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圓環商會的黃金之後，陳劍小隊的黃金存量達到了6萬克。
如果按照這個世界最基本生活物資物價水平來折算，他們這筆錢大概相當於舊世界的600萬左右。
但是，如果按照子彈之類的工業產品來計算，他們手裡的錢又只相當於區區6萬塊左右。
工業和農業的斷層在物價水平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所以雖然看上去不少，但這筆錢能買到的東西，其實真是不多的。
去往銅陵的路上，陳劍對這筆錢做了細緻的規劃。
他仔細研究了各個聚落的功能屬性和資源環境，在缺乏食品資源的聚落出售食物換取廢料，又在缺乏廢料、資源的聚落出售，換取手工製成的土製武器和工具。
最後，他再把這些工具在下一個聚落換回價格相對穩定的食物，作爲風險對衝手段。
靠着這樣不算高明的經營方法，到達銅陵時，小隊已經賺到了100多克黃金。
這個數量當然不算多，但真正的意義還是在於跑通商路，搞清楚這個世界的交易體系。
而在這方面，陳劍的收穫很多。
“.越靠近大型聚落，食品價格就越低。”
“與之相對的，武器和工具的價格則高出周邊小型聚落一大截。”
“這個狀況相當反直覺，理論上說，越是缺少大型勢力庇護的小型聚落，安全需求應該越高才對。”
“但目前的情況則是完全相反的。”
“這意味着，小型聚落應該是不具有長期自持屬性的，他們不是不需要工具和武器，只是絕大多數時候用不上。”
“除了商路上那些重要節點、比如武穴鎮之外，大部分小型聚落應該是處於不間斷的遷徙中。”
“這一點與他們的住宅風格也基本相符。”
“那麼從這一點出發，我們的策略也可以做一些改變。”
“我們可以利用豐富的食品資源吸引小型聚落向黃石城方向遷徙，壯大我們的人口。”
“而在遷徙的過程中，這些小聚落裡的平民還會帶來少量生產工具。”
“只要他們能在一定程度上自持，黃石城周邊很快就會形成良性循環。”
“等人口和武裝水平發展到能夠驅逐怪物時，我們的根據地就算是基本穩固了。”
陳劍一邊說着，一邊把自己的判斷更新到PDA上，何朔對其中的一些細節做了修正，全員檢視過後，最終將其列入了情報檔案中。
季星好奇地看着他們的動作，當注意到PDA屏幕上顯示的繁複的記錄時，她忍不住感嘆道：
“你們正在做的事情，就像是機械神教的史官正在做的事情一樣。”
“他們也會記錄這些東西，只不過.目的似乎與你們不同。”
“所以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陳劍開口問道。
“不知道，或許只是單純地爲了記錄自己的功績？”
“那不可能。”
陳劍搖搖頭說道：
“機械神教能發展到現在這樣的規模，證明他們絕對不是一個浪得虛名的組織。”
“雖然在外在表現上，他們在很多時候都顯得相當愚蠢，可你絕對不能質疑他們核心層的智慧。”
“能創造出‘史官’這個職位，就說明他們已經意識到了檔案和記錄的重要性。”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能反映出他們的水平了.”
“.似乎很有道理，但我沒法理解。”
季星聳了聳肩，指着遠處隱隱綽綽的城市說道：
“前面就是銅陵城，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銅陵城？”
陳劍愕然問道：
“你確定那不是銅陵遺蹟？”
季星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曾義便插嘴說道：
“銅陵城跟其他城市不太一樣，它是直接建立在遺蹟上的城市。”
“這裡的怪物很早就被清理乾淨了，雖然後來也不斷有怪物向銅陵城的方向遷徙而來，但基本都繞開了這座城市。”
“所以，銅陵城的環境相當安全。”
“只不過”
曾義欲言又止，陳劍立即追問道：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那裡的人都不太正常。”
一旁的季星直截了當地開口解釋道：
“他們雖然不是怪物，但又有怪物的特徵。”
“可說是怪物的特徵吧，又跟我們熟悉的怪物的特徵不一樣。”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們那裡的人，畸形率特別高，壽命也很短。”
“但總歸，這裡確實還是一座人類勢力下正常的城市。”
畸形率高，壽命短？
陳劍滿臉問號。
這兩個關鍵詞只能讓他想到一種東西。
那就是輻射。
可銅陵又沒有核電站，輻射是從哪來的？
或許只有進入銅陵城之後，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於是，小隊一行八人也不過多猶豫，越過大橋後直奔銅陵而去。
這附近的植被相當茂盛，但路面倒是有明顯被清理過的痕跡，貓車行進的速度也很快。
一小時後，幾人到達了銅陵城居住區外圍，將貓車隱藏好，留下何朔、沈越、李石、曾義四人看守後，陳劍帶着另外三人進入了城區。
那些來自舊時代的建築以巍峨的姿態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雖然絕大部分都已經風化坍塌，但從中卻仍舊能隱約看到那些舊日的榮光。
“山水之門。”
陳劍指着遠處的雕塑說道：
“這玩意兒居然能保存那麼久，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到。”
“我記得以前在dy上這東西還排進過最醜雕塑的排名裡的，有這回事嗎？”
“沒有。”
雷傑搖頭道：
“這種中規中矩的東西怎麼可能上榜，能上榜的都是類似元寶亭那種抽象玩意兒。”
“不過話說回來，人類的審美一直都是變的，到現在這個末世時代，那真是大就是美了。”
“無論再醜，只要它夠大，對這裡的人來說也是美的。”
“？怎麼可能？”
陳劍扭頭看向季星和謝柳兩人，開口問道：
“你們覺得這個雕塑美嗎？”
“.其實我覺得確實還可以。”
謝柳一本正經地回答，季星則是在一旁點頭。
“.好。”
陳劍無言以對，幾人穿過山水之門，進入銅陵城的核心區。
而這時候，他才終於直觀地感受到，這裡的人爲什麼會被稱作“畸形”。
因爲這只是一個客觀的描述，而非惡毒的攻擊。
核心區入口處的鐵柵欄爬滿紫紅色藤蔓，葉片背面生着細密的絨毛，絕不是陳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品種。
裹着厚重斗篷的老乞丐蜷縮在柵欄旁，3條手臂像蜘蛛腿般交迭在胸前，其中兩條畸形手臂末端粘連着半透明蹼膜。
他面前鏽跡斑斑的鐵罐裡，散發着腥臭氣味的粘稠液體正在火上沸騰。
“商人嗎？”
值守的城防軍伸手攔住陳劍幾人，陳劍注意到對方裂成了4瓣的嘴脣。
“入城費用10克黃金。”
“10克？”
陳劍皺眉看向謝柳，後者點頭回答道：
“確實是這個價錢。”
“進入核心區需要付費，但如果只留在外圍居住區，就是免費的。”
“明白。給他。”
謝柳聞言取出單獨攜帶的小包黃金，用城防軍隨身攜帶的天平量過後繳納了入城費，而在越過最後一道關卡後，幾人順利進入了銅陵城核心區內。
路邊雜貨店的玻璃櫥窗結着黃褐色水垢，外形怪異的防毒面具與不知名的藥片裝在印着“人防”的褪色橘黃色金屬鐵盒裡。
櫃檯後的女人用圍巾裹住脖頸，鱗片狀皮膚從領口蔓延到耳後，在陽光下泛着青灰色金屬光澤。
陳劍的視線略過她時，她先是皺眉，但隨即又挑釁似的將圍巾解開，暴露出領口下同樣佈滿粗糙角質的胸脯。
“看什麼？第一次來嗎？”
陳劍並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景，這時候，謝柳和季星的經驗就派上了用場。
她們走上前去，露出了袖口下手腕處的聖血者標記，隨後開口道：
“我們是聖血大殿的商人，以聖血之名，進入銅陵城貿易。”
話音落下，女人的語氣立刻好了起來。
“聖血者？不錯，不錯，我們歡迎聖血者。”
“需要藥品嗎？我這裡有維持健康的藥物，如果你們要在銅陵城常住，這是必須的物品。”
“看看。”
季星給了陳劍一個眼神，後者以首領的姿態走上前去，接過了女人遞來的鐵盒仔細查看。
“可以嚐嚐！”
女人殷切地推銷着貨物，陳劍謹慎地伸出手指捏起一片，輕輕舔舐後立刻吐掉。
【苦的，鹹到發苦】
他在戰術目鏡上打字，雷傑微微點頭，打字回覆道：
【輻射數值正在升高，大概率是某種碘提取物】
【可以買一點，我們暫時不需要，但不要顯得特殊】
【1】
陳劍簡單回覆，隨後開口道：
“我們要四人份。”
“四人份可不夠！”
女人手腳麻利地從盒子裡撿出藥片，隨後說道：
“像你們這樣的聖血者需要更大的藥量，否則，你們血管裡的聖血可不會安穩。”
“你或許沒聽說過，前一陣子有一名聖血者在銅陵城裡發了狂，嘴裡還說着什麼‘太陽’、什麼‘聖光’，像是遭遇了邪祟。”
“可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一定是偷偷進入了那片禁地.”
“爲什麼這麼篤定？”
陳劍好奇問道。
“因爲他身上的皮膚正在一片片剝落，這跟禁地的詛咒如出一轍.”
確定了。
銅陵城的禁地內一定存在着高劑量輻射。
雖然不知道輻射是從哪裡來的，但很顯然，之所以沒有怪物靠近，大概率也是因爲這種輻射。
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在這一方面，怪物可能比人類更加敏銳。
收起藥片之後，陳劍帶隊繼續向核心區深入。
一路上，除了常規的交易物品之外，他們也看到了銅陵城圍繞“輻射”誕生的繁榮商業。
號稱根系能夠吸收禁地詛咒的“永恆之花”，用動物皮革縫製的密不透風的防護服，塗抹在身上後能減輕詛咒、但長期使用後又會造成另一種中毒的“銀塵”.
雖然第一眼看上去荒誕不經，可令陳劍震驚的是，這些東西大部分居然是真的有用的。
除了永恆之花純粹是個噱頭外，防護服能隔絕輻射塵埃，“銀塵”則乾脆就是鉛粉。
它之所以能減輕詛咒不用多解釋，至於中毒，則顯然是重金屬中毒
一圈看下來，陳劍算是大開眼界。
跟隨着經驗豐富的季星兩人找到落腳點之後，他立刻向城外等待的幾人通報了情況，隨後命令何朔升起無人機，嘗試從高空上對銅陵城的禁地組織偵察。
但很可惜，無人機剛剛飛到銅陵城上空，異常升高的數值便讓檢測儀發出了報警。
爲了保護這件珍貴的裝備，雖然輻射數值並不算高，何朔也只能選擇退出。
因爲沒有人想冒險。
想要搞清楚禁地內的秘密，恐怕只能肉身前往了。
——
畢竟在某些場景下，人體比機器更能扛。
切斷無線電通訊後，陳劍放下了手裡的PDA，隨後開口對其他幾人說道：
“從剛纔的觀察來看，這裡的商業還算髮達。”
“各類武器、彈藥種類很多，雖然成色並不算好，但好好挑挑，總是能挑出我們要的東西的。”
“就像我們剛剛看到的火箭筒，按貨主的說法，應該是不久前剛從花都運到的，價格也相當合適。”
“200克黃金一具，如果是在漢水的話，價格可能要翻一倍。”
“我們全收下好了，不要留給別人。”
“明白。”
季星點點頭說道：
“採購的事情我可以去做，我很熟悉這一塊-——前提是你要信得過我。”
“我們的原則一貫是用人不疑。”
陳劍示意雷傑取出隨身攜帶的黃金，後者分出一半交給季星，隨後說道：
“你來負責採購，我一會兒會把清單列出來給你。”
“價格方面你可以自己做主，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市場上有三件東西是一定要拿下的，哪怕對方擡價，只要有出手的意願，你得要拿下來。”
季星鄭重點頭，隨後問道：
“是什麼？”
“第一件，是那幾具廢舊的外骨骼，雖然絕大部分功能已經損壞，但它可以當做備件使用。”
“第二件，是那個連接着電動機的裝置，那是一臺切割機，成色還不錯，重新通電後或許可以使用。”
“我們需要這玩意兒來切割空十師基地裡的飛機和上面的玻璃，給李石搞個盾出來。”
“第三件，是那個老闆吹噓的可以炸塌一棟房子的炸彈——那玩意兒是反坦克地雷，而且是真能炸塌一棟房子的那種。”
“我看到他手裡有不下20枚，全部拿下來，只要規劃得當，炸個三級怪物跟玩兒一樣簡單。”
“明白。”
季星再次點頭，轉而又問道：
“還有其他任務嗎？除了採購，還有需要我協助的嗎？”
“有。”
陳劍開口道：
“你需要返回城外一趟，去找沈越。”
“他那裡攜帶了一些從7025帶出來的防輻射藥物，你都取過來。”
“你們要賣？”
從之前陳劍幾人的對話、和他粗略的講解中，季星已經能猜到，自己身邊的這幾人是完全清楚詛咒的真相的。
所謂的詛咒，大概就是他們口中的“輻射”。
而他們既然有防輻射的藥物，目的當然也是售賣。
畢竟，在這種地方，能有效對抗詛咒的手段一定是萬金難求的，如果能順利賣出去，對小隊幾人的行商之旅來說必然是一個巨大的助力。
但她沒想到，在聽到她的猜測後，陳劍居然是立刻搖頭。
“不，我們不賣。”
“我們自己吃。”
“自己吃？？你們要進入禁地？？”
季星大驚失色，趕緊勸說道：
“禁地的詛咒不是說着玩的，銅陵的禁地是出了名的兇險。”
“哪怕是聖血者，進入禁地之後都沒多少人能夠活下來。”
“爲了限制詛咒，這裡的人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構建起一道圍牆，如果你們要進去的話.”
“不可能的。”
陳劍搖頭道：
“這裡的詛咒或許仍然在發揮着作用，但詛咒的來源一定是三百年前。”
“三百年的時間，我不知道什麼核燃料還能持續釋放高強度的輻射，這是完全違背常識的。”
“禁地內的輻射大概率已經降低到安全可控的水平了，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畸形人’，大部分應該都是在強烈輻射中DNA受到破壞後的遺傳體。”
“但他們的壽命確實受詛咒影響”
季星還想再勸，陳劍卻再次打斷道：
“我說的安全可控並不是對人完全無害。”
“長期低劑量的輻射也會導致各種疾病，再加上惡劣生存環境，壽命低也是正常的。”
“.明白了。”
眼見勸不住陳劍，季星也只好點頭。
但也就在此時，謝柳突然舉起了手。
“還是讓我去吧。”
“如果那種詛咒、或者說輻射會導致疾病的話，聖血者的條件顯然更加適合。”
“我們對疾病的抗性更強，恢復能力也更強，如果配合藥物，或許我可以全身而退。”
“我知道，本來也是打算讓你先去的。”
陳劍毫不掩飾地回答，謝柳先是一愣，隨後釋然一笑。
這或許纔是她真正想要的回答。
沒有欺騙，只有冰冷但理性的指令。
也只有在這樣的指令下，團隊的力量才能發揮到最大。
作爲普通人的這些“神選者”、這些“團長”們，他們怕死嗎？
當然不。
如果怕死的話，他們就不可能贏得自己的尊重。
他們只是不想以毫無意義的方式死去罷了。
這一點，跟自己的追求完全契合。
想到這裡，謝柳突然開口說道：
“謝謝。”
“啊？不客氣。”
陳劍被她這句謝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沒有多想，而是繼續交代細節道：
“我會把環境監測指示器拆下來給你，上面有個簡易蓋革計數器，你不用看數值，只要仔細聽聲音。”
“如果聽到聲音連成一片，就說明輻射劑量已經相當危險了。”
“你要及時後退，不要冒進，明白嗎？”
“明白。”
謝柳鄭重回答，陳劍打開PDA，由季星標註出禁地的大概位置後，便坐下來開始跟謝柳溝通進入路線。
而與此同時，季星則是返回城外，從沈越手中取到了他帶出來的包括金屬絡合劑在內的一系列防輻射藥物。
謝柳把這些藥物一股腦吞進肚子裡，隨後便按照陳劍劃定的路線準備前往禁地。
與此同時，留在城內的陳劍兩人也沒有閒着，在季星採購物資的同時，他們脫下了裝備，在銅陵城的核心區內穿梭，對這座城的各方面信息做了一次完整的收集。
直到夜幕降臨時，他們才返回了落腳的旅舍內。
而此時，早已完成了採購任務的季星已經在房間內等着他們了。
“所有東西都已經採購齊全，總共花費12600克黃金。”
“抱歉，我並沒有把你們列舉的清單上的物品全部採購齊全。”
“有些實在不多，比如12.7mm口徑的子彈，只有兩百多發，你們要的35mm榴彈則是完全沒有。”
“有些是成色不好，比如迫擊炮彈。”
“雖然老闆聲明是從花都運來的，但很顯然，那些東西的成色跟正宗的花都貨天差地別。”
“不過，那三樣必須要買的東西買到了。”
“目前所有的貨物都存在貨棧裡，我們現在就可以去驗貨。”
“不急。”
陳劍擺手道：
“我們得先等謝柳回來。”
“她沒有攜帶任何電子設備，我們得確保她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們。”
“按照時間計算，她也該回來了”
話音落下，旅舍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緊接着，門外傳來了謝柳的聲音。
“團長，是我！”
陳劍警惕地打開門，謝柳頂着溼漉漉的頭髮進入了房間。
很顯然，她已經按照陳劍的要求，在返回之前洗乾淨了自己全身。
“還好嗎？情況怎麼樣？”
陳劍開口問道。
“還好！”
謝柳立刻回答道：
“那裡的‘輻射’確實不強，這個探測儀響得很急促，但並沒有連成一片。”
“但這不是重點！”
“我在那裡發現了你們想找的東西！”
“那一定是你們想找的東西！”
“5架飛機的殘骸！其中兩架是你們所說的‘空天機’，兩架是‘戰神’，還有一架是我們沒有見過的，更大的飛機！”