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朱曉華回來覈對賬目，發現冰棍銷量增加了，可是到手的盈利卻跟前兩天一樣。
他仔細覈算一遍，發現賬上少了五十塊錢。
工廠訂貨的錢，是經自己手支付出去的。
收回來的錢，只經過老喬和他的弟媳婦李淑芬。
如果說賬目有錯的話，也多半出在收錢的環節。
朱曉華決定出去走走，實地察看一下。
樓下的院子裡，老喬的弟弟正在抽菸，手裡香菸的牌子是大前門。
這種香菸朱曉華印象深刻，因爲他的舅舅黃仁也抽這種煙。它比普通煙貴，顯得有檔次。
老喬的弟弟見朱曉華過來，伸手遞過來一隻煙：“朱哥，來一支。”
他伸手時，露出手腕上一塊嶄新的機械手錶，梅花牌。
朱曉華沒有接煙，說：“謝謝，我不抽菸。”
他轉而端住他的手腕，端詳起這塊手錶。
朱曉華說：“這是什麼表，還是嶄新的。”
老喬的弟弟回答：“媳婦孃家人送的。”
朱曉華讚歎：“表不錯。”
老喬的弟弟有幾分靦腆，露出羞澀的表情，來回地搓着手。
朱曉華說：“我茶葉喝完了，你的自行車能不能借我用用？”
老喬的弟弟，喬明宇說：“我正好要回家一趟。朱哥，你要去哪，我載你過去。”
喬明宇載着朱曉華上街，兩人穿過兩條街道，往北駛去。
朱曉華忽然好奇：“你家在哪裡，來潞城這麼久，我還沒有到處轉過。介不介意載我轉轉？”
喬明宇說：“那好啊，朱哥你要想轉的話，順便到我家作客吧。”
朱曉華眼前一亮，瞬間想到了什麼。
他沒有拒絕喬明宇的邀請，跟隨他穿街過巷，最後自行車在一處民宅前停了下來。
房屋是自建的老式房屋，土木結構，門前用磚牆圍了一個院子。
這個年代，初次去別人家走門串戶，總不能空手而去。
朱曉華在巷子口的小賣部買了幾樣副食，有點心、罐頭、餅乾和白酒。
龍鳳雙喜點心，蘋果罐頭，動物餅乾，北京二鍋頭白酒。
四樣東西，總共花了兩塊二毛錢。
他拎着禮品，跟隨喬明宇進院。
院子裡，一羣老人小孩正在樹蔭下乘涼。見朱曉華進院，紛紛起來讓座。
“你在這裡稍坐一會，我去找打氣筒給輪胎打個氣。”
喬明宇招呼朱曉華坐下後，搶先進屋。
朱曉華放下禮品，在院子中央的桃樹底下坐下。
一位年長的老頭說：“來就來嘛，還帶這麼多貴重的禮品。”
這些人一年到頭沒見過幾樣好東西，見到這麼多禮品，不由得打量起朱曉華。
其中一個婦女說：“您是潞城河冰棍廠的李雁秋，李老闆吧？”
聽到這個名字，朱曉華不由得心生警惕。
因爲潞城河冰棍廠正是他每天進貨的那家冰棍廠，而李雁秋，正是冰棍廠的老闆李總。
這兩個名字，他天天打交道，簡直太熟了。
只是有點奇怪，爲什麼這些人一下子連自己的老底都知道了。
他沒有回答，反而詢問那婦女：“您怎麼猜出我是李老闆的？”
那婦女說：“這個不難猜吧，明宇他哥天天從你們廠進貨，你們兩家以前又是遠房表親。不然還會是哪個陌生的大老闆突然來訪？”
又有其他人附和：“對啊，也該來看一看了。明宇他哥天天往你們廠送那麼多錢。”
朱曉華忽然想到，初次見到老喬時，他總是能很順利的從冰棍廠拿到貨。
原來，除過需要掏錢之外，兩家還有這層關係。
可是，老喬從頭到尾，從來沒告訴過自己。
甚至自己天天去冰棍廠進貨的李老闆也沒有告訴自己。
原來如此……
朱曉華問：“遠房表親？”
那婦女說：“對呀，明宇他爸，跟你爸是表親呀，你這孩子都不記得了吧。”
樹蔭下的老頭說：“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便拉倒。他不記得也正常嘛，畢竟這親戚關係有點疏遠了。”
這個院子裡，目前只有喬明宇認識自己。朱曉華很想聽聽，他們把自己當成李雁秋之後，會說些什麼。
他掃視了一眼喬明宇消失的那間屋子。
很快，喬明宇從屋裡拎着打氣筒出來，一溜煙地跑到院子外，開始“哼哧、哼哧”地給輪胎打氣。
朱曉華一臉認真地傾聽這些人談天，鼓勵他們繼續說下去。
“你們家兩個孩子現在出息了，明宇他哥生意做那麼大。”
“對啊，弟弟、弟媳婦工資一天五塊錢呢。弟媳婦做賬，這兩天又獎勵了弟媳婦一百塊錢。這個大哥當得真不賴。”
朱曉華心想，原來這些天賬上少了的錢，可不是五十塊，而很可能是一百塊。
今天賬上漏的這五十塊錢，恐怕也是老喬拿出來獎勵給自己的弟媳婦李淑芬了！
這個老喬，怎麼只獎勵弟媳婦，不獎勵弟弟。
不怕弟弟有想法？
這些人東聊一句，西聊一句，很快又聊到隔壁老王家兒子娶媳婦的事。
朱曉華又引導他們，問了些關於喬明宇、李淑芬的事。
從這些人的口中，朱曉華得知，李淑芬還有個弟弟，手腳不乾淨，因爲小偷小摸進去勞改過，最近好像已經放出來了。
最後實在問不出更多東西，他才站起來，準備告辭。
朱曉華想，今天回去得問問老喬，如果真是他獎勵給李淑芬了，這五十塊錢也懶得再追究了。就當老喬做順水人情了。
院外，喬明宇已經給自行車打完氣，由於打氣過猛，前輪胎“砰”地一聲爆了。
“明宇這個傻孩子，本來能騎的自行車，讓他打完氣後，不能騎了。”
院子裡的長輩們，開始抱怨起喬明宇。
喬明宇拎着打氣筒，有點頹喪地瞧着前輪胎，說：“朱哥，自行車壞了，待會沒法回學府路了。”
地面上，自行車前輪胎已經癟成一張空皮。
朱曉華說：“沒關係，我坐公交車回去就行。”
天色不早，朱曉華轉身出院，便朝大街上走去。
他聽見身後的院子裡，衆人議論紛紛：“等等，明宇，你剛纔喊他什麼？”
“朱哥啊！”
“他不姓李啊，他不是冰棍廠的老闆？”有人追問。
喬明宇：“當然不是，他是我現在的老闆。是跟我哥合夥做生意的洛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