起別耽誤我的時候，趕緊走開。”
朱曉華說：“買，當然買。我就怕你看到錢後，會哭出來，後悔賣給我了。”
萬曉莉姑夫再次大笑。
且不說朱曉華能不能拿出來錢，光是這些膠捲以成本價賣掉他也不會賠錢。
哭，他當然不會哭的。
他笑還來不及呢。
萬曉莉姑夫其實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是開音響店的，平日裡主要的收入就是賣錄音機、磁帶。這些相機、膠捲在店鋪裡放了很久了，一直也沒有賣出去，長期積壓，佔用資金。
如果真能脫手賣掉了，他還可以專心賣自己的錄音機和磁帶。
說起來，他的音響店賣錄音機、磁帶可以賣相機和膠捲賺錢多了。
萬曉莉姑夫說：“後悔？來來來，把你的金山、銀山全都亮出來給我看看，讓我趕緊後悔吧。”
他再次輕蔑地伸出手，很想見識見識朱曉華的錢長什麼樣。
朱曉華來他店裡兩次了，每次都空手而歸。
朱曉華卻反而不着急了，說：“等一等，把這個海鷗相機拿出來，相機多少錢，我一次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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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曉莉姑夫就知道朱曉華會這樣，他笑得更輕蔑了，彷彿看穿一切似地說：“你就沒錢，還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趕緊走開。”
朱曉華卻完全不爲所動，鎮靜地問：“海鷗相機多少錢？”
萬曉莉姑夫見朱曉華表情認真，職業性習慣，下意識地說了句：“海鷗相機，九百九十八。”
朱曉華一笑，說：“我算算啊，海鷗相機九百九十八，加上十五盒膠捲一百八十塊錢。我總共要付給你一千一百七十八塊錢。”
朱曉華從身下拿出挎包放到櫃檯上，拉開拉鍊。
一張張嶄新的大團結鈔票展現出來。厚厚的一捆鈔票，還帶着金錢特有的墨香味道。
萬曉莉的姑夫震驚了：“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朱曉華：“這個就不告訴你了，反正是光明正大合法賺來的。自己數個一千一百七十八塊錢出來吧，別的錢我還要再去買其他東西。”
萬曉莉姑夫臉色極其尷尬，不過自己剛纔誇下的海口，總不能食言。
況且，他也確實需要把這些相機、膠捲賣掉，專心經營錄音機、磁帶業務。
萬曉莉姑夫心中不悅，不過他還是低下頭去數錢。
“一張，兩張，三張……”
“這是一百張。”
“一張、兩張、三張……”
“這是十八張。”
他把錢分成兩沓，共數出了一百一百八張，整整一千一百八十塊錢。
他拿鑰匙打開紅色的抽屜，從裡面抽出兩張一塊的鈔票，放在挎包旁，說：“我收你一千一百八十塊錢，找零兩塊。”
他把海鷗相機、膠捲全都拿出來，推到挎包旁，說：“這是你要的相機和膠捲，現在錢貨兩清了。”
朱曉華把相機、膠捲全都裝進挎包裡，把兩塊零錢也扔進挎包裡，拉上拉鍊，說：“相機我就不驗了，我相信質量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我還會再上門來的。”
萬曉莉姑夫露出倔強的表情，說：“質量你放心，如果質量有問題，你隨時來找我。”
朱曉華一笑，拎着挎包出門而去。
他跨上摩托車，打着火，擰動油門，朝着店鋪裡說：“那就合作愉快了，姑夫！”
朱曉華說完，騎着車一溜煙離開。
半晌，萬曉莉的姑夫才反應過來，追到門口，說：“你給我回來，你個臭不要臉的，誰是你姑夫？曉莉可不喜歡你。”
朱曉華嘿嘿一笑，心想，就萬曉莉那樣，擱在三十年後，滿大街都是，我還看不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