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宇之後，陳劍迅速調整了作戰部署。
他意識到一件事情。
如果說整個山城的人類意識已經融合成了一個聚合體，那麼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不是直接從物理層面上發起進攻，而是想辦法摧毀聚合體本身。
這件事情不是沒有機會的。
畢竟，山城裡起主導作用的人工智能“靈犀”，它是沒有辦法脫離算力的桎梏、也沒法脫離算法的桎梏的。
最重要的是，它已經徹底偏離了“人類”的航線，支配它的不再是人，而是它自以爲人、但實際上卻不過是虛空中糾纏、扭曲的量子模擬而成的一堆擬人數據。
——
講真，擬態異端這個詞，放在它的身上反倒是最合適。
而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情況，它不可能脫離“人類”的身份來跟己方談判。
林宇還會再來，並且還會再來許多次。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陳劍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他開口說道：
“伏羲，我們還會跟林宇再見面的。”
“這些人造人與山城算力中心連接靠的是無線電波，你應該知道我想要做什麼。”
“明白。”
伏羲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
“首長，您打算用什麼樣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直接摧毀，或者是接管？”
“能接管是最好的。”
陳劍回答道：
“但是從目前情況來看，接管難度很大。”
“不如直接摧毀掉主程序，然後用新的方法利用現有的算力單元。”
“明白。”
伏羲再次開口道：
“那我們就要首先獲取到山城的主程序架構信息-——下一次林宇同志再來的時候，我們或許就需要更詳細、更漫長的一場談判了。”
“我會安排。”
陳劍簡短回答，隨即站起身，看向了一旁的何朔。
“讓遠征軍和護教軍解散吧。”
“在山城，熱戰是不可能打起來了。”
“這將會是一場.電子對抗戰爭！”
“電子對抗？”
何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話說，如果我們真的能攻入山城的主程序，會不會搞一出像盜夢空間那樣的大電影出來？”
“.拉倒吧。”
陳劍無奈笑道：
“只要真正完成入侵和植入，交鋒時間大概率不會超過一秒。”
“到時候，你恐怕還來不及反應，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這是伏羲和靈犀之間的戰爭.我們嘛，就只能儘可能做好後勤工作了。”
“通過物理手段儘可能削弱靈犀的算力，爲伏羲創造進攻機會吧。”
“合着我們成了打下手的了？”
何朔略帶調侃地問道：
“伏羲，你怎麼看？”
片刻之後，伏羲的聲音響起。
“都是爲人民服務，革命分工不同而已。”
“哈哈哈哈哈”
何朔忍不住笑出聲來。
暫時沒有了戰爭帶來的陰霾，整個山城指揮所內的氣氛也瞬間輕鬆了許多。
笑了片刻，何朔繼續說道：
“那我就要繼續去做我該做的事情了。”
“我們現在還是.太缺人了。”
“金陵的事情，我得儘快解決掉。”
“郭旭這三個人.還是給我用吧。”
“可以。”
陳劍點點頭。
“你打算怎麼用？”
“老三樣。”
何朔聳了聳肩，回答道：
“打，教，放。”
“先帶他們去打幾場硬仗，再教點我們的東西，然後放手讓他們去選擇。”
“最後留下來的人，會徹底成爲我們的人。”
“不過吧這次的計劃，我打算做得大一點。”
話音落下，陳劍好奇地看着何朔。
“這就是我真正想問你的問題了。”
“所以，怎麼把這件事情做大？”
“我們現在接觸到的人員範圍還極其有限，想靠三個人來影響整座金陵城，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這話說完，何朔神秘地搖了搖頭。
“說實話，三個人都還多了。”
“如果不是接下來沒有太多沒有太多太慘烈的戰鬥，我都恨不得郭旭、張超、劉浩這三個人裡再死掉兩個。”
“只留下一個人是最合適的。”
“因爲舊的泥塑已經被砸碎，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新的泥塑。”
“並且，是唯一的一個泥塑偶像。”
“開什麼玩笑？”
陳劍眉頭緊皺。
“搞個人崇拜？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搞個毛的個人崇拜啊”
何朔無奈地攤了攤手。
“隊長，你不要老是過於擔心我的覺悟問題，我好歹也是受過長期教育的。”
“製造一個新的那泥塑只是個比喻的說法——其實更準確的，應該是說，製造一個新的符號。”
“我要徹底打碎機械神教的基礎。”
“而要打碎機械神教的基礎，我就必須讓經過我們教育、但又沒有倒向我們的人，擁有足以跟機械神教抗衡的力量。”
“原本在金忠那裡，我就已經打算這麼幹了。”
“但他實在是太沖動了樑溪城的事情斷送了這個計劃。”
“現在，郭旭是新的人選。”
“他很合適。”
“他對所謂‘至聖三一’的信仰非常堅定，但他的信仰已經趨於理性。”
“他認爲至聖三一是一種不可知力，但他並沒有將這種不可知力神化，反而更像是工具化。”
“這很好，這與我們的信仰體系其實是相當契合的。”
“只要他能創造出一個與機械神教的‘聖堂正統’分庭抗禮的分支，後續的一切，都會水到渠成地發展了。”
“明白了。”
陳劍長長吐出一口氣。
“所以，這支護教軍，就是你爲他準備的禮物？”
“不只是護教軍。”
何朔搖搖頭。
“這支遠征軍也是。”
“我在漢水城留下了足夠的防守力量，那些力量足夠我們穩固漢水這個新根據地了。”
“其他的所有力量，都可以交給他。”
“火焰蔓延的速度會很快，要不了多久.這把火就會把整個金陵燒透了。”
何朔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神往，而陳劍則是緊接着問道：
“你那麼有信心？”
“當然有。”
何朔看向陳劍，鄭重回答道：
“金陵城，或者說整個機械神教，正處於最動盪的階段。”
“他們的新任聖人還沒選出，現在仍然是大主教在代行其位。”
“這樣的時機我們不抓，還等誰來抓？”
“有道理！”
陳劍緩緩點頭。“那就放手去幹吧。”
“這一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與此同時，申城。
繼沈越之後，收到消息的雷傑也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當然，他趕路的路程更長，過程也更加困難。
但好在，降落的過程很順利。
他至少沒有像沈越那樣，差點被掛在樹上。
一見到沈越，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
“怎麼樣？設備的情況做了檢查了沒有？”
“做了。”
沈越指了指身後的主通道，隨後說道：
“我已經按照伏羲的要求掃描了所有設備的外部結構，按照山城那邊靈犀給出的信息，這玩意兒確實很像是某種發生裝置。”
“就是沒辦法確定，時間晶體是怎麼回事。”
“當然，也沒辦法確定，靈犀給出的這條信息到底是不是對的。”
“搞不好，這只是某種煙霧彈而已。”
“有可能。”
雷傑迫不及待地朝地下通道走去，緊接着問道：
“圓環商會那邊是什麼消息？他們提供了更確切的情報沒有？”
沈越擡手看了一眼手錶，隨後無奈回答道：
“這會兒王立字應該纔剛到廣深吧.他要先回總部彙報，然後才能給我們信息。”
“這效率真的是低得嚇人了先不管他，以你的視角來看，你覺得時間晶體有可能被製造出來嗎？”
“不可能。”
雷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這玩意兒根本就已經超越了我們所能理解的物理學極限。”
“如果要製造時間晶體，我們恐怕至少得把大一統理論給解決了。”
“但很顯然，我們的前輩沒有解決大一統理論。”
“那自然而然的，時間晶體也不可能被製造了。”
話音落下，沈越面露疑惑。
“但靈犀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纔對吧？”
“它要跟我們談判，難道就靠一條假消息去談？”
雷傑略微皺起眉頭，一邊向前走着，一邊回答道：
“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點。”
“我擔心，靈犀其實根本就沒有理解‘圓環’的真正用途。”
“或者說，它瞭解的只有一個部分，但缺失了最關鍵的信息。”
“不管怎麼樣，先看一看。”
你看得明白嗎？
沈越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但等雷傑在地下工事轉過一圈之後，他卻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看不明白。”
雷傑無奈說道：
“這他麼的.有些設備我還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完全就不懂了。”
“我剛查了伏羲的數據庫，這裡面有一部分是光學偶極阱，有一部分是激光冷卻器。”
“這兩種東西確實是用於製造時間晶體的，但僅僅是實驗驗證方面。”
“.強相互作用室溫裡德堡原子氣體——大概是這個名字。”
“這玩意兒曾經被視作製造穩定時間晶體的希望，但最後吧他們所謂的測量數據，被證明是測量設備失靈。”
“.離譜。”
沈越嘖嘖搖頭。
“沒什麼離譜的，基礎物理學探索中充斥着很多這樣的烏龍事件，但其實，人類對基礎物理的認知，也是在這樣的烏龍裡成長起來的。”
“明白了。”
沈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問道：
“你怎麼什麼都懂？”
“我懂個錘子。”
雷傑翻了個白眼。
“來之前在數據庫裡現查的！”
“.行，合理。”
沈越無言以對。
“所以接下來呢？我們要怎麼處理這套設備？”
“試着啓動看看？”
“必須啓動看看。”
雷傑果斷點頭道：
“016基地在開啓之前密封性還是相當不錯的，設備的保存狀態都很好。”
“我覺得，就算啓動了，也不會導致設備徹底損毀這種災難性後果。”
“風險很低-——但如果能順利啓動的話，收益很大！”
“那就試試？”
沈越問道：
“現在跟隊長彙報？”
“.彙報個錘子啊。”
雷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沈越，隨後說道：
“我只是說要啓動，並不是說能啓動。”
“你睜大眼睛看看，現在這個工事裡還有能支撐這麼大一臺設備的能源嗎？”
“聚變反應堆的燃料已經快被他們燒光了，我們得先運燃料過來，先對反應堆進行檢修，然後才能啓動。”
“這個過程.至少得需要一天吧。”
“等東西到位了，我們再跟他彙報。”
“現在.先嚐試部分開機。”
“部分開機是什麼意思？”
沈越疑惑問道。
雷傑指着身後的設備，開口回答道：
“這東西的主體部分是很龐大的，但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監測設備，以及我們暫時不知道用途的測量設備。”
“這部分設備不怎麼耗電，現有的電力供應也能支撐。”
“我們先把這部分的電路走通，打開來看看。”
“如果能搞清楚製造這臺設備的人在測量什麼，對後續我們啓動的工作，也會有積極作用。”
“那就按你說的來！”
沈越果斷點頭。
雷傑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指令伏羲接入016工事主系統。
跟已經幾乎消耗一空的聚變燃料一樣，016基地的量子計算機也早就已經以不合常理的速度消耗掉了大部分算力。
但還好，勉強維持伏羲接入所需的算力還太大問題。
幾分鐘後，伏羲的聲音在016工事內響起。
“系統準備完畢，設備分區探明。”
“是否嘗試啓動？”
“啓動！”
雷傑一聲令下，龐大的設備開始發出嗡鳴聲。
沈越瞬間精神起來，但雷傑卻是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
“別激動，只是小型冷卻風扇在轉而已。”
“伏羲，報告測量讀數，看看他們在測的都是什麼東西！”
“明白。”
伏羲略微停頓片刻，隨後回答道：
“目前接收到的主要數據是引力常數數據。”
“電磁通量數據。”
“光譜、頻率數據。”
“標定材料震盪數據-——材料空，數據爲零。”
“同頻震盪-——發現異常數據！”
“接收到外部信號！”
“探測到引力波動。”
“確認，隔震平臺上的，是一臺小型引力波探測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