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華想起剛纔給自己報信的那個人，料想這多半與肖隊長被調查有關。
朱曉華對衆人說：“今天起給大家放假，大家都在宿舍安心等待調查結果。我相信肖隊長不會有事，我們也不會有事的。我和肖隊長，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上面會調查清楚的。”
當天下午，朱曉華被請去喝茶。
洛城一處機關單位，二樓會談室。
朱曉華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張淺藍色辦公桌，桌後面坐着一對中年男女。男的略年長，約四五十歲的模樣，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女的二三十歲，一身工作服加身，留着齊耳短髮，看上去很乾練。
女的率先開口：“知道爲什麼請你來嗎？”
朱曉華搖頭：“不知道，我們是有個體戶執照的，正常納稅，合法經營，我想不通爲什麼會被查封。”
女工作人員說：“你再想想，真的完全清白嗎。在洛城的證件照開始拍攝時，是誰帶的頭？”
朱曉華坦然承認：“是肖隊長，帶領着糧食局裡的十多人開始帶頭拍照的。”
女工作人員：“十多人，具體十幾人？”
朱曉華：“十五人。”
女工作人員：“收肖隊長的錢了嗎，收了多少錢？”
朱曉華：“收了，總共收了一百五十塊錢。”
女工作人員停下來，跟旁邊的老者對視一眼，雙方很有默契地點了下頭。
女工作人員繼續：“收錢之後，開票了嗎？”
朱曉華一愣：“開票？收據還是發票？”
朱曉華記得這個年代還沒有這些發票。
女工作人員：“收據，你給肖隊長他們十五人開收據了嗎？”
朱曉華搖頭：“沒有開收據，不過當時有登記。他們十五人全都登記在冊。”
女人工作員側身跟旁邊的老者嘀咕了兩句。
老者擡起頭說：“登記冊還能找到嗎，能找到的話，讓人儘快送過來。”
朱曉華：“能找到，就在照相館裡。可是照相館已經被查封了。”
老者又跟女工作人員對視一眼，說：“這樣的話，我們自己會去取。你給他們指點一下即可。”
老者再次跟女工作人員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女工作人員說：“據我們所知，你跟肖隊長以前認識，你在夾子溝農場時，歸他管理。你還三番五次幫他創收，而且他的這次升遷也是因爲你的功勞。”
朱曉華：“不敢，是肖隊長領導有方。那時我們都是聽他指揮。”
女工作人員一笑：“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肖隊長以前認識，而且幫過肖隊長，對不對？”
朱曉華覺得她這話自己沒法反駁，也沒法否認。
他當即點頭道：“對。算不上幫，只是歸他領導。”
女工作員兩手一攤，如釋重負地瞧向老者，似乎答案已然一目瞭然。
老者也點頭：“肖隊長的事有點嚴重，他帶領糧站十五人拍照，沒有經過任何審批報備，屬於他自己的決定。他帶這些人去拍照，就屬於公權私用，已經違反規定。”
朱曉華一愣：“那這一百五十塊錢我還回去，行不行？”
老者和女工作人員都是一笑：“一百五十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最關鍵的是，它不僅僅是錢的事，而是肖隊長的工作作風問題。”
朱曉華不由得吸了口涼氣，心想，原來如此，原來肖隊長替我照相館拉生意屬於違規的。
幸虧我當時收了他的錢，如果當時把他個人拍照的錢免了，那性質就更嚴重了。
免了肖隊長個人的照相費用，豈不成了肖隊長吃回扣，海鷗照相館成了行賄方？
女工作人員笑了一會，接着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的照相館裡，是不是有兩名同是農場裡勞改出來的人？”
她指的是唐一民和小丁。
朱曉華點頭：“確有此事，有什麼問題嗎？”
女工作人員：“用有前科的人拍證件照，你不怕沾污了洛城人的名節嗎？想想那麼多人身份證上的照片都是出自有前科人員之手，這也太……”
她這種解釋有點牽強，一時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不過此事牽扯甚廣，她們還是覺得還是不能輕易放過海鷗照相館。
從法律和相關規定上來說，用有前科的人拍身份證證件照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從全洛城人的情感上來說，這就有問題。
女工作人員說：“如果全洛城人知道他們身份證上的照片，有數萬張都是出自有前科人員之後，你想他們會怎麼想，會不會找你們退貨？”
朱曉華：“長官，我們相信，我們全中國人用的紙張、牙刷、口罩、衣服、紙箱、包裝袋等等，有很多也是監獄服刑人員生產的，那我們是不是也要找他們退貨？”
女工作人員一愣。
老者也是一愣。
他們忽然覺得朱曉華的這個理由無法反駁。
女工作人員詞窮，臉色煞白，急忙辯解道：“那不一樣……”
朱曉華：“有什麼不一樣，證件照天天裝兜裡，牙刷還天天放嘴裡呢？”
對面的兩人再次詞窮。
女工作人員說：“好吧，這個問題我們暫且不討論。肖隊長認識你，又帶人去你的照相館拍照總是事實吧。這個問題你推脫不掉。其他的我們以後再討論。”
老者要朱曉華回去取登記冊。
他由兩名執法人員領着，徑直去了海鷗照相館，一路上惹得行人紛紛側目。
朱曉華覺得冤枉。
朱曉華對兩名執法人員說：“你們能不能跟他們解釋一下，其實我沒有犯事，也並不是被你們押着的犯人，我只是給你倆當嚮導回來拿一趟東西。”
兩名執法人員板着臉，表情嚴肅：“哪那麼多廢話，別羅嗦，趕緊取登記冊，取完我們還要回去交差。”
朱曉華領着他倆來到門面，指着貼上封條的正門說：“總不能把這兩個封條揭下來，出來再貼上去吧？”
執法人員表情嚴肅：“封條不是兒戲，豈是你隨便想貼就貼，想撕就撕的？”
朱曉華：“那怎麼辦，我也進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